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小心翼翼地背上浊兮的身体，往城内一步步挪去，他穿过了满目疮痍的街道，踏过了一具又一具家人的尸体，所及之处皆成了废墟，过节的红丝带随风沙飘扬，带走了最后一分欢扬。

    夕阳映照下，他的身影格外佝偻，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就如他脚下走过的这条路，像是永远走不完，耳边似有呢喃细语，在诉说着疼痛，身体在被拉扯，想要带他走向死亡。

    阳光渐消，太阳躲入边缘的山丘，月亮洋洋洒洒地高高挂起，宋怀瑾也终于踏入了将军府，如果，寒城被破，缚云是一定会在将军府的，自己将妻儿托付于他，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誓死守卫，只是希望他们一定都要好好活着。

    他来到大堂门口，一路过来他都不敢再去看，只是红色如火光一般惹眼，却不得不让人去在意，他用那只没有知觉的手推开了那扇与缚云相隔的门扉，吱嘎一声响彻了天空，他的心脏仿佛在打鼓，缓了很久，那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他总算做好了准备，一点点抬起头去看大堂内的光景。

    没有他所想的安泰，再次映入眼帘的是半跪在地的缚云与地上那一颗被鲜血点染的透露，缚云的身上那一柄贯穿他的长枪，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宋怀瑾如行尸走兽，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缚......”他脸上的泪痕被新留下的眼泪冲刷，再次留下相同的痕迹。

    “云......”颤抖的双唇仿佛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踉跄了一步，直接跪倒在地，身上浊兮的身体直直地往一边倒去，三个人就此团聚，就在这皎皎的月光下，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张大了嘴，无声的呐喊着，身体的每个地方都冒起了青筋，他颤悠悠地去摸缚云的脸，长剑泛着月光，照的缚云的脸惨白，该是如何的情形，生生咳出血来，他细细地摸着缚云的眉眼，他想起缚云与自己说过的话，他叫自己早些回家，过个好年。

    此时，桌子上那把扇子掉了下来，上面海晏河清四个字被血污遮盖，多么可笑啊，那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却最终得到如此结果，还记得缚云得到这把扇子时豪情壮语的样子，更记得浊兮在一旁摆弄着胭脂，说自己要做最美最厉害的女将军，像他一样守护家园，那天的扇面洁净无暇，而现如今，物毁人死。

    他笑了，嘴里呢喃着自己错了，他收回自己的手，随后双手掩面，痛哭流涕，不断重复着自己错了，错在自己当年不该去救姚居绍，错在自己没有及时赶回寒城，错在自己不够聪敏，错在自己不够强大。

    不知哭了多久，他才停下，双眼无神，他擦了擦那双被泪浸湿的双手，捡起浊兮的头，拨开她凌乱的头发，将她的身体放平在地上，再把她的头放在身体上方，他轻轻触碰了头身分离之处，“是大哥的错，这该多痛啊......”放好浊兮以后，他又拔下缚云身上浊兮的长枪，长枪被褪去，缚云的身体露出一个大大的窟窿，他皱了皱眉，随后也将他放平，轻抚了缚云的头，说了句“对不起，很痛吧？”

    他把长枪又放在浊兮的身旁，把剑放在缚云的身旁，而自己做完这一切，便躺在了他们中间，他右手拉起浊兮，左手紧握缚云，望着大堂的屋顶，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吾回来了......”眼前开始模糊，身后的伤口渗血，他们美的像一副画卷，鲜血如鲜花般绽放，三个人像是在花丛中睡着一般，而宋怀瑾的眼泪如点缀般的珍珠来结尾，描绘了以整座城生命为代价的历史悲剧。

    “我可以救你，并赐予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心愿么？”在宋怀瑾的意识即将全然消失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至他的心间。

    心愿？是谁在说话呢？是在问他吗？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吾祈求您，祈求您！！！让整座寒城子民活过来！！！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吾！！！！真心诚意地祈求您！！！！！

    “如你所愿......”

    将军的心声震耳欲聋，他觉得仿佛抓住了希望，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他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自己，可他真的错了吗？

    画面闪过白光，随后完全消散，手中的碎片竟然又恢复了原有的霞辉，而刚刚画面所处之地出现一个漩涡，陈枫沫向众人点头，一行六人便踏入漩涡，彻底离开了这座古寒城。

    众人离去，漩涡消失，整座盛世华美的寒城突然一瞬之间又变回了废墟，只是里面没有任何痕迹，像是从来没有人存在过，是个被世人遗忘之地，偶有风沙掠过，可风沙中却如千年前一样，带有阵阵的呜咽。

    “啪”说书人手中的醒木被拍响，“......神仙降下福泽，整座古寒城就如那宋大将军所愿，起死回生，往后以魂示人，只是他们整日活在地下，见不得阳光......”宋怀瑾与六人的故事正被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陆惞惞在一旁拍手叫好。

    “有钱就是好啊！”陆惞惞叹息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说书人讲故事。

    “嗯。”陈枫沫抱臂在一旁附和。

    “话说，原来我们连真正的寒城都未进去啊，一开始就已经进了将军的幻境呢。”

    “看来那失踪的消息也是宋怀瑾放出的，为的就是让有心人听见。”陈枫沫看了看在另外一边的四人，摇摇头叹息地笑了笑，“只有我们被请进了寒城，毕竟一开始就已经有人在筛查谁带有碎片了。”

    “那个老婆婆？”

    “是。”

    “你刚刚看向那边，是在怀疑乔少侠吗？”陆惞惞还是看着说书人，“毕竟消息是他给我们的。”

    “......是有些，但是想想，他也可能是从别处听来的吧。”

    “说不定他也是为了碎片而来呢？”陆惞惞总算将视线从说书人身上转向陈枫沫了。

    “......我不想去怀疑谁了。”陈枫沫直视陆惞惞的眼神。

    “是因为那时在城外怀疑错了什祀戟吗？”

    “有一点吧，但更多的是，你们已经是我的同伴了。”

    醒木又一响，故事已然结束，陆惞惞离开了陈枫沫的身旁，将自己的钱袋子给了那位说书人，说书人连连道谢，忙说老板客气，又约定好，定会将此事好好说与整个寒城的人听。

    其余四人早已在说书人讲完故事时踏出了茶馆，他们在门口驻足，等待陆惞惞和陈枫沫。

    “此间事毕。”陆惞惞此话开口，却让听出不一样的意味，像极了离别，陈枫沫认真相望，他知晓，自己的疑神疑鬼确实会伤了大家的心。

    “你应该不会再赶我走了吧？”她甜甜一笑，“我确实很有实力哦！”

    陈枫沫一时之间恍惚了一瞬，“不会了......”陆惞惞立刻喜笑颜开，她转身朝着茶馆门口走去，“快跟上！枫沫！”

    不知何时，已经习惯听她这么叫自己了，少女站在那里，一如那天在漆黑的灯会上，率先亮起的第一抹光，他也笑起来，“来了！”跟上她的步伐，一同踏出了茶馆。

    “世人将会知晓......”陆惞惞走在众人中，轻轻的一句话飘进了什祀戟的耳中。

    “知晓什么？”什祀戟又好奇起来。

    “知晓......”陆惞惞却不再说下去。

    什祀戟被惹得又烦躁起来，为什么这种说一半的话总是能被自己听了去，还总是不一定能立刻听到后半句，与陆惞惞犟了半天，最终还是以什祀戟的放弃告终。

    世人总会知晓，

    将军大人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寒城凄凄，万里无音，吾本该护万家灯火长明，护寒城永世太平，却未信守诺言，万般过错皆出自此身，唯望吾知子民安康福乐，再不遇宋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