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暑假，接到伯母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外面兼职，教小朋友弹琴，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就赶紧请假赶去了医院。也是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奶奶的病情已经严重成那样了，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发现。”洛甯感觉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刀子割在心上一般，疼的她连呼吸都带着钝痛。但是她却并不想停下来，在这个夜晚，在林郴的面前，这股迟来的倾诉欲望却突然抑制不住了。

    “我抛开所有事在医院陪着奶奶治疗，但是都没有用，奶奶……奶奶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夏天。最后一刻是我陪在她身边，我从来没有觉得奶奶离我那么远过，明明……明明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都陪在我身边啊。”洛甯的声音喑哑的厉害，喉咙里像含着一口沙子，又干又涩，“等到奶奶的…….后事一结束，我的大伯…也就是我奶奶的大儿子，就开始和我清算起了奶奶的财产。他说，奶奶住院治疗期间他已经花了不少的钱了，虽然我没毕业，但按理来说我已经成年了，按理说不需要其他人再来抚养我，他也没有义务抚养我。”

    “那你爸爸呢？”

    “死了。”洛甯的声音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她爬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小台灯按下了开关，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林郴看清了洛甯的脸。

    她眼眶还红着，脸上全是泪水，小脸煞白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林郴看着她捞过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手里捏着火机开始点烟。白色的烟雾在空中飘扬着，她微眯上了眼似乎是被烟雾熏到了眼睛。

    等洛甯再睁眼时，汹涌的泪水像决堤一般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淌着，砸在被子上也砸在了林郴的心里。

    洛甯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烟盒和火机丢给了林郴，“很早就死了，那时候我好像还没学会喊爸爸。死后没多久我妈也改嫁了，那人可以接受我妈但是接受不了我，她就把我丢给了我奶奶，所以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奶奶一手操办的。”

    林郴坐起身子手里接过烟盒，却没有别的动作，他看着面无表情抬手擦泪的洛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爸的事好像是个意外事件吧，我奶奶没跟我说过，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后来拿到的赔偿金，我妈拿走了一些，剩下的就用做了我从小到大的生活费和学费。”

    洛甯手里夹着烟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我奶奶没能等到我长大，我还没毕业也还没赚钱让她能享福，我甚至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为什么就不能再快一点呢，为什么….”

    看着她颤抖着的双肩，林郴再没有功夫去想其他，他从被子里爬起来赤着脚走到床边蹲在了她面前，“奶奶她肯定没有怪你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她怪我的，她肯定怪我的。”洛甯抬起头看着林郴，眼眶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倾泻而下，不一会就满脸的湿意了，“我从学校休了学自己跑到这边来了，她肯定是怪我的，她之前明明说过要我无论如何要把书念完的。”

    林郴把床头柜上的纸巾拿过来，从里面扯出两张动作轻柔地擦拭洛甯脸上的泪花。他的动作很慢，眼里带着些安抚的神色，语气也像是在询问一个迷路的小朋友一般，“为什么不念书了？”

    “我没钱念。”洛甯的头又垂了下去，这个时候的她没有了往日的那股机灵劲，眼神也有些空洞，“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是很好，念的艺术系也是个烧钱的专业，考的大学也一般但是学费倒是收的挺贵的。我那时候就不太想念书了，但是我奶奶说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还是要有个结尾的。”

    林郴拿过她手指间的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坐到了她身边安静的听着。

    “但是现在我大伯不愿意负担我的学费，他以前就觉得我学的这个专业又费钱又没什么前途，还不如早点去上班。”

    “你念的什么专业？”林郴偏过脸看着她有些好奇，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了解的有关洛甯的事情真的太少了，少到在今天晚上之前都不知道她竟然是个大学生。

    “音乐。”洛甯脸上挂着泪回头勉强冲着他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是不是看不太出来。”

    “那确实是。”林郴回给了她一个笑容，又拿着纸细细的给她擦泪。

    洛甯也不挣扎，就这么仰着脸任凭他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着，她看着一脸认真盯着自己的林郴，那颗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那我继续说了啊。”洛甯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歪着头想了想，“我伯母说我爸爸的赔偿金早就用完了，之后我上大学的钱很多都还是他们帮着贴补的，他们没有义务去对我负责。她给我转了四千块钱，说是她这个做伯母的自己拿给我的。”

    “我那个时候手里只有差不多…两千多块吧，是我平日里自己攒下来的，加一块儿够不到我们学费的一半。我没办法，我就去找了我妈，她跟现在的老公又有了一个儿子，看到我去连门都没让我进去，只给了我一些现金，说她现在生活的也困难要我别再去找她了。”

    说到这洛甯咧着嘴盯着林郴笑了起来，直笑的林郴心里都发慌了。

    “你笑什么啊？”

    “我妈给我的现金，就是第一次见你，你拿走的那些。”

    这下子倒把林郴给整尴尬了，他挠了挠头闷闷地说， “我那时候也不了解是这么个情况啊。”

    洛甯将烟叼在嘴里，伸手拍拍林郴的肩膀，“没事，我就突然想起来了。”

    “那你那时候手上算起来也有快八千块了吧？为什么还要办休学？”

    “我成绩就一般，奖学金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就算生活费我可以兼职去赚，那这些钱也不够我后一年的学费。”洛甯弹了弹烟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而且我们学校学费收的贵也就算了，假期是不准人留宿的，我奶奶住的那套房子我大伯之前也跟我说过了，说我堂弟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他们准备把房子租出去。”

    听到这里林郴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孤零零的站在街头，那仿徨失措的模样。

    “我也没多爱学习，没事的。”洛甯像是真的不在意般浅笑着，那双带着泪珠颤抖着的睫毛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换电话卡却也没有人再想起她。学校的同学只在得知她休学的时候发来过一条消息询问，到后来除了袁茹倩，也再没有人找过她了。

    “为什么…是来庆城？”

    “没为什么啊，就是在车站买票的时候看到了，只知道这里不通动车只有火车。”洛甯将烟摁灭回头对着林郴甜甜的笑着，仿佛已经从先前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了，“再说了，自我放逐…总不能选个太近的位置对不对？”

    林郴平静的和洛甯对视着，心中却掀起了狂风骇浪，他之前知道洛甯来这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从不知道在他看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路历程居然这么曲折。

    哪怕洛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云淡风轻的，但是林郴知道事情远没有她话里的那样简单，至少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两句话可以概括的。

    两个人坐成一排沉默了许久，林郴感受到洛甯的低落的情绪，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总会越来越好的，早点睡吧。”

    话说完他站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被窝里，今晚上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太大了，他需要消化一下。

    “林郴。”洛甯叫住了他，“上一次蒋菁菁说要告诉我有关你的事，但是我不想听她说，我想听你亲口说，你…愿意吗？”

    林郴的身体绷紧了些，他回过头看着洛甯，视线在空中交汇着。身体里好像有一根引线被点燃了，正滋滋往外冒着火星，没有人知道将等引线烧完以后会发生什么。

    就连林郴本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