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近突然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百江渚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泼茶”事件过去后,五月七日小羽又受邀去参加一场五人灵视的节目,隔着电视去感受古宅内的灵体,当其他四位大师异口同声地说出只有一个灵的时候,小羽坚持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灵体,并详细说出了不同的那个灵体的信息。

    然而,四比一的人数压制,诸位大师纷纷面露不爽,质疑小羽不过是说不出额外的信息在这里哗众取宠,唬人眼球而已。

    随着节目的播出,外界对五月七日小羽的恶言越演越烈,众多媒体站出来评价小羽“作为孩童不可能有那样的灵能力”“随便说了一句话便要了客人一个月的薪水”之类,越来越多的人评价小羽大约只是打着灵能师幌子的骗子女孩。

    放心不下的四月一日带着百江渚和百目鬼三人一起前往五月七日小羽的家里,门口是嘈杂纷扰的媒体,扛着摄影装备,黑压压地围在门口。

    当三人好不容易穿破重围进入大门,打开浴室的门却发现小羽虚弱地坐在浴缸里,承受着一泼又一泼冷水的浇灌,据小羽所说,这是“洗礼”,为了让她重获灵视的能力。

    冰箱里空无一物,不能进食,这也是“洗礼”的一部分。

    四月一日无法接受,决定要把小羽带走,而小羽的母亲愤怒地嘶吼着宣泄着,最后留下一句“我已经受够了”之后颓然离去。

    小渚站在小羽的身边出神地望着小羽的母亲,她的怒吼,她的愤怒,不断地与自己的母亲的模样重合着,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站在身前对自己宣泄着——

    “讨人厌的孩子,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已经受够你了!”

    女人离开时甩门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百江渚,她回过神来,帮小羽擦干滴水的发丝。

    她和四月一日一起将小羽带回了侑子的店铺,洗了个热水澡,晚餐是四月一日准备的寿司卷,餐后点心则是小渚新学习的和果子。

    晚上的时候,小渚选择和小羽一起留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两个人的手牵到了一起。

    房间的灯已经关上了,床上两人虽然看不到彼此,但是面对面的相对躺着。

    小渚率先开口了,“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吗?侑子小姐说过的吧,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的说。”

    小羽出乎意料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虽然这里很温暖,但是还是要离开的......我不放心她。”

    “是吗.......”

    “小羽觉得,“爱”是什么呢?......小羽是被妈妈“爱”着的吗?”

    在黑暗中,小羽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小渚纠结而犹豫的表情,在被窝里伸出另一只手给了小渚一个拥抱。

    “我也不太清楚......君寻只告诉了我什么是“喜欢”,但是我想,“爱”应该是比喜欢更为浓烈的情感吧。”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被妈妈爱着的,她离不开我,但是也惧怕我,关心我,也因为我感到痛苦......我也说不清楚。”

    “但是,我想告诉她,该结束现在的一切了。”

    ......

    “那个孩子有着选择的力量,也有接受的力量,你知道那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吗?”

    “另一个孩子应该也会,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走向命运的分叉路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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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知小羽决定引退后,在寺庙的树下,四月一日和百江渚与小羽进行了道别。

    “小羽的愿望实现了吗?”

    “嗯。”

    【让妈妈不再痛苦】

    原来这就是小羽的愿望吗。

    伴随着一阵温暖和煦的风,剪去长发的五月七日小羽笑着与二人道别,这次当她离去的时候,等候在一旁的母亲终于将曾经不敢接触的手轻轻搭在了小羽的肩头。

    百江渚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低下头,默默望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渚等下要回家吗?还是和我一起去侑子小姐那里?”

    四月一日弯下腰询问小渚,拉回了小渚的思绪。

    百江渚摇了摇头,“不了,谢谢四月一日哥哥,但是小渚今天想去医院看看妈妈的说。”

    “这样啊,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没关系的说,侑子小姐今天嘱咐了想吃寿喜锅吧,四月一日哥哥你还是先去买食材吧,小渚自己之前去过很多次了,一个人也可以的说。”

    小渚与四月一日道别,独自前往通往医院的道路,路上遇到一家点心店,在门口驻足了一小会,最终还是推开了店门,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乳酪蛋糕。

    今天没有时间自己做了,只好买一个带给妈妈了,小渚这么想着,继续朝着医院走去。

    轻车熟路地走到熟悉的病房,敲了敲房门,推门进入时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病床上安静地读着一本书,

    “妈妈,小渚来看你了的说!这是在路上买的乳酪蛋糕的说!”

    在进入病房的一瞬间,百江渚熟练地展现出积极而灿烂的微笑,开心地向母亲展示着手里的乳酪蛋糕。

    母亲沉默地接过了乳酪蛋糕,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很好吃,辛苦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百江渚有些受宠若惊的接收到母亲的回复,“妈妈喜欢吃吗!?下次我还可以给妈妈带来我自己做的乳酪蛋糕的说!”

    “不用了,医生说最好少吃这些甜的东西。”母亲拒绝了小渚的提议,将剩下大半的蛋糕放在一旁,又默默地看起了书来、

    最近母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曾经的暴躁抓狂截然不同,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令百江渚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样与母亲继续交流,所以又聊了几句母亲最近的病情之后,交谈便结束了,两人陷入了略有些窒息的沉默之中。

    半响,小渚突然开口,“那个,妈妈,如果说可以实现任何一个愿望的话,妈妈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呢?”

    刚一说完小渚就有一些后悔,应该会被认为是小孩子幼稚的玩笑话吧。

    出乎意料地是,母亲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停下了翻动着书页的手,一时间房间内静默无声。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间,橙红色的落日余晖穿过巨大的窗户笼罩了整个病房,落在纯白的地砖上,雪白的被单上,母亲按在书页上苍白的手上。

    母亲坐在病床上,朝百江渚微微侧了侧身子,一时间整个人被余晖笼罩着,背对着光芒看不清表情,随即缓缓张口。

    “愿望的话,大概是,从来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是个可怜的孩子,运气不好遇到了我;我是个倒霉的女人,运气不好生下了你。”

    “......”

    “生下你对我们两个都是一场折磨,所以,如果真的能够实现愿望的话,如果从没生下你就好了。你应该会遇到爱你的家人,我也过着我不知会是怎样的生活,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妈妈是这样想的吗......小渚知道了的说......”

    小渚一直低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语气的平静,压抑着自己的啜泣,尽管如此眼泪依旧滴洒在裙摆上,在裙摆上晕出几团深色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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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江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独自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了。

    尽管一直心中有隐隐的预感,但是当真的亲耳听到从母亲嘴中说出的最大的愿望就是没有生下她时,那一瞬间的悲伤和痛苦还是将她击倒了。

    她抓住秋千两端的绳子,脚下一蹬便摇晃了起来,抬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脑海中思绪纷飞。

    百江渚现在不想回家,但也不想去打扰四月一日和侑子小姐,四月一日看到这样的她肯定会担心的,而且她现在也需要一点独处思考的空间。

    说来也奇怪,夜晚的清风拂过时的清凉反而使小渚的头脑有些清明,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自己,一个因母亲的愿望而悲伤痛苦,另一个却冷静而疏离地在思考。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了,母亲应该是不爱自己的,但是她没办法接受这一点,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这来自母亲的爱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宝物,也是她不断自我催眠自我欺骗的原因,就好像地狱里的蜘蛛丝,纵使已经岌岌可危了,也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但好像自从遇到四月一日之后就有些不同了,她不再是一无所有,四月一日哥哥总是温柔而体贴,侑子小姐总能看穿一切,小全小多会拉着她一起玩,还有摩可拿、百目鬼哥哥、小羽......不知不觉间,她好像与很多人建立了羁绊,充实了荒芜的内心,同时也见证了小羽和母亲的矛盾与和解,见证了小羽敢于选择的勇气。

    如果这样的话......

    “喂,小鬼,你怎么一个人呆在那,你家大人呢?”

    思绪突然被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打断,小渚侧过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人,身侧还站着一个银白色长发穿着红色洋裙的女孩正拉着男人的衣角拽着他朝自己走来。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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