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宪刚

    年关将至,季后赛最后一轮比赛结束。乾宪刚在休息室换了衣服,整理背包时已经有队友飞快套上外套、背上背包,迫不及待地告别——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总是要自由些,不用一起坐大巴回俱乐部,许多人已经约好亲朋好友,赶着去赴约了。

    乾宪刚不紧不慢地将换下的钉鞋装到独立密封袋中,然后放入背包。他简单清点,确认东西都收好了,才拉上背包的拉链。他离开前和准备一起去聚餐的队友们告别,并预祝他们新年快乐。

    他走出休息室准备从场馆的后门离开,却在途中遇到了同样孤身一人的御幸一也。

    两人同时打了招呼,御幸笑容开朗:“好巧,乾先生也是一个人啊~”

    乾宪刚点头:“准备在附近的餐厅吃点东西,大约2小时后回家。”

    御幸短暂停顿之后没有问他为什么是2小时之后再回家,用一种“来都来了”的语气建议:“既然这样要不然一起去吧?”

    乾宪刚接受了他的好意:“好。”

    ·

    附近有一家24小时家庭餐厅,此时客人不多,店里大部分座位都空着。两人没有特意选座,进门后顺势走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餐之后开始放松地闲聊。

    毕竟高中时当过对手,也机缘巧合当过队友,难免会提到那段充满热血青春的时光、共同认识的人,用餐的氛围变得充满怀旧感。

    窗外下着细碎零落的小雪,穿着厚实衣物的行人来往,呼吸间有白色的雾气飘散。用餐结束后御幸双手捧着热可可,微烫的温度有一点点刺手,但并不让人讨厌。他望着窗外的景象,略有感慨:“又一年过去了。

    “说起来上个月降谷还发消息问我,自己想要专注比赛但被父母催婚应该怎么应对,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啦?”御幸忍不住吐槽。

    也许是经常被队中年长的前辈提起,又也许是父母长辈催促得多了,当初大脑中只被棒球填满的运动少年如今也会下意识地提到相关话题。

    “我也有很多队友被父母催婚,新年会有很多相亲活动。”乾宪刚点头应和,他根据社交寒暄礼仪顺着话题问,“你有被催吗?”

    “我家老爹不管这种事啦……反而泽村那家伙之前突然半夜打电话催我过,他未免管太多了。”说完,御幸反问,“乾先生呢?”

    乾宪刚老实回答:“没有。不过大家一年不是在比赛就是在比赛的路上,比起高中时期更没什么机会和女性相处,相亲也算是一个途径。”

    “也是。”御幸又想到,“我们球队里的非单身人士大多数是学生时期开始恋爱的……话说高中时期哪有时间恋爱啊。”

    乾宪刚一语中的:“听上去那时你拒绝了不少喜欢你的女生。”

    御幸干笑两声:“哈哈,但是确实那个时候没有精力回应期待。乾先生也应该有类似被女生表白的经验吧~”

    乾宪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点头。他低头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是的。”

    “哦~”或许是近期听到太多相关的话题,御幸难得八卦,“有故事的样子。”

    “是的。”乾宪刚大方地承认。

    他没什么表情,扳着的面孔看上去有些严肃,认真地描述这个“故事”:

    “她是一位有点娇气、有许多小脾气,但是十分可爱的女性。那个时候,知道她喜欢我的时候,我非常、非常、非常惊讶。”

    他一脸严肃地描述自己的感:“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被雷劈也太夸张了。”

    ·

    高中时期的棒球少年们生活十分规律,生活主要被3件事占据:上课、睡觉、打棒球。

    每天课程中最后的班会结束后,棒球时间开启。

    乾宪刚从教室去棒球训练场的路上遇到不少同级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形成松散的小队一同前往。才在活动室换了运动服,乾宪刚还没打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争吵声。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笑着问:“又是太阳和小葵吵起来了吧?”

    作为队长,乾宪刚显然该去阻止他们——他强烈的责任心也不会让他对队内的争吵视而不见——但是,这两人实在吵得过于频繁、过于幼稚、过于扭曲逻辑还充满了私人恩怨,哪怕是他也有几分想要逃避现实的无奈。

    就在乾宪刚准备按下门把手的时候有同级生问他:“乾你要去调停吗?”

    “是的,”乾宪刚回答,“不论怎么说,吵架总是不好的。”

    同级生摆摆手:“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个啦,那个~”

    乾宪刚眨眨眼睛。

    他没听懂,别人倒是一点就通,纷纷发出“哦~”这样的声音表示自己悟了。见他还是一脸不在状况内的表情,同级生压着声音解释:“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吵吵闹闹引起心上人注意的小情趣啦~”

    乾宪刚:……?!

    乾宪刚如遭天雷灌顶!

    竟是如此!!

    理性思考,向井太阳和滨崎葵之间吵架的频率确实高得不正常。何况相同的摩擦,只要另一位当事人不是对方,他们都能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可见两人之间争吵中对人不对事的含量有多高。

    原先乾宪刚没有考虑过这么深层的问题,不过是觉得两个小孩——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一个有些娇气——容易吵架也正常。现在知道了其中的原因,顿觉自己以往在第一时间劝架说和的行为是多么多余且烦人。甚至称得上剪断了他人爱情的红线,属实罪过。

    作为两个“问题儿童”的“大家长”,乾宪刚对于他们进入思春期有些老父亲的惆怅,但也开始对两人的吵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代替二位思考:如果日后真的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会不会热闹得有点过于鸡飞狗跳?

    然而他不主动参与纷争,纷争却不会放过他。向井和滨崎两人不仅吵架还要分对错,往往各自都有一套逻辑,几句争执之后就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乾前辈,你说是谁错?!”

    乾宪刚:“……”

    他只好上前,一板一眼地分析始末,分别指出双方错误的地方,各打八十大板。而他做出决断之后,另外两人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服气,也会各自鸣金收兵,只留下潇洒回头前的那一声“哼”!

    乾宪刚一个都劝不好,觉得头疼。

    教练冈本一八对此倒是十分欣赏:“很好!就是要和小葵和太阳一样有坚持自我勇敢抗争的精神!”特别喜欢动物世界的冈本教练略作思考,充满激情地补充:“就像大猩猩一样!”

    经常被比作动物的滨崎如今已经放弃像当初那样缠着教练要求换一种可爱的动物来比喻,她学会了装聋,淡定自若地挪开视线,自顾自去做经理的工作。

    ·

    等到日常训练结束,乾宪刚到操场角落准备独自进行手腕重量训练,刚简单活动了手腕关节,滨崎就拿着整理好的文件资料走到他身边。她先轻咳两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然后才一板一眼地打招呼:“乾前辈,这是日常耗材目前的库存和采购计划,我已经和监督报备过了。”

    “哦好。”乾宪刚接过她递来的文件,简单翻看,“之后的采购就麻烦你了小葵。”

    他又习惯地额外照实夸奖她几句:“每次的表格都做得非常清楚详细,真是帮大忙了。”

    果不其然,被夸了的人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嘴角也扬了起来,心情的变化非常好懂。她消化了一会儿情绪,才尽量不喜形于色地继续汇报:“我打算在下周场地维修那天去商店街的体育用品店采购,因为东西有点多想要一个人帮我搬东西。”

    滨崎略抬头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拨弄手指:“但、但是那天冲田前辈和俊彦都有事,然后队员又都休息,所以我想请……”

    她深深吸了口气,声若蚊讷:“……和我一起去。”

    乾宪刚没有听见她中间说的人名是谁,但结合她有些扭捏的态度,想到之前被同级生“科普”的情感纠葛,他略作思考之后答应下来:“好,我会说服太阳和你一起去的。”

    “诶?!”滨崎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睛,不解的表情还有几分委屈,“为什么要向井和我一起去,乾前辈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乾宪刚被问得一愣,这才意识到原来没听见的名字是自己的,正色应答:“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对方并没有马上就接受改口的内容。她慢慢鼓起腮帮子,用神情表达对他的不满与控诉。

    乾宪刚只好耐心地进一步向这位有些娇气的孩子解释:“抱歉,不是拒绝你的意思。刚才没有听清楚,之前得知你对太阳有好感,所以以为……”

    “我没有!”

    顺着思路解释到一半被打断的乾宪刚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我对向井没有好感!”滨崎说完完整的句子之后又重复强调,“没有,完全没有,一点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乾宪刚马上接受她的纠正,“抱歉是我误会了,之后如果有人说起相关的问题我也会阻止的。”

    “不是,”滨崎急得直跺脚,“不是这个问题……我一点都不喜欢向井,乾前辈不可以误会!”

    乾宪刚一脸正色地认真对待她的情绪:“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想。抱歉,没有考虑到女生在相关事情上的心情,以后也会注意。”

    然而尽管他做出了保证,滨崎还是皱着眉头满脸焦急,她反复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一声不吭地扭头跑了。

    乾宪刚对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很快将她的反应归因于方才他说的话不合适,对于有些娇气的滨崎来说这个话题让她害羞难堪了。

    之后找机会再道歉一次吧。他短暂思考之后做了决定,便心无旁骛地将所有心力投入到练习中去。

    ·

    在乾宪刚找到合适的时机向滨崎道歉之前,向井先抱怨了。长跑结束后的休息时间,他一边扯着领口散热一边见缝插针地全方位抱怨。

    “那家伙有病吧?!说什么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和她说话,平时和她保持5米以上的距离——没有必要的话谁要和那种神经质说话、靠那么近啊!”

    没有说名字,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

    看来上次说的话对小葵影响真的很大。乾宪刚在心里默默地想,决心今天一定要把问题解决。

    另一头向井对滨崎的恶语相向开始对人不对事:“强硬地把自己的规矩凌驾在别人身上,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类型实在让人讨厌。”

    乾宪刚顿时忘了刚刚的思考。

    他猛地扭头看向井:?!

    边上队友拍拍他的肩膀:“收一收表情,太明显了。”

    这边大家刚刚闹闹腾腾地喝完水、用毛巾擦了汗,那头一年级的经理三川俊彦过来替教练传话:“活动一下关节,准备队内对抗赛,打6局。”

    大家纷纷在原地放下毛巾和水瓶就要去做准备。水瓶和毛巾的回收整理自然是经理的工作,滨崎戴着手套推着回收小车过来,向井看到了忍不住出声呛她:“哈,不愧是有洁癖的大小姐。”

    滨崎处理大家换洗的毛巾和队服向来是戴手套的,他这时才说明显是气不顺针对她。果然被挑衅了的滨崎拧起眉头,乾宪刚见她深吸一口气就知道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正打算打圆场——滨崎看了他一眼,想起什么似的僵了僵,随即撇过头去不再理会向井。

    没等到回击的向井自然和队员们一起去准备队内赛,直到练习结束做完收操、吃了晚饭、洗完澡、躺上床闭上眼睛5分钟后。

    向井猛地睁开眼睛:“那家伙生病了吗?!”

    不论向井的后话。乾宪刚在练习结束之后又特地去找了一趟滨崎为上次的失言道歉,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向她保证之后不会再有相关的误会。

    滨崎埋头从烘干机里取出干燥的毛巾一块块叠起来,闷闷地“嗯”了一声。

    明显还是在不高兴。

    有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这边好啦,小葵还有什么工作吗我来帮……”

    乾宪刚看见另一位女子经理冲田玲子刚踏进洗衣室、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就闭上了嘴,她猛地一拍手掌:“好像忘记关设备室的门了,我先走了!”话音落下时身影已经从门口消失。

    乾宪刚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愣愣地把嘴闭上。他将目光从门口挪开,回到滨崎的身上:“我和你一起整理。”

    滨崎略侧头看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但往边上挪了一步让出位置来。乾宪刚站到她的身边,学着她一样将毛巾折叠好之后卷起来……卷得歪歪扭扭的。

    他第三次拆开同一块毛巾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滨崎终于忍不住向他侧过身,向他解说卷毛巾时只需自然一点,不要太用力。她凑近了,乾宪刚可以闻到她头发上传来香波的气味。暖暖的、柔和的、像甜点一样的香气。他有一瞬的失神,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完成演示,问:“这样可以明白吗?”

    正直的队长心里清楚此时应该如实回答“没有听清楚”,可他有些说不出口走神的理由,于是跳过对方的问题,只说:“我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依旧是大失败。

    滨崎略歪头看了那坨毛巾一会儿,终于板不住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乾前辈也苦手的事。”

    “我还远远不够成熟,”乾宪刚正直地回答,“不仅在这一点上,其他事情上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滨崎将那坨毛巾拆开,动作流畅地卷成和其他毛巾一样的筒状:“乾前辈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这里也没多少工作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乾宪刚便顺着她的话告辞,走出洗衣室大门时听见她叫了自己一声,他回过头,对上视线时她略移开了目光,随后才提醒:“下周的采购乾前辈不要忘记。”

    “不会忘记。”他保证。

    她的眼睛先慢慢地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然而在这个微笑形成之前,她已经抿起嘴唇保持严肃,故作轻慢地微微一扬下巴:“没别的事了,乾前辈再见。”

    “好。”他点点头,“再见。”

    乾宪刚想着方才滨崎的表情往重训的器材室走了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

    她消气了。

    ·

    乾宪刚还记得滨崎刚加入排球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社团,也没有做过经理相关的工作——基本上什么都不会,遇到困难会非常焦急地找三年级的前辈、找队长、找他求救。

    后来三年级的前辈比赛和学业两项重担并行,那些求救的信号便逐渐地集中到乾宪刚身上,她遇到问题之后就会习惯地扁起嘴、塌下眉毛,哀哀怨怨地拖长音:“乾前辈——”

    原本乾宪刚就乐于助人,何况她主动寻求帮助,每一次都好脾气地伸出援手,不论是解答问题还是解决困难。

    不过,一般来说相同的问题只要得到详细解答了,她只会求助一次。

    她很聪明,也有许多小脾气。

    用完的水瓶不盖上盖子会生气、擦汗的毛巾乱扔会生气、不好好整理场地也会生气。不论是不是前辈,不论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都会冷着脸说教一番。她不是擅长为他人着想、习惯于照顾他人情绪的性格,从不会为了息事宁人而让自己受气。于是有些队员反而会因为“惹小葵生气了会很麻烦”而乖乖遵守规则。

    因为不守规则惹她生气了她会四处告状——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三年级的前辈口头开了黄色玩笑,这件事最后闹到校长办公室、叫了家长。滨崎父母知道后要求男生在棒球部向女儿当众道歉。

    可能因为有支持她的父母,所以她还有些娇气。

    最初被安排工作会提出自己从来没做过、直言觉得大家擦汗的毛巾脏兮兮不想碰、缝补脱线的棒球扎到手后第三天还会抱怨疼痛、埋怨完成工作没有奖励、念叨棒球部的工作让她回去时喜欢的甜品店都关门了。

    但她也会积极地学习如何做好接手的工作、不想直接接触别人擦过汗毛巾就戴上塑胶手套、一边叫疼一边将破损的棒球全部补完、汇报完工作后主动要求夸奖、骑自行车上下学赶甜品店的售卖时间。

    乾宪刚也经常被她分享她喜欢的甜点。她总会眼睛亮亮地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将点心捧到他面前,语调压不住兴奋:“乾前辈乾前辈,新品哦,快试试~”

    像在海边捡到了特殊花纹贝壳的孩子,欢欣雀跃。

    面对她迎面而来的欣喜,乾宪刚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他对食物的评价词汇向来贫瘠,无外乎“好吃”“很好”“有点太甜了”。一般给出第三种评价的时候,她会噘嘴轻哼一声:“乾前辈真没眼光!”

    下次出新品了又会“摈弃前嫌”继续找他一起品尝。

    除却个人性格的原因,或许是习惯,或许是为了减少麻烦……又或许因为她欣喜雀跃的神态过于有感染力,乾宪刚会在照顾她的情绪上多花一些精力。

    哄人的事还是被向井知道了,面对向井“明明是我被无视为什么要去哄她?乾前辈太偏心滨崎了”的声讨,他本人对此也有合理的解释:“小葵是一个有些娇气的孩子,所以需要更多的关注和照顾。”

    向井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他摆出冷脸:“都高中了还需要别人迁就,不是只有小学才有这种不成熟的臭小鬼吗。”

    乾宪刚盯了一会儿向井。

    乾宪刚:?!

    队友:“都说了表情太明显了!”

    ·

    采购日来临,乾宪刚在校门口等到了比约定时间迟到5分钟的滨崎。她脸颊泛着红晕、小口喘着气,显然是跑过来的。

    “抱歉,班会稍微拖了一点时间,本来按计划是不会迟到的。”

    乾宪刚回答:“不用着急,我并没有等很久。裙子……”

    特地在女厕所换了连衣裙的滨崎站得直直的,她捏捏裙子侧边,小声快速地解释:“因为是和乾前辈一起去采购很重视才换的……就算不穿运动服也不会影响工作的,我提前和店长说好了借店内的购物车,只要迟点还回去……”

    乾宪刚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说的那些,略有怔愣。他板着面孔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要着急,没关系。我只是想说裙子很适合你,你穿着很漂亮。”

    滨崎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又眨了眨眼睛,随后笑弯了眉眼:“嗯!这是今年我最喜欢的裙子哦!”说完又在原轻盈地转了一圈,全方位展示。

    她的喜悦总是很简单,只要几句简单的夸奖,眼睛就会眯成好看的月牙。乾宪刚顺着她的话点头,她是一个需要关注与夸奖的娇气孩子,“孩子”理应得到他这个“大人”的额外优待。

    体育用品店距离不远,需要采购的物品也已经做好清单,两人和店长沟通好之后一起清点耗材和用品数量,放到店长借给他们的购物车里,等滨崎和店长结算完款项之后乾宪刚推着购物车和她一起回学校。

    两人之间气氛不错,尤其是滨崎,一路上嘴角没有下来过。她天马行空地和乾宪刚说这说那,话题从棒球部的规划到甜点店的新品,从Twitter上大热的迪士尼玩偶到春季大赛的准备,再到教导主任穿反衬衫的逸闻。

    她走在为了迁就她的速度放慢脚步的乾宪刚身边,时而会加快脚步伴随着一点小小的跳跃前进一段距离后转回身来倒着走,兴致高涨。

    今天场地设备检修没有常规练习,但棒球部里队员还是不少,看见两人回来之后主动来帮忙将购物车内的耗材和用品搬到器材室去。不少人夸滨崎穿连衣裙好看,她眯着笑眼大方地接受并道谢。

    有和乾宪刚关系好的同级生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他挤眉弄眼地开玩笑:“看小葵难得这么用心打扮了,乾你都不知道叫太阳和人家一起去采购。”

    “小葵拒绝了和太阳一起。”乾宪刚兑现自己当初说要帮滨崎阻止其他人这么说的承诺,“而且她也说了没有喜欢太阳,不希望我们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你不懂啦,女孩子容易害羞,明明喜欢也会说不喜欢,是那种什么性格来着——哦对,傲娇!”

    新的知识进入了乾宪刚的脑子。

    或许滨崎确实是所谓的“傲娇”性格,但乾宪刚会做到答应她的事。于是他一脸正色地暗示利害关系:“如果再说这样的内容把小葵惹生气了,自己去哄。”

    “嘶——”同期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再说了。”

    滨崎生气时的麻烦程度可见一斑。

    ·

    因为场地和器材检修,很多练习无法展开,虽然队员会做一些空挥的自主练习,不过经理是可以提前回家的。体育用品店在滨崎回家的路上,且空的推车也不重,所以她自己去还反而是最方便的。

    但她还是叫了乾宪刚:“乾前辈和我一起去还购物车吧。”

    乾宪刚对她总是说不出拒绝,何况并不怎么费功夫,于是主动接过推车的工作跟她一起去还购物车。

    只是没想到刚走出学校不久,他听见滨崎开口:“刚才前辈们说的话全都听见了。”

    ……暗示小葵生气时很麻烦的话被听见了。乾宪刚面色一凛。

    “什么女孩子容易害羞、说不要就是要、说不喜欢就是喜欢,就是因为用这样自大的逻辑去扭曲别人的想法,所以才会让人讨厌!”

    乾宪刚安抚她:“刚才我阻止他了,他以后也不会再说相关的事了。”

    “……所以我没有刚才就生气。”滨崎语调低落了一点,“但是人的话语就是会对他人的想法产生影响,以后不说了,可还是会这样想、造成的影响还是一直存在。”

    她抿起嘴唇,加快了语速:“我知道我性格不好,或者我就是前辈说的‘傲娇’的类型,但我就是没有喜欢向井,就是没有!就是没有!!不想别人有脱离实际的误会都不行吗?!”

    “可以,没有关系,可以不喜欢。”乾宪刚应和她的话。

    但他的安抚并没有让她消气,她快走两步转回身双手抵住购物车的车头,乾宪刚怕撞到她连忙停住脚步,下一秒就听见她的反问:“那乾前辈是怎么想的呢,关于我和向井?现在马上就回答。”

    怎么想的?她既然说了没有喜欢向井,还重复了3次,当然是“标准答案”,但这是现在,以后的事是不确定的。乾宪刚只是慢了半拍,一直盯着他眼睛的人马上放开购物车车头转身快步往前走。

    “河道上不要走那么快,注意危险。”乾宪刚推着车追她。

    前面的人不仅不减速,甚至跑了起来。然而正当乾宪刚跟着跑的时候她又毫无预兆地停住转回身来。怕撞到人的乾宪刚猛地往反方向发力停住购物车。

    “不想被误会喜欢向井。”滨崎皱着眉头。

    放学的节点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又远没到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河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风声、没有虫鸣、也没有河里水流的声音。

    天空开阔,蓝得透彻,云朵在远远的高空。

    滨崎依旧用力地皱着眉头,看上去是那样地不高兴:

    “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乾前辈。”

    ·

    “啊,和乾先生告白的,”御幸想起了一些过往,“是帝东的经理吗?”

    乾宪刚一时有些惊讶:“你对我们的经理有印象?”毕竟双方对战的次数不多,可能连一军坐冷板凳的队友都对不上号,居然会对队伍的经理有印象,属实稀奇。

    “东京选拔赛合宿的时候,不是被美国队员的球棒打到了吗?”御幸指指后脑勺,笑得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晚上乾先生打电话时因为后续没有去医院而被经理训了10分钟的事都传遍了,我们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毕竟是令来自不同学校、能力数一数二、没有磨合的队员都信服的临时队长,单方面被女生训了10分钟都没能反驳一句,不算大新闻也能算得上娱乐度相当高的趣闻。

    “小葵说的都是对的。确实,当时拒绝去医院检查是我不够严谨成熟!”在职棒这几年见多了选手隐伤不重视造成严重病痛后,乾宪刚也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心大。

    他又问:“只是因为这样,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我的女朋友?”

    “唔?大概是因为普通经理队员关系的话,不应该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吧?”

    “原来如此。”

    “那位小葵女士告白之后呢?拒绝了,还是在一起了?”

    “都不是。我被拒绝了。”

    “……哈?”

    ·

    “啊——说出来了……”滨崎空握着手举到半空又放下,她原地踩了两下地面,原本紧皱的眉毛塌了下来,看上去焦急又无措,“怎么会说出来的!”

    而乾宪刚的大脑还在试图破译对方刚刚说的日语是什么含义。

    她不喜欢太阳,确实,她重复好多次了。

    她有喜欢的人,所以她不希望被别人误会她喜欢太阳。

    因为她喜欢的人是……

    我。

    乾宪刚:……

    乾宪刚:?

    乾宪刚:!!!

    终于破译的内容犹如晴天霹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乾宪刚的认知,这是何等如同雷击一般让人震惊的信息!!

    等他稍微找回一点思考能力的时候,看到对面站着的滨崎扁着嘴看着他。她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嘴角一点点地下塌,用力吸了吸鼻子,可眼睛还是越来越湿润,直到眼睛盛不住泪水的那一刻,终于捂着脸蹲下“哇”地哭了出来。

    乾宪刚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上前蹲下,送到她面前。滨崎哭得一抽一抽的:“我、我本来不会说出来的。不想、不想给乾前辈添、添麻烦的。全、全都是乾前辈的错……呜哇!”

    “是,抱歉,全都是我的错。”虽然不明白具体错在哪里,但退一万步来说,是他惹哭了人,他肯定是有错的——毕竟滨崎从最初缝补破损棒球扎伤8根手指、后来和三年级前辈据理力争导致被前辈冷脸相对、到现在和太阳吵得那么凶……从来都没见她掉过一次眼泪——居然还会惹哭女孩子,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滨崎的哭声渐渐小了,平静下来之后从手臂后面露出半张脸。乾宪刚适时再次递上手帕,却被她推开。她一把抓过他的衣袖,将眼泪鼻涕都擦了上去。

    “反正都怪乾前辈!”她瓮声瓮气,理不直气也壮地低着头站起身,“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生气说漏嘴!”

    因为自己惹她生气才导致她后悔说漏嘴的事把人惹哭了。乾宪刚深深认同这套逻辑,他跟着起身:“确实,是我的错误。”

    滨崎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还是抿着嘴角面对他,勉强做出生气的表情:“还有,不要因为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就得意。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乾前辈又没有什么关系!”

    他答应下来:“我不会因此得意。”

    “我知道现在对乾前辈来说最重要的是棒球相关的事,所以本来就没打算和你交往,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告白的——所以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把它忘记掉!”

    乾宪刚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说:“好。”

    “好,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滨崎用力抿着嘴唇保持严肃,强行握了握乾宪刚的手。然后她越过他独自推上购物车,“乾前辈到这里就好了,回去吧。购物车我去还给店长。”

    她说话没有商量的余地,目不斜视地路过乾宪刚往前走,直到被叫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停下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乾宪刚走到她身边,然后弯腰轻轻摘掉她裙摆因为刚才蹲下而沾到的草叶,站起身后叮嘱她:“没事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我、我知道!”滨崎红着脸飞速扭头告别,“就这样,明天见。”

    “好,明天见。”

    ·

    不论怎么说,就算答应了小葵会把那件事忘记掉,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来吧。

    深夜,躺在床上的乾宪刚突然睁开眼睛。

    白天她说喜欢自己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重复,原本被忽视的那些细节:水流的气味、风的颜色、日光的姿态、话语的温度,光怪陆离又井然有序。它们似乎变得清晰,又似乎模糊不清。而她说的“喜欢”,在他的脑海里转过一次,就会带来一次雷击般的冲击。

    频率高得好似被誉为“雷电之国”的巴西和委内瑞拉都慷慨地在此刻把境内的闪电借给了他。

    他以前从未认真地在“女性”这个范畴思考过滨崎,总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她需要关注的娇气、需要人哄的脾气,都是“孩子”的特质,理所应当该得到回应。

    那如果是作为“女性”的滨崎,同样有这样的特质——

    乾宪刚想到她紧张无措到掉眼泪的神情,然而自己却没能够照顾女性被人知道感情隐秘后细腻敏感的情绪,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让她感到安心。

    他自身还是那样地不成熟。

    ——然而,他愿意回应。

    ·

    尽管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第二天乾宪刚还是表现出了正常的精神面貌,没有让队友们看出任何端倪。他正常地早训、吃早饭、上课、吃午饭、上课、训练。

    只是在集中训练结束后与滨崎撞上了一次视线,对方飞快地别开脑袋,一会儿又强行转回来,有些生疏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乾宪刚像往常一样点头回应。然后自然地去穿捕手装备,去牛棚准备接向井的球。

    “好慢啊乾前——”向井拖长音的抱怨断在中间,语气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前辈是发热了吗,生病了?”

    “不,没有。我没有热度,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

    “是吗?但是脸好红,还是第一次看到乾前辈脸红!”

    “我感觉一切正常。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脸红了。”乾宪刚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不不,脸红这种事确实可能自己感觉不出来……以及脸红和表情是两回事,乾前辈不要再瞪眼睛了,表情好可怕!”

    ·

    或许是进入职棒后接受媒体的访问多了,对于层层递进挖掘选手故事的谈话技能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御幸顺着话题问:“那乾先生喜欢吗,那位小葵女士?”

    “那个时候没有考虑过相关的事。”乾宪刚也是第一次被别人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考虑那时的心情,应当是喜欢的。”

    在几年后仍然会提起这个人、这件事,哪怕不是“喜欢”也不可能对对方无动于衷吧。御幸倒不意外乾宪刚的回答:“同级生吗,还是后辈?”

    “后辈,她和太阳同级。”乾宪刚回答之后如实说,“说实话有种面对记者回答问题的感觉。”

    “哈哈,打发时间嘛~”御幸笑嘻嘻地回答,“相差一年啊。毕业之后还有联络吗?”

    “是,经常在LINE上联系。因为觉得我发消息内容太死板了还送了我很多LINE FRIENDS的表情。”

    “原来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啊。天久还说过你发消息的时候表情和本人不符。”当然,御幸的说法已经温和许多。现实是天久举着手机屏幕给他看和乾宪刚对话框中可妮兔的害羞表情质问他“你可以想象乾前辈做出这样的表情用女子高中生的口气和你说话吗”。

    御幸一也不可以,他也不敢想。

    “他和我本人也抱怨过,不过之后也接受了。”

    “……不,可能只是抗议无效被迫习惯了。”

    乾宪刚温和地笑笑,并不在意:“或许吧。”

    “在LINE上经常联络啊,”话题又回到原来的那一个,“实际上的见面呢?”

    说到见面,乾宪刚几乎不用回忆,那时的画面就会自动浮现在眼前:“在她三年级冬天的晚上,见过一次面。和今天一样,是个雪天。”

    窗外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有私塾下课的女高中生兴奋地呵着白气,用戴着手套的掌心接住坠落的冰晶,喜悦地向同伴展示后拿出手机小心地凑近拍摄照片。

    ·

    【下雪了!】

    LINE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响了两次,另一条是一张照片,毛线手套为背景,画面中央有一粒小小的完整雪花冰晶。

    乾宪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扒拉两下还滴水的头发,打开手机查看消息。他看了一眼窗外,认真地回复他们这边还没有下雪。

    消息发出后手机屏幕上的显示界面很快跳到来电显示:小葵。

    他接起电话时脑中同样响起她充满活力的声音:“晚上好乾前辈~”

    与现实一模一样。

    细小的愉悦感从心底悄悄地探出脑袋,让人没办法保持平静。乾宪刚拉开移门走到阳台上,室外的温度终于让大脑成功降温,他认真回复:“晚上好,小葵。”

    “明明两个区离得不算远呢,没想到乾前辈那里居然没有下雪。不过我看了一下天气网站,今天深夜有很大几率就会下雪的哦!”

    “可能是下雪的云还没有到这里。”乾宪刚仰头看着藏蓝色的夜幕,像是妄图透过层叠的虚影看见那片云朵的进程。人的肉眼大约看不见的。他大约也并没有思考。

    又聊了几句天气,乾宪刚问她:“今天的作业已经做完了吗?”

    “还没有啦。”电话那头人的语调像是飞跃的小鸟从空中直直跌落,变得灰头土脸。

    她妄图转移话题:“对啦,上次我说过的今年入部当经理的一年级男生,吉原,我觉得他讨厌我哦。”语气完全没有低落的情绪,反而有种分享八卦的兴奋感。

    乾宪刚不能理解:“为什么?”

    “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都会避开目光,明明和别人都会打招呼,就是会忽略我。还有,上周他学会怎么补棒球,我夸他了哦,是夸他哦,居然说没什么好夸的!明明我是前辈,和我说话都不用敬语!”

    乾宪刚几乎可以想象她的表情,语调轻松地提醒:“你一年级的时候也会和前辈说话不用敬语。”

    “……那明明都是他们的问题。”

    “对了,之前太阳和我说你为了吉原和他吵过架。”

    “向井怎么敢和前辈告状的?他说吉原笨手笨脚的诶,太过分了吧?只是慢一点而已,人家总有一天会学会的呀,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啊。”

    是他一贯以来熟悉的滨崎。乾宪刚无声微笑:“我觉得吉原并不讨厌你。”

    “为什么?不过就算他讨厌我也肯定是他没有眼光!”是一贯以来“与其怀疑自己不如责怪他人”的滨崎思维模式。

    他缓缓地,从肺腑之间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认真回答:“每个人都会喜欢你。”

    “那,”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在轻轻的敲击声之后,她问,“那乾前辈也会喜欢我吗……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啊作业再不写完的话就太迟了,我先写作业了,乾前辈再见!”

    乾宪刚只来得及应一声“好”,那头就飞速挂断了电话。

    这次的天气预报非常准确,乾宪刚早晨起床时透过窗户看到户外的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下意识地去床边拿起充完电的手机回到窗前。

    摄像头对准还未被行人踩出一串串脚印的道路,“咔嚓”,画面定格。

    乾宪刚点开LINE上和滨崎的对话框,将照片发了出去。

    【下雪了哟(*^▽^*)】

    ·

    这天晚上到了滨崎日常会发来消息的时间,可新消息提醒还是一片空白。乾宪刚率先发了妮可兔疑问的表情过去,问她是否今天很忙。但消息一直未读。

    一直到7点都没有收到回讯的乾宪刚开始担心对方是否遇到了意外或者绑架,正准备打电话问问向井,一直沉默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叮”的提示音。

    【我到啦!

    【在俱乐部这边的门口哦!】

    然后是她站在俱乐部门口的自拍照,顶着被冻红的脸颊笑盈盈地对着镜头比如“耶”的手势。

    乾宪刚看到消息时大脑空空地抓起玄关上的钥匙,连外套都没有穿,飞速地换了鞋出门下楼。他克制地没有在走道上奔跑,只是快步走着,直到冲出大门后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路灯下的滨崎。

    她听见声音后摘下羽绒服的帽子,兴奋地跳跃着向他挥手:“晚上好乾前辈~”

    乾宪刚轻轻喘了两口气平息紊乱的呼吸,走到她面前,眉目和缓:“晚上好,小葵。”

    然后因为没穿外套被训了好一会儿。

    最后乾宪刚还是被赶回宿舍拿外套,还被叮嘱要戴围巾做好保暖措施。他回去之后先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才尽量平静地穿上外套、戴好围巾再次下楼。

    乾宪刚带她去俱乐部附近的便利店买热饮时,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滨崎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接落下的冰晶:“虽然昨天看过下雪了,但今天是今年第一次和乾前辈一起看雪花,才能算初雪的。”

    他顺着她的逻辑回应:“这样啊,那我也是在今天看到初雪。”

    “嗯!”滨崎笑弯了眉眼。

    便利店内没有靠窗的座位,而滨崎想看雪,于是两个人捧着热饮走到路上,慢慢地绕着俱乐部散步。

    滨崎说完了自己今天从学校直接到这边来的交通路线,吸吸鼻子:“下雪虽然很漂亮,但果然还是好冷呢……啊乾前辈不用解围巾给我,这个配色我不喜欢。”

    乾宪刚默默地将围巾系回去。果然还是他熟悉的小葵。

    然后她很平静地说:“今天,很突然地,吉原向我告白了。”

    乾宪刚的脚步顿了顿:“嗯,每个人都会喜欢你。”

    “嘿嘿,”滨崎眼睛弯弯地笑,“突然觉得那小子不论怎么说,眼光还是很好的嘛~

    “但是怎么说呢……或许因为他的态度很认真很真诚,所以啊,我想到我自己好像还没有正式地和乾前辈告白过呢?”

    飘在空中的雪花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才在乾宪刚的注视下落到地面之上。

    然后融化。

    滨崎停住脚步,转向乾宪刚,她大约还是紧张的,又深深地呼吸了两次才开口:“我喜欢你。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至少现在,每次想到自己喜欢乾前辈这件事,都会觉得:‘啊,真是太好了呀’。

    “虽然不知道前辈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没有恋爱感情?可能未来我们渐渐地不再有联络,只是在高中OB会聚会的时候才会模糊地想起对方。但是啊。”

    她的眼睛慢慢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盈满了璀璨的光:“我还是希望,至少以后前辈想起我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

    “她说希望至少在我想起她的时候会快乐。”每次想到这里,乾宪刚都会不自觉地柔软了神色,“事实上,就像她所祝福的那样,现在我每次想起她时,都会感到快乐。”

    御幸扬起语调:“是嘛,那不错呀。那位小葵女士现在还是单身吗?”

    “不,她已经结婚了。”

    听到回答的御幸表情僵在了脸上。而对面的乾宪刚神情中带着淡淡的温柔,似乎还沉湎于那段无法回去的记忆。

    最尴尬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才合适?御幸开始压榨自己的大脑思索自己是否看到过任何一条‘如何开导心仪女生另嫁他人的朋友’的相关内容,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相关的知识储备。

    提起相关话题导致对方陷入沉痛记忆的愧疚感慢慢从心底涌现,而更多的是面对沉默空气的尴尬。就在他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的时候,听见玻璃窗被轻轻敲响了两声。

    “咚咚”。

    窗外的人在下雪的冬夜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弯弯的、如同月牙的眼睛。

    御幸看着隔着玻璃窗打完招呼之后对方从家庭餐厅的大门进来,脱下帽子、口罩和手套,走到他们的座位,然后在乾宪刚身边坐下:“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并没有很久。”乾宪刚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妻子,滨崎葵。”

    滨崎向他伸手:“你好御幸先生,也不算初次见面了吧~”

    御幸和她握了握手:“……啊,你好。”

    御幸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提出疑问:“结婚了,但是没有改姓吗?”

    “嗯,因为我觉得乾葵不好听呢。”滨崎如是回答。

    御幸又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提出更多疑问:“啊,我看滨崎小姐戴着婚戒,但是乾先生没戴。”

    “因为小葵说戴在手指上可能会受伤,所以穿成项链戴在脖子上了。”乾宪刚回答。

    御幸这次沉默了更久。

    “……给我的伤感和愧疚感道歉啊!”

    ·

    “一般来说会说什么‘现在想起她的时候’,都是两个人分开之后吧?”

    滨崎去单独橱窗的甜点了。御幸吐槽座位对面的男人:“我会误会果然是乾先生的表述有问题吧?”

    乾宪刚不明所以地严肃询问:“两个人结婚之后就不会经常想念对方吗?”

    “……我又没结婚哪知道啦!还有,说什么没有被父母催婚,原来是因为已经结婚了啊!”御幸一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诈骗。

    “是,去年年末的时候结婚的。”

    情绪波动之后又归于平静的御幸评价:“我还以为乾先生会是毕业就结婚的类型。”

    乾宪刚顺着他的话点头:“确实,那天见面,她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所以我求婚了。”

    “……好土的回复。”

    “是的,所以被拒绝了。”

    ·

    雪还在一片一片地落下。

    而对方真诚的告白让乾宪刚久久不能回神,如同九天落雷灌顶般震撼人心。似乎以此为始,他对“喜欢”这种感情的感受与理解,从此标上了名为“滨崎葵”的注解。

    也许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又也许是大脑空白的冲动,乾宪刚面对她一脸严肃地开口:“请和我结婚。”

    滨崎眨了眨眼睛:“诶?”

    她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刚才,乾前辈是求婚了吗?”

    乾宪刚即答:“是。”

    “啊……那个,乾前辈请不要误会,”滨崎抓抓脸,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但拒绝得非常果断,“我现在还没有喜欢你到头脑发昏的地步。”

    乾宪刚:……?!

    乾宪刚深受打击!!

    “但如果只是从交往开始的话,”她笑盈盈地伸出手,“请多指教~”

    乾宪刚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笑眼,认真地说:“现在太迟了,我送你到家门口。下次再正式去府上拜会一下伯父伯母。”

    滨崎笑出声:“什么呀,太老派了,好土的啦!”

    ·

    “是吧?我也觉得。”带着甜点回来的滨崎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她自作主张地为在场的三人分配点心,“这个现烤蔓越莓曲奇是招牌甜点哦,御幸先生你试试看。上次下班路过试了一次芒果布丁烤奶也很好吃哦。”这一份放到了乾宪刚的面前。

    滨崎自己则是准备尝试圣诞特供的莫吉托舒芙蕾——用叉子尝了一口之后表情僵在了脸上。然后她动作无比自然地把自己的甜点和乾宪刚的那份换了位置,仿佛最开始就是这样分配的。

    滨崎吃过晚饭,于是三人各自吃完甜点之后一齐起身离开。御幸坚持自己付了自己用餐的费用——甜点还是笑纳了的。

    双方在家庭餐厅门口确认各自的路线后告别,滨崎眉眼带笑向他挥手:“御幸先生再见~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御幸也被感染了她的喜悦,笑着回答:“谢谢,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恰好天久发来消息,御幸略做思考后回复:【你知道吗?乾先生已经结婚了。】

    【哈???真的假的???】

    御幸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两人,从背影已经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流的细节和互动,只是一直牵着手一起走而已。

    他笑了笑,低头回复: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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