O103. 草莓人生7

    文斯莫克·蕾玖正在给弟弟包扎伤口。

    金发蓝眼的青年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给自己的额角层层叠叠缠上纱布。夜风安静而寒冷,吹得他伤口隐隐作痛,在月光清亮的天空中,远处军队操练时发出的口令吆喝声传送开来。

    杰尔玛的整栋城堡都亮着灯,移动的国家确实不大,但城堡以外还有相应的其他建筑设施譬如墓地、泳池、剧院、公园之类,到处都铺着深红的地毯,撞着雕花的水晶枝型吊灯,在大厅一角还有一台昂贵的钢琴。

    山治今天就是在钢琴后面被围殴的,脸上、前额上、下巴底下、耳朵周围都是拳打脚踢的痕迹,大块的淤青肿斑,红的紫的都有。

    「嘿,废物,我们经常讨论起你,说你会死在哪个地方。」伊治一见到他就这么说。因为他没给出想要的反应,几个兄弟便想方设法地试图激怒他。

    这种感觉又让山治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尼治跟他说“父亲叫你去清理一下大烤炉,你总是做老鼠食的地方”,就是厨房里那个巨大的铁制烤炉,大概每年清理一次。炉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炉渣,要把炉渣弄掉得提一桶水带一把刷子进去,炉子里还有股腐烂的死猫味。

    小时候的他提着水拿着一些洗刷用具爬进去,在里面待了十分钟,这时炉门被关上了,有人把他锁在里面,能透过铁墙听到他们在大笑。

    他大声叫着不停捶打着墙壁,最后双手都皮开肉绽了,却没有听到任何反应。还得不停地活动双腿,这样就不致于引起痉/挛,听到尼治在外面大笑的声音,炉子里开始热起来。开始时他难以置信,还以为那是脑子里杜撰出来的,可很快他就感觉热得坐不下去了只好蹲着。

    他隔着鞋感觉烤炉在发烧,并且开始烧着脸,一直烧到鼻尖上了。汗水一个劲儿地从身上往外涌,每呼出一口气都能把喉咙烧焦似的,他都无法贴着炉壁,因为挨上去太烫了。想大声喊叫可是却无法呼吸,他想自己就要死了,伊治才放他出来。

    他几乎失去知觉了,听到对方说:「噢,废物,你上哪儿去了?我可是让你清理烤炉。」说完那家伙就放声大笑,别人也跟着一起笑。

    后来也只有蕾玖帮他包扎。曾经母亲索拉还在的时候会拿着汤匙和他分享水果羹,她们会一起制作纸盒剧院,差点在烤炉里死掉的当天晚上他就决定跑去找母亲。他带上自己的小食盒,沿着那条花园小径一直一直跑,拐到母亲所在的宅邸那条路上时放慢了脚步,楼下的灯还亮着。

    他按了按门铃,腿抖得那么厉害,只好靠着墙站住,来开门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克隆军人。

    他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他在思考的时候出现了一刻愚蠢的沉默,然后对方问他「山治大人,怎么晚了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他说来找妈妈,军人说索拉已经过世很久了。

    趁着对方回答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内部,房间里放了几个很大的书柜,墙纸也换成别的了,母亲的宅子被改成军队的住房。他说知道了就回到街上,他忘记母亲已经死了。

    他当时多么希望母亲能突然出现让他进去,如果她搂住他的脖子说:“来吧,跟我一起生活。”那该多好。这听上去很傻,可是他回去往城堡走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在海上餐厅巴拉蒂,在黄金梅利号,千阳号上的日子是他离开家以后过得最开心的几年。他可以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过着创造有趣料理的生活,身边永远都有捧场的人,那是一种安全且更为深刻的愉悦感,其实他偶尔会觉得哪怕少一些自由,只要能一直维持现状,他愿意拿任何东西来交换,不会抱怨。

    可是那么珍惜的时光现在也要离他而去了。

    蕾玖替他包扎的时候,山治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他连说话的情绪都没有,脑子里全是伙伴的样子,他在想千阳号现在的情况,仿佛隐隐约约都能听见那些家伙嚷嚷着没东西吃的可怜巴巴模样,他好像听见海浪和风的声音,他想要回到过去的几年,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不可能。

    “他是你的朋友吗?”蕾玖问。

    越过城堡二楼的窗口,在夜风中的草木像皮肤一样抖动着。凯撒和亚瑟被一群BIGMOM的部下带着往船上走,山治俯瞰着亚瑟的平静表情,想起几小时前他们的对话。

    那是黄昏来临时,夕阳下海岸不动声息,大片的岛屿被光线注入血液,晚霞一瞬间就在船顶隐没。山治刚和父亲大打出手,他的家庭问题被一堆人围观,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丢脸地愤怒,总觉得挺尴尬的。

    可是亚瑟只是和凯撒一起被锁在岸边的集装箱旁,用见怪不怪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山治狼狈地走过去,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想解开锁链,他对亚瑟说「你快走吧,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逃走。」

    亚瑟摇摇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把电话虫扔了,也不会有人来救我,这里是四皇的领地,但草帽小子会来找你的。」

    山治不觉得路飞会来,因为他留了言,他们只会在婚礼之后看见报纸新闻,然后才得知他脱离了草帽海贼团。他们大概会找一个新厨师,一个知道船员口味和嗜好的厨师,最好手脚麻利点,知道刀具和碗筷的保养方法,记得营养均衡,注意路飞晚上大概还会吃一次夜宵,季节不同时娜美小姐和罗宾酱甜点和饮料也可以更新……

    ……他们会来吗?他都糊涂了,他希望他们别来,同时也坚信他们不会来,但如果路飞真的出现他面前,那他会怎么样呢?

    山治开始希冀幻想中的伙伴下一秒就露脸,然后祈祷他们永远都不要踏进BIGMOM的海域。

    于是对于蕾玖的问题,他回答:“只是认识的人。”

    ……

    亚瑟觉得自己和山治确实只是认识的人。

    他最初只因遇见那个黑发少年才会和超新星扯上关系,后来少年变成少女,但他们三人还是混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真的变成了朋友。

    在进入万国海域之前,他坐在床舱里抽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比山治还多,当天夜里一半是烟瘾一半是困意,脑子却极其清醒拧巴着睁眼躺到六点,然后又被人叫起来。

    以他的经验,到可可岛基本就算回到牢笼了。检查船只的是老熟人波斌,周围的海贼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卸货后要去吃什么,没人关心他的命运。

    戚风也在岸边检查货物,她身边是抱着孩子的贝基。换岗的船只来之前她转身问他:“你真的不走吗?往西有一条小船,我可以给你打掩护,你就顺着沙滩跑……”

    亚瑟打断她的话:“祝你新婚快乐。”

    戚风愣了一下:“……谢谢。”

    这是她的弟弟。

    但她救不了他。

    罗拉逃婚的时候,曾经这个金发少年跟她们姐妹摆摆手,腰侧插着两把比身高长很多的大刀,他意气风发地说「我才不会死呢,就算吃烂菜叶,喝海水,去流浪,到村子里种地,我什么都会,一定会好好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你们只要这样想就行了。」

    但是海上四皇的爪牙如影随形,亚瑟发现自己不管跑到哪里都甩不掉身后的阴影。木川会来吗?不可能吧,她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发现打不通电话虫那一刻起就应该想明白他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了。

    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都不算坏,大家只是害怕受到伤害才会选择明哲保身,节制而吝啬地回应别人。就算亚瑟想交朋友,很多时候只是他的独角戏而已,更何况他自己也经常沦为那种冷漠麻木的人。

    所以他想到布莱辛,还有柯伦,那段时光就像做梦一样。

    得知自己又要回到研究室的时候,亚瑟只是叹气,他确实不会死,仅仅这样过一辈子而已。凯撒在BIGMOM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周之内做出巨人化的药,兴高采烈的BIGMOM自然把亚瑟打发去当参与实验的小白鼠。

    刚到那所和庞克哈萨德长得一模一样的研究所时,晕船的呕吐感又历历在目,但这次他没办法再找借口不下船。亚瑟忍住这种令人作呕的厌恶感跟着凯撒往里走,然后曾经负责给他做诊察的老头子穿着白大褂冒出来。

    “嘿嘿,你又回来了,亚维欧卡多。”那人从背后叫住他。

    瘦小老态龙钟的身体看起来就像要被苍白的走廊天花板压垮,亚瑟回过头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好漫长,他极力忍住想逃命的恐惧感,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后转,确定声音的来源就是对方。

    “搞什么?好久不见啊。”老人以开朗的声音说道,脸上嘻嘻地笑着。

    看亚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老医生原本眯成细细的眼睛恢复了常态,嘴角仍然浮着笑意,视线却宛如观察着昆虫似的在金发青年整个人身上游移,给人一种被针刺穿的感觉。

    在亚瑟看见他的这一刻,过去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播放,仍然历历在目。

    他记得小时候只有自己老是惹BIGMOM生气,只有自己老是要被带去抽血,还总是被医生骂。然后有一次他就尝试把每天几乎痛苦得难以忍受的感觉告诉医生,希望获得跟大家一样的待遇,不奢求别人绝对不能生气,希望只在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的时候才发怒。

    虽然有点支支吾吾的,但大致上还是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医生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好几次甚至附和他的话,就像学生找老师商量时仔细聆听的态势。

    但当亚瑟说完时医生却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悲壮的表情微微将身体蹲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也就是说,亚维欧卡多是希望我不只是骂你,要连大家一起骂?」

    一开始亚瑟搞不懂医生的意思,当理解他的话时,心中一盏希望之灯就像被关掉了开关,瞬间封闭于绝望的黑暗当中。

    「你真的很自私啊,你认为只有你惹人生气是不公平的事情?亚维欧卡多是个坏孩子,你有个令人讨厌的父亲,你比大家都差,都笨,不努力的话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那时,亚瑟很想甩开医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逃开,但对方的手指深深地陷进肩头,两手紧紧地抓住。老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张大脸凑到眼前来,他无法将视线移开,脑海中浮起一个明显的影像,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被狠狠地痛揍一顿……所以他连动都不敢动。

    「说‘我比大家都差劲,我是个坏孩子。’」医生说。

    「我比大家都差劲……」他说。

    「再一次!」医生说。

    他不断不断重复贬低自己的话,不这么做会让医生和妈妈不高兴,害怕怒火的亚瑟只要能让他们心情好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不做的话就会遭受更可怕的待遇。

    每次复诵了一阵子之后,还必须告诉自己不同的话——“我比大家都蠢笨”、“我跟老鼠是一样的。”、“我是猪”、“我爸爸是个人渣”、“我是大笨蛋,不如死掉算了”、“我就是差劲,所以今后我也没办法像大家那样活着”亚瑟得在医生的命令下复读这些话各二十遍,才能开始实验。

    时间回到现在。

    凯撒朝着自己的屋子骂骂咧咧地走去,老医生又开始启动机器,那些检查身体的机器仿佛是一张张血盆大口,亚瑟光是看着就感到无法呼吸、头痛欲裂,好像无预警的疾病发作。

    有一股着火的液体静静地在胸腔内部流动着,刚刚没有警觉到,此时此刻像着火般难受,他抓住白己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往前蹲。

    “亚维欧卡多,我早就说过你是跑不掉的。”老人用看打翻食物的幼童的眼神俯视他,剩下的几个研究员全都用兴奋的表情等着看好戏,“你似乎觉得自己很厉害,遗传了好的基因,我不认为这样就可以自以为了不起,你这样就像在嘲笑其他人,这是自私的行为。”

    亚瑟根本没有在心中嘲笑别人,他身上的汗水开始滴落。

    他从小开始不知不觉就成为大家发泄不满情绪的对象,一般人是没办法用肉眼看清楚这种变化的,大家会在心中嘀咕着“错的人是亚维欧卡多”、“他从基因开始就臭掉了”,虽然这些声音没办法用耳朵听到,但这等于宣称他是最低层的人。

    戴着锁链的他被人强行按在CT床上,双手双腿都绑起来,有人在抽血,有人用喷/枪检查,有人脱掉他的衣服议论纷纷,有人切除他的皮肤组织……医生拿着记录板高高在上地俯视他。

    “我记得你的养父是个秃头吧?”

    医生按住他的头笑着说:“今天下午的时候BIGMOM又提起这件事,她还害怕你被传染上不良的病菌,污染好不容易偷来的拟巨人族基因。现在看来那种劣等人的病毒还没影响你太多……”

    亚瑟的脑袋里变成一片空白,脸颊过了一段时间才有隐隐作痛的灼热感。医生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的一边脸颊压制在桌上,又用拳头击打他的侧边腹部,无法呼吸的他只能蜷曲身体吊着眼睛看对方,感觉自己的遭遇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听着机器的轰鸣,怀疑待会热气就会从皮肤中冒出烟来,最开始耳边还有研究员悉悉索索的聊天声,不过霎那间就安静下来了。

    “什么东西——”医生好像在大叫。

    继而又是一片寂静。

    亚瑟睁开眼,一瞬间眼睛还未能适应全白的世界而光影模糊,他等了几秒才看清地板上的血迹。

    “从旁边房间里搜到的,这个真的好用吗?”蓝色的人抓着一个嗡嗡叫的小东西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红色的人耸耸肩。

    模糊的两个人脸凑到他身边做了些什么,亚瑟发现禁锢他的锁链和皮带都被扯开了。蓝色的人手里的东西还在嗡嗡叫着,亚瑟看了一会,才瞧出来那是个剃头发的推子。

    ……剃头推子???

    “什么秃头不秃头的基因,你给我先秃吧。”蓝色的人说着就拎起老头医生,一推子把老人头顶的白毛全都剃光了。

    红色的人站在旁边说风凉话:“这下他就应该知道,没有头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行为模式和对话语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他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承认,两位红蓝色的不速之客正是柯伦和木川。

    亚瑟翻身坐在白色的床单上呆呆地看着他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你没事吧,我刚刚看见他打你了。“木川扶着亚瑟的胳膊东张西望说,“我也有一个电动剃头刀。”

    这两句话有必然联系吗?

    亚瑟看了她几秒,头脑中的漩涡渐渐平息,身体仿佛凝结的冰块受到夜风的冲刷也开始融化,他感到浑身轻松。

    他突然笑出声来:“……你是和别人的头发有仇吗?”

    木川唯笑眯眯地拿了一件不知道从哪来的夹克套在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莓糖味,虽然亚瑟不喜欢草莓,但好歹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

    少女眼里没有任何遮挡物,红色的瞳孔安静地看着他,宛如交相辉映的海水和晚霞,嘴角的笑容依旧是不变的调侃。

    “我打算把BIGMOM和杰尔玛的头发全部剃光,你们要不要报名参加?”她得意洋洋地宣布。

    柯伦举着剃头推子第一个应声:“我我我!我参加!有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

    亚瑟和他俩对视几秒,白色的炽光灯将他金色的睫毛照得分明,微微跳动的眼皮抬起。随后他抿着嘴唇也跟着笑,简短回复道:

    “好,带上我。”

新书推荐: 耽美女配的一生 鹿 哑语 结婚,不如在火星种田 天下第一是本人 和男主成功贴贴后 世世盛欢 世人皆知我独众 罪魁山沈南衣 戏精美人在古代甜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