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陈莫是个很沉默的妹子。

    所以，打游戏时她从不语音，连文字泡都是别人提问才回一个，言简意赅，配上剑客招招精准的银刃，逼格十足，帅气得被很多人误会了性别。

    比如此刻——

    “岂罹凝寒？”

    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发问，睁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讶然。

    “嗯。”陈莫拉一下自己的红色围巾，“您是游峰电会长？”

    “不用再叫我会长了，我现实中的名字是蒋游，直接叫名字就好。凝寒…妹子怎么称呼？”

    “陈莫。莫言的莫。”她说。

    交流了几句，领着妹子进了俱乐部，蒋游心情复杂。

    作为霸气雄图神之领域的会长，他偶尔也会为战队找找操作犀利的苗子。网游里虽然不乏高手，但要找年纪不大手速过关还意识一流的高手，就像大海捞针了——要知道，祖国的花朵是没有多少时间沉迷游戏的。

    所以，分会长上报给他岂罹凝寒这棵青葱水嫩的未成年苗苗时，蒋游大喜。用小号竞技场PK后果断找了张副队过眼，对方拍板让人来霸图试训。慧眼识英才的蒋游也觉得脸上有光，兄弟长兄弟短亲自沟通人来青训营的一应事宜。

    哪成想，对方居然是个妹子，还是个模样漂亮的妹子。

    见鬼的人妖号！

    出了一糗的蒋游暗怪分会长情报不准。

    “陈妹子，之前的事千万别往心里去。”想着姑娘家心思细腻，蒋游说：“陈妹子话少，我也是个大老粗，听说之前公会里的大家都叫你凝寒兄弟，我没多想也就跟着叫了，抱歉哈。”

    陈莫摇头表示没关系。

    凝寒的沉默寡言蒋游也不是没领教过，因此也没觉得对方的不开口是故意晾他，只当对方内向腼腆过了头，这种性格的妹子，会不会被他们队长训哭？被其他战队挖走了怎么办？

    蒋游有一点点担忧。

    毕竟，他看一眼身旁的女孩，她小半张脸都埋在红围巾里，显得皮肤愈发白了，眉眼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只要操作够上职业水准，在联盟愈发商业化的今天，这妹子指不定能成为个小苏沐橙！

    再也不用羡慕死对头家有漂亮妹子了有木有！

    这样想着，一路上，蒋游介绍战队环境之余，抓紧灌输了几句韩队的面冷心热和霸图的团结友爱，力图通过寥寥数语洗脑对方。

    “蒋会长，这位就是张副队看上的小高手？”到了地方，负责面试的许经理眼睛一亮。应该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许经理很热情地上来陈妹子寒暄。蒋游注意着帮忙挡话，几乎是刚在训练软件上测完基础数据，许经理就迫不及待地把青训营的合同拿到了陈妹子面前，介绍霸图青训营的待遇问题。

    陈莫定定看了很久，蒋游和许经理谁也没出声催她，最后，她下定决心，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走这条路了。

    “欢迎你成为霸图的一员！”

    陈莫看见了许经理灿烂的微笑和伸出等待她握上的右手。

    Q市人是真的好热情好客啊。心里感叹，她伸手交握回去。“谢谢。”

    想了想，她不好意思问：“霸图的宿舍隔音好吗？是几人间？我带了古筝来。”

    陈莫不爱与人交际，打扰别人的事更是万万做不来的，但她从小学古筝，早养成了每天练习的习惯，所以破天荒多问了一句，希望能趁上级在的时候找个解决办法——总不能踏入社会就彻底放弃过去的生活习惯了吧。

    对于好苗子，不怕提要求，就怕对方别无所求，许经理笑容更灿烂了，“单人间单人间！青训营女孩儿少，宿舍够用的，隔音也不错，我让人给陈妹子安排间偏僻点的，这样行吗？”

    点头，道谢，陈莫还是那两板斧。

    她的嘴向来不争气，这会儿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留了联系方式，和对方约定下午来俱乐部报到，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宾馆，企鹅号上的新消息只有蒋游会长的平安关切，她把微信打开，消息栏上同样也没见红点，一如往昔的安静。

    可陈莫知道，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在18岁这一天，签了合同从此辍学在Q市打游戏，哪怕陈莫特立独行惯了，也觉得这决定实在大胆。

    希望班主任不要骂她。

    叹一口气，陈莫把那张岂罹凝寒的账号卡翻出来，登上了荣耀。

    十指翻飞，电脑桌前的女孩眼睛神采奕奕，藏在围巾里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很明亮的笑容。

    吃了午饭，陈莫打了车去霸图，冬天的衣服厚实，哪怕没装几身，都塞满了一个大行李箱，陈莫把古筝包背在身后，推着行李箱往俱乐部走。

    “岂罹凝寒？”

    正向保安展示自己的通行证，今天第二次，有人开口喊出了她的游戏昵称。

    陈莫抬头，门口站着位带眼镜的青年男性，个头挺高。

    “张副队好。”认出了对方是谁，她挥手打招呼，并没有自我介绍，一如既往保持自己的沉默作风。

    张新杰是出来取快递的，没想到会和她碰上，但既然碰上了，依他的性格，就不会无视。

    青训营签了岂罹凝寒这事儿，许经理上午就在企鹅上和他打了招呼。竞技场PK过，张新杰对这个难得走沉默流的剑客印象不错——她确实有做职业选手的天分。许经理说，这姑娘不大爱说话，估计是个腼腆内向的，家在外地，年纪又轻，以后怕会有情绪问题，让他尽量照顾。张新杰看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要是队长训人训重了，希望他出面调解两句。

    会多照顾战队成员的生活。

    他只这样许诺。战队内部的训练比赛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韩文清和他都不会有偏私。

    但既然答应照顾人，张新杰就要了一份对方的个人信息表作简单了解，见到照片第一眼，他明白了许经理为什么要如珠似宝地捧着这姑娘。

    “背上的包给我吧。”在聊天软件上告诉许经理一声他接到了人，张新杰说。

    他只有一个快递，但这姑娘身上的包都快有人高了，一看就不轻省。

    姑娘皱了眉，把推着的行李箱给他，“有点沉。”

    沉的那个自然不是能拉着走的行李箱。

    她对人客气得过分。张新杰对现实中的岂罹凝寒有了初印象，“我平时会健身。”握住拉杆，他执着地伸出手，“去宿舍路不远，累不到人。”

    陈莫不会说推辞的漂亮话，沉默了几秒钟，眼前那只手还是不肯放下，气氛僵在那里，她苦恼道：“是真的沉。”

    她的古筝材质不错，重量就上去了，如果不是偶尔演出或比赛带着，自己都背不了多久，哪敢让别人碰呢？

    “我也真的在健身。”

    执拗不过，陈莫去碰行李箱的拉杆，张新杰明白她的意思，松开了行李箱。陈莫小心翼翼把古筝包取下支在地上，见他面不改色背在了背上，郑重地道谢：“谢谢副队。”

    今天她说了好多声谢谢。

    Q市人太热心肠了。

    “应该的。”

    包的重量有一些超出张新杰的意料，但还在承受范围，背着包，张新杰领人去后勤部办手续，一路送人去了宿舍。

    没有进门，他看着陈莫把东西放进去，说：“今天下午好好休息，置办一下生活用品，明天，许经理会领你去青训营。”

    陈莫点头。

    一张二维码被放到她眼前，“扫一下企鹅号，我拉你进青训群。”

    点头，掏手机。

    “青训营的作息表、俱乐部的内部地图还有食堂的食谱和供餐时间都发给你了，不要错过晚餐时间。”

    陈莫继续点头。

    “再见。”

    陈莫冲他挥手。

    这姑娘的确不爱说话。张新杰想。至于内向怕生……他并不愿意下这个判断。

    从头到尾，面对他时陈莫既没有看见职业选手的激动，也没有初到新环境的忐忑害怕，表情淡淡的，坦然得紧。

    这个性格，倒是适合他们霸图。

    看了眼时间，张新杰转身回了训练室。

    宿舍里，陈莫小心地把古筝拿出来，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来Q市这一路上一点儿没磕碰到，才开始收拾行李。

    屋里一尘不染，窗户也打开了通风，显然是有人打扫过，陈莫简单清理了一下，把换洗衣服放进空荡荡的衣柜，坐下开始列清单。

    存放古筝的支架桌凳，用惯了的键盘鼠标……

    在购物车里利索地添好所有不急需的日用品，改掉默认的收货地址，她勾了全选，看到应付款数额的瞬间，少见地怔忡了几秒。

    倒不是头痛这笔不小的数字，早晨陈莫还收到了几笔转账，但是，

    但是，她想：自己居然真的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有一点儿迟疑。

    陈莫输入了付款密码。

    十八岁快乐。

    陈莫是做事利落的主儿，花了点儿时间置办好急需的生活用品，一切收拾妥当，眼看快到六点，她动身去食堂用晚餐。

    她对这边的菜系接受能力还行，随便拿了两个菜和一碗米饭，陈莫挑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坐下，力求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今天她没怎么歇过，没有精力再想该对旁人说些什么。

    吃到一半，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陈莫抬头，发现张新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坐姿笔直。

    ——没有端餐盘，他不是要坐在这里吃饭。

    米饭还没咽下去，陈莫只好点点头当作招呼，心里疑惑对方的来意。

    没让她疑惑太久，张新杰直接了当地开口：“我看了你的资料，今天是你新历的生日。”

    资料的出生年月只精确到月，但她同样填了身份证号。

    所以，下午的训练时间到来之前，答应了要在生活上照顾这姑娘、做事从来严谨认真的张副队花了几分钟上网。

    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他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放在她面前。

    “陈莫，新历十八岁生日快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