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

    布鲁斯·韦恩。

    阿琳娜在脑子里艰难地把海报上光鲜亮丽的男人和眼前穿着皱巴巴衬衫的小警察联系在一块。

    她毫不掩饰打量迪克·格雷森的眼神——这名字真古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用宽容的态度容忍了这一切,这让阿琳娜得以仔细观察这个闯进黑面具赌场的冒失鬼。

    迪克·格雷森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年轻些,这得益于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可他的眼角已经有些细纹了,这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会有的皮肤,更像是风吹日晒的士兵。

    她继续瞧下去。

    迪克·格雷森有双修长漂亮的手,旧衬衫的袖口被挽上去,露出结实修长的有力小臂,上面有浅浅的疤痕。这的确是双警察该有的手,只是缺少了些枪茧。

    扎斯刀子似的目光已经消失在人群中,阿琳娜知道,杀手很快会再次出现。或许不是今晚,但像这类人一向很少放过自己标记的猎物。

    “满意你看见的吗?”迪克·格雷森笑意盈盈地问她,他暴露在阿琳娜近乎粗鲁的审视目光下,却一点也没生气。

    阿琳娜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直到他们同桌的人清清嗓子,她才扭头,重新看向牌桌。

    “你不想上我。”她的声音轻得足够在赌场的烟酒气息里散去,带着一丝疑惑,但足够旁边的男人听清。

    “什么——不!!”迪克·格雷森破音了一秒,他比划着解释着,“我是抱着友好的态度来的!”

    “所以你也不想杀我,不想利用我做些什么,”阿琳娜若有所思,她看了一眼新的一轮的发牌,把筹码往前推了一部分,“你想要什么?”

    迪克冷静了几秒,他喝了一大口赌场免费的香槟,“你对布鲁斯·韦恩知道多少?”

    “首富,花花公子,不热爱当超级英雄也不是天才的托尼·斯塔克,”迪克·格雷森的表情诡异的抽搐了一会,阿琳娜继续说下去,“正义联盟的资助人,哥谭医院的常驻患者,我本来想说他对极限运动的热爱有些病态,但一想这是在哥谭,他还挺健康的。”

    “说得真好,你一定得当着布鲁斯的面再说一次。”那张英俊的脸再次诡异地抽动,这让他整体的表情显得滑稽可笑起来。

    阿琳娜往前推出一张牌,她侧了侧头,补充道:“杰森·陶德的父亲。”

    迪克·格雷森古希腊雕塑般精致的脸成了一座真正的雕塑,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严肃起来。他身上有种让人不敢小瞧的气质,阿琳娜猜测他经历过很多次战斗了。

    他是个战士。

    “我一直想见见你。”迪克突然开口。

    “因为我杀了小丑?”阿琳娜嘴唇翕动,整个赌桌上,绝大部分的人的眼神都钉在筹码和扑克上,只有他们这儿的小角落,男人和女人在对视。

    “是。”

    “杀死你弟弟的人死了,格雷森,”阿琳娜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逮捕我吗?”

    “恐怕在这儿,我不会,我也不确定我现在有这个权力。”

    “哦,”阿琳娜缓慢地点头,她漫不经心地又过了一轮,丝绸长裙上已经出现了褶皱,她极力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考虑到身旁男人“死去”的兄弟正躺在自己前夫安全屋的沙发上,她多了一些莫名的心虚,“我以为你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更开心些。”

    迪克·格雷森一愣,他似乎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并没有在微笑了,他摸了摸自己平稳的嘴角。这时候他最后一层伪装似乎才真正卸下,和阿琳娜对视的时候,阿琳娜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不出复仇后的解脱和快乐,也瞧不见冷漠与憎恨。

    她看见了一个疲惫的士兵。

    疲惫的士兵努力对她笑了笑,他对着他们的酒杯示意,酒杯里映出赌场模糊的灯光和两张面无表情的人脸,“过去没法改变,阿琳娜。”

    阿琳娜冲荷官点头示意,她选择了加注,她努力揣测这个陌生男人的来意,但脑海中仍是一片迷雾。她时常想着,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太复杂了,过去她的生活只有子弹和鲜血,可现在,她得思考阿曼达的计划,红房子的踪迹,蝙蝠的心思总是那么难猜,斯莱德想利用杰森做些什么?他又能做到哪一步?

    她和迪克·格雷森同时叹了口气,像两只长途跋涉的候鸟。

    这点无关紧要的小默契让他们之前的敌意稍微融化了几毫米,这零星的改变足够让迪克直接说出他的来意。

    “后天,韦恩庄园会办一场慈善义拍会,布鲁斯会拍卖一些他母亲收藏的画,这些善款会全部被用来改善哥谭市的基础设施。”

    迪克·格雷森的音量恢复了正常,同桌的人传来感兴趣的一瞥,而阿琳娜依旧茫然无措——这听上去去很棒,很正派,很像是史蒂夫·罗杰斯会赞成的东西,但这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并不是所有的画都会被拍卖,有一些画是一位母亲的心爱之物,它们会私下被展出。”

    阿琳娜的心头狠狠一跳,一些沉睡着的记忆蹦跳着拍打她脑海中被锁死的大门,她的舌根那儿尝出了莫名的苦涩,这让阿琳娜凶狠地逼近年轻人。

    “谁让你来的?蝙蝠?”她从嗓子里压低了咆哮,“他想要什么?他想让我做什么?他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她绷紧了身子,藏在丝绸下的利刃蓄势待发,紧紧地锁定格雷森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而格雷森只是被她的爆发吓了一跳,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怜悯地望了阿琳娜一眼。

    “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在撒谎,“这只是个简单的选择,阿琳娜。”

    该死。

    *

    阿琳娜在回程的路上开始折磨自己的下嘴唇。

    她把车停在了安全屋的地下通道那儿,没开灯,也并不打算离开车。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古怪极了,尤其在迪克·格雷森对她说了那句话后,她的心跳就再也没规律过,指尖直发麻。

    选择。

    多好的一个词,可惜迟到了半个多世纪,她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告诉她这个词句啊!

    阿琳娜,你可以自由的决定你想做什么。阿琳娜你打算怎样做?你是想要留在苏联还是逃去欧洲?阿琳娜,你喜欢枪吗?还是更想要去往大学进修?阿琳娜,你想回家吗?

    她伏在方向盘上,阿琳娜怀疑自己眼角可能有几滴泪水,浸湿了皮革。唉,这不能怪她,她实在是太茫然了,这些心事她该同谁去说呢?她不能告诉斯莱德,因为丧钟不值得任何人的信任。她也不能告诉杰森,那孩子现在还没有承接她崩溃的能力,他自己的生活都一团乱麻——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想抛下一切。

    这座阴沉湿冷的城市,她琢磨不定的前夫,房屋里那个正在等待她的孩子,还有这些藏在城市大雾中的阴谋。她想逃回纽约去,娜塔莎在那儿,巴恩斯在那儿,他们会等着她,他们会责备她捅出了大篓子,但依旧会接纳她。

    她可以安安稳稳躺在娜塔莎的屋子里,假装过去几十年的折磨从未存在,假装剥夺她人生的组织没有继续剥夺和她一样女孩的人生。

    阿琳娜痛快大哭起来,反正没有人会找到这儿,这儿黑漆漆的一片,十分适合前苏联的间谍摸索着车内寻找纸巾擤鼻涕。她痛痛快快地扯出斯莱德好多纸张,把那些恶心的纸团丢在脚边,她的睫毛膏在眼下映出漆黑的一长串,鼻尖红得发亮。

    她在内心尖叫着,诅咒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规则会是这样运行的?当她把自我消减,然后封闭记忆,麻痹大脑,这样才得以在漫长的折磨时光中生存——人在极度失温的时候会产生死亡的错觉。她是指清醒的死亡,灵魂飘在天上,瞧着躯体一点点僵硬。

    和死亡多像,是吧?在漫长的半个多世纪,她经历了几百次。

    不把自己当物品是活不下来的,不亲手抹销自己人格是活不下来的,她从来不和冬日战士讨论这个话题,因为无论多少次这都是无解的困境。

    阿琳娜过去做得好极了,她从不思考。

    爸爸妈妈和她说你要为祖国效力,她就赢下所有的比赛,红房子同她说你要记住所有情报,她就熬夜挑灯苦读,把那些加密的文件刻进自己的脑子。

    娜塔莎同你应当逃跑,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詹姆斯·巴恩斯同她说,我亲爱的女孩,你不能一直活成别人手中的枪。史蒂夫·罗杰斯同她说,嘿,阿琳娜,我觉得你在这个时代应该要有新的锚点。斯莱德同她说,往前走,甜心,往前走,不要回头看。

    而九头蛇,神盾局和阿曼达勒紧她的脖子——开枪!他们怒斥!士兵!尽你的本分!开枪!

    道路有这么多条,选择真是太他妈困难的一件事了。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吗?

    直到她再也摸索不到纸巾了,阿琳娜这才犹豫地停下啜泣。她体内的犹豫和郁气都被随着眼泪带走,刚刚的爆发打通了她舌根到胃部的通道。起码现在,阿琳娜不觉得这日子有多难过,她只注意到胃部叫嚣着饥饿,她胡思乱想着,倘若斯莱德回来的早,她能不能让他去做一锅墨西哥风味的炖菜——

    阿琳娜抬起头,她的车窗前悄无声息地映出了一位庞大的人影。

    人影狼狈极了,盔甲上染着血迹,头盔被男人单手抱着,仅剩的那只眼睛甚至有些胆怯地望着阿琳娜。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可手快要把头盔抠出来了五个深洞。

    阿琳娜猛吸一口气,她刚刚差点开车撞上去。

    斯莱德似乎拿不准这会他应该转身就走,给阿琳娜留出足够的空间,有效避免他们离婚那天的场景重现。还是应该打开车门,在四散的恶心纸团中拥抱阿琳娜。

    他是丧钟,他是改造人,他是超级脑开发的天才。

    斯莱德·威尔逊警惕地问道:“你现在手边放着枪吗?”

    阿琳娜顶着一张布满睫毛膏痕迹的脸瞪着他。

    丧钟叹了口气,他缓慢地往前走,在车窗旁弯下身,他打开了车门。

    斯莱德·威尔逊没有试图触碰她,也没有试图用溺爱的语气把她淹没,他握着枪,背着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有什么困扰到你了?告诉我。”

    阿琳娜扭过脸去,她用手背擦擦眼睛,并不说全:“这一切……对我来说太难了,做决定什么的。”

    丧钟抽抽嘴角。

    “我们可以不管杰森·陶德,我相信那孩子自己能找到第二条出路,他对蝙蝠的恨意能把这座城市点燃。”

    “什么?不!”阿琳娜又惊又怒。

    “或者我们可以把这座城市点燃,你或许没有发现,只要升起这座城市的吊桥,哥谭,她就成了一座孤岛。然后——砰!你完成了你的任务,我完成了我的。”

    “他妈的,不。”阿琳娜一字一顿。

    “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不过也有可能被我杀死,这不是你过去一直想要的吗?”斯莱德·威尔逊在黑暗中微笑,“我想应该没多少人会替我可惜,只要你把我的遗产交给冬青,老家伙一定会为你鼓掌的。”

    阿琳娜试图用眼神代替刀子,把斯莱德内脏全部挖出来,可显然,这毫无杀伤力,尤其在她脸上到处是黑色痕迹的情况下。她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

    “不了。”她说。

    斯莱德大笑起来,他带着血腥味的手碰了碰阿琳娜的脸颊。

    “瞧,”他说,“这也没有这么难,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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