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么多年过去了，罗的话也没有变多，仍然是那副寡言的性子。你跟着他一路回到极地潜水号上，他也并没有特地和你多说些什么，没有问你这几年怎么生活，也没有解释他这些年究竟如何谋划着找到你、救下你。
他的船员们倒是互补似的闹腾而且温暖，见罗带着你回来、几乎是瞬间就上来团团把你围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贝波的模样看起来反倒比罗还要激动，眼泪汪汪的像是要替罗把那些不善表露的情绪统统宣泄出来，呜呜咽咽地感慨着：“你总算回来了，船长还一直替你留着房间……”
“………”
罗的身体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帽檐压低了些，看起来一副禁止你向他继续提问的样子。
许久没有被这样直白而热烈的关心包围，你反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努力点头、认真回应他们每一个人的话。过了一会儿见这群船员们仍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还是罗开口让你先去休息，把你从船员的包围中捞出来。
罗确实一直替你留着房间，就在他房间的隔壁。房间不算太大，不清楚是罗还是罗西布置的，倒也没放什么品味古怪的东西，只是一些床、桌椅、衣柜和梳妆台，东西意外地齐全。床上也整整齐齐铺着干净的白色床单，朴实中透露出某种安稳的温馨意味来。
床头柜的桌面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你好奇地仔细看了一眼，结果哭笑不得地发现是你通缉令的那张照片——还仔细替你裁剪了一番，让多弗的粉色羽毛没有了出镜的机会。
罗顺着你的目光望去，随口解释道：“罗西做的。”
不过，是他把照片多裁了一点。
之前战斗留下的一身狼藉还没有收拾，自然也不能直接就瘫在床上。罗倒是意外地耐心，尽心尽职地替你当极地潜水号的导游，带你看过自己的房间后又带你去到浴室。
“洗完澡，”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一番你身上的白色斑点，“我帮你把铂铅病治好。”
罗的手在说话时隐约抬了抬，似乎想要伸手触碰你；然而最后还是停留在了身侧。他移开了视线，背过身离开让你自己进了浴室。
*2
明明在孩童时期还能吵吵闹闹地打闹在一处、一同裹在毛毯里睡觉取暖，这回和罗重逢反倒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来。
仿佛你们这五六年来的思念，都在见面时的那一个拥抱里烟花似的迸裂了出来，继而又归于沉寂。
——或许是太过珍惜和紧张，所以反而畏缩起来了吧。
手术果实的能力有点超出你的认知，毕竟自己的身体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切开、而肌肉与血管仍然毫无知觉似的鲜活鼓动着，血腥中又诡异地透露出某种生命的生机，饶是当了多年反派小弟见多识广的你也有点掉san。
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清理着你肝脏上附着的铂铅。你看着他伏下身子时松松垮垮垂下的领口、以及漏出的骨骼轮廓和纹身的图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记得动画里罗的纹身是为了纪念罗西的笑容，不过现在罗西还活着，你今天白天也没仔细去观察这纹身具体长什么样子，依稀记得似乎差别不大。现在看来，除了笑容和红心的图案，似乎还多出了些……类似于钟表的元素，你也不太确定。
……不会他也把你纹在了身上吧？
这个猜测让你的耳根蓦然发起了烫来。或许是你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又或许是身体的变化轻松就能被眼前的医生注意到，罗抬眸瞥了你一眼，挑了挑眉：“你怎么了？”
你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借口，只能自暴自弃地掩饰般捂住脸，胡言乱语：“……几年没见，你帅了很多。”
罗：“………………”
罗：“…………笨蛋吗你。”
罗的手术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不到一个小时便把你体内的毒素清理了干净。在肝脏上的铅剔除干净后，身体上的白斑便会自然代谢消失，不过罗似乎不希望再看见你病怏怏的模样，直接帮你把白斑也治疗完毕，妙手回春。
就连那个还在愈合中的耳洞，也被他顺手消除了炎症，一步到位地长好了。
手臂上没了斑驳的斑点，你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忍不住伸出胳膊反反复复地观察；看罗手术进行得差不多了，你才踌躇着又喊住了他，“等一下，罗……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生气。”
罗顿了顿，示意你接着说下去。
你咽了咽喉咙，指了指你心脏的位置：“……这里，被多弗朗明哥缠了东西。”
“………”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压抑了下来。罗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不少，蹙着眉似乎想问你些什么，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运用能力取出了你的心脏。
汩汩跳动的心脏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像动画里一样，心脏的周围包裹着一圈透明的、果冻一般的胶质，倒是减少了不少血淋淋的意味。而那柔弱的、多汁的脏器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丝线，像是蜘蛛盘结的网，又像是包扎凌乱的绷带，沉甸甸得近乎狰狞。
在那一瞬间，罗的杀意迸发得几乎让你脊背发寒，仿佛又一次见到了当年那个暴戾的孩子。他的手掌隐约收紧了些许，连带着你似乎都察觉到了心脏处传来的轻微压迫感。
“他给你用这种东西？”罗的声线压低了不少，咬着牙眼神晦暗不明，“……我现在就帮你取下来。”
“等一下！”你愣了愣，连忙制止他，“baby5还在他那里，如果有异常他可能会动手……等我们找到解决办法再取下？”
罗沉默了片刻。下一秒，那颗心脏被他重新送回了你的胸膛中；而他俯身凑近，扶着你的肩迫使你直视他的双眼，指腹用力得你肩膀隐隐泛起了疼。
“我不在乎。我不管那些什么人的死活。”
他青灰色的眼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天幕，所有的风暴与电闪、所有的急流与漩涡，尽数压抑在云淡风轻的表象下。先前表现得太过平淡，以至于你此刻才明白他终究是有点生你的气。
“为了救我们牺牲自己也就算了，baby5也行，”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咬了咬牙，声音低沉得发哑，“你究竟要被牵制到什么程度啊，自己以外的家伙要死就让他死好了。”
你顿了顿，说不出话来。多年来的思念、不甘、悔恨与痛苦，他的感情压得你几乎呼吸不畅，只能就这样僵硬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罗才平复下心情般深深呼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睫低声道：
“……不要再离开了。不要再因为人和人、任何事情离开，自私也好无情也好，不要管别人怎么样，就做一个冷血的家伙好了。”
“………”
你想要道歉，罗却不打算给你说话的机会，径直俯身埋在了你的颈间，黑色的碎发蹭得你有些发痒。气氛一时寂静，仿佛仅剩两人交错缠绕的呼吸声、以及舷窗外海浪的声响。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你猜你们两个都冷静了些、刚刚想要开口，吵吵嚷嚷开门的声音却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罗——我听说她回来了，是真的吗？？”
*3
罗西南迪冲过来开门的时候，你和罗已经整理好了姿势，假装你们两个还是冷静自持的成熟成年人。
不过这么多年来，罗西冒冒失失的性子似乎没多大改善，一路跑过来时的动静乒乒乓乓得仿佛在打架，也不知道他是又摔倒了还是又碰倒了什么东西；等他好不容易拧开你和罗所在的手术室的门，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喊道：“罗，夏奇他们说她已经在船上了，这是——”
他瞧见了你好端端站在手术室里，话音戛然而止。你挠了挠脑袋，忐忑不安地先问个好：“好久不见，罗西先生……？”
这些年来，罗西的样子反倒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尽管已经离开了堂吉诃德，不过他的面上仍旧画着张扬而艳丽的油彩，恍惚间仿佛让你回到了数年前的冬夜；不过，他的身上倒是没有穿那件和明哥兄弟装的黑色羽毛大衣，只是披了件阿拉巴斯坦的斗篷。
罗似乎是看出了你的疑惑，懒洋洋地解释道：“这家伙有天出去找你的路上买了件衣服，结果原本的衣服不知怎么都被人偷走了。帽子还有，不过那件黑色大衣没什么能替换的了。”
你回想起那天下午瞧见的神似罗西的背影，难道那就是小偷？……所以你确实差一点就能见到罗西了？
可惜。
罗西怔怔地盯着你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近了些，伸出手——狠狠捏了捏你的脸颊。他的手掌宽大，手劲儿也不算小，一时都给你整不会了，疼得厉害才没忍住挣扎着把他的手掌扒拉开。
“你……真的是你回来了？”罗西被你扯开倒也没继续，只是顿了顿，又不太确认地转而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看起来脑袋都不太清醒了的模样。
你看他掐起自己来毫不留情，吓得赶紧伸手阻止他，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绝对是我！是真的！！”
罗西停顿了片刻，像是还在消化这条消息；下一秒，他猛地俯身抱住你。
罗西南迪的体型比罗高出许多，因此怀抱也更加宽阔，几乎能够直接把你埋在他的臂弯之中。尽管这几年来你长高了不少，在罗西面前却还是显得格外娇小，而罗西似乎还嫌这样的拥抱不够似的、竟然像小时候那样举着你转了几圈。
罗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生怕波及到他；你羞耻地跟罗西喊着“够了够了可以了”，这才被他重新放回了地板上，仍旧怕你跑了似的紧紧搂着你，怀抱温暖得几乎有些窒息。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你的颈间，又湿漉漉地滑落到衣领里。
罗西南迪的感情似乎比罗要外露得多。他抱着你突然就开始抑制不住地汹涌落泪，你能听见他喉咙里的呜咽声响；伴随着眼泪的滴落，他仿佛语无伦次一般开口：
“抱歉……抱歉，这么多年来你一定很辛苦吧，都是因为我………抱歉。”
他说了很多很多，像是把那些罗没有交代的事情全部补充了一遍。他说这些年他和罗每一天都很想你，知道你远在德罗斯罗萨，所以他们只能先不断积攒力量、等着能打败多弗朗明哥救出你。
罗西的话断断续续，几乎没说几句话就要和你道歉一遍，仿佛你的牺牲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你伸手揽住他的脊背，没能忍住的眼泪随着他一同噼里啪啦往下掉，呜呜咽咽地附和着“没有没有、罗西先生也很辛苦呜呜呜——”
罗在一边倚着墙壁看着你们，像是嫌吵似的揉了揉耳朵，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吸吸鼻子，腾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企图让他加入。罗挑眉瞥了你一眼，甚至身体侧了侧避开了你的手的方向，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不过罗西虽然一直抱着你没抬头，不知为何仍旧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当机立断地把罗一同扯进了怀里。你感觉到贴近你的罗身体僵硬了一瞬，继而抗拒道：“喂、快松开，不要把我也扯进来——”
罗西南迪：“呜呜呜呜呜对不起！！”
你：“呜啊啊啊是我对不起你们！！”
罗：“……听人说话啊你们两个！”
他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不过仍旧效果平平，最终也就放弃了挣扎，略显嫌弃地任由你们抱着，侧着头一副不想被你们的鼻涕眼泪沾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