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年以前、你和罗都还在堂吉诃德的时候，曾多次在飘雪的深夜里一同回去。

    罗似乎不是对温度敏感的类型。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酷寒冬季，他都能穿着同一件外套敷衍过去，顶多额头渗点薄汗、亦或是鼻尖被冻得泛红。

    你和罗不一样、又有baby5和乔拉的特别关照，过季的衣服倒是从来没缺过，天冷了围巾和外套是一样不落。那时候罗西南迪的人设还是个讨厌小孩的哑巴，与你和罗的接触并不算多，时常只有你和罗两人深深浅浅地在雪地上踏出一片脚印，窸窸窣窣地穿梭在漆黑的夜里。

    你毕竟没有真的在弗雷凡斯生活过，不知道这座白色城镇在冬日时是否也是冰雪覆盖，不过看罗的样子倒是耐寒得很。你忍不住搓了搓掌心，小声嘀咕着“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吐息都凝结成一阵阵雾气。

    罗皱着眉瞥了你一眼，又低垂着眼睛看了看手指上铂铅病的白斑。他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只是干涩地丢下一句话：“……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

    寒风裹挟着他的话音飘向远方。罗此时也还是个孩子，孤独地、偏执地觉得世界辜负了自己，月光下的背影寂寥而单薄。你兀自地叹了口气，向前跑了几步厚着脸皮跟在他的身侧，道：“……下个春天要不要一起去野餐？我去求一求塞尼奥尔，让他带我们去个温暖的地方做任务，然后做完任务放我们两个人一起休几天假。”

    罗的身体顿了顿。他看着你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压了压帽檐掩盖住表情。你看见他的手掌似乎想要做出什么动作，最后却只是垂落着偷偷捏紧了些，闷着声音开口：“……随便你。”

    不过最后野餐还是没去得成——塞尼奥尔虽然答应了你的请求，不过那会儿罗还是明哥和罗西的重点关注对象，塞尼奥尔带你们出去的时候又恰巧赶上他俩都有空的空档。结果到最后，原本的休假就这样变成了老板监工，吓得你全程哆哆嗦嗦，也不敢提野餐的事儿。

    罗倒是没什么遗憾的意思，只是瞧见你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嘲笑了好几声。等回程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塞给你一束野雏菊，柔弱而盛放的白色花瓣开了你满怀。

    多弗朗明哥和罗西漫不经心地看了你们两个一眼，并未多言。

    罗像是有点别扭，送完你雏菊之后便背过了身独自走在前面，也没有要和你解释什么的意思。你把手里的花茎整理整理握在手心，追在他后面兴致勃勃地喊：“那我们下个春天再出去好了！”

    罗半晌没有回音，最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2

    你不曾想过，甚至也不敢相信罗当真喜欢你。

    你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穿越过来的，哪怕借了个海贼王土著的壳子，你也与这里格格不入。当初跟着罗纯粹想活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参与人物的剧情，也根本不敢想会真的被别人喜欢。

    他们冒险，他们追求梦想，他们波澜壮阔，他们颠覆世界。而你不一样，你更希望自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不指望自己成为什么海贼王或者海贼王的左右手，只想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可罗明明是海贼王剧情里举足轻重的角色，却与你这样的外来者纠缠在一起。你自认为你并没有做出什么感动伟大航路一百年的事，却偏偏让这个出生寒冬的少年，赠予了你他全部的春日明媚。

    你不知所措地凝视着罗的双眼，像是海面上漂亮而空茫的青灰色雾气；他破有耐心地等待着，似乎也没有就此放过你让你糊弄过去的意思，就这样固执地等待着你的答复。

    你张了张嘴，过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真的？”

    罗挑了挑眉：“我好像从来没骗过你？”只有你在当初救他和罗西的时候骗过他，还一骗就骗了个大的。

    你一时心虚地无言以对。场面沉寂了半晌，海浪的声音与海鸥的鸣叫都前所未有地清晰。

    “……嗯，”你说，“好。”

    “………”

    虽然罗一般都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过你在此刻也难得瞧见了他有一丝错愕的神情。明明之前是他自己步步紧逼不肯松口，现在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却反而有一瞬间短暂的空白——或许，这家伙告白时的心理活动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纠葛得多。

    罗在下一秒便恢复了平日里冷淡自持的模样。他压了压帽檐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重新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你却瞧见他没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一瞬间像小时候似的泛起粉色的耳根。

    ……这家伙刚才那副你不答应都说不过去的气势，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你忍不住怀疑。

    其实他心里慌得很？

    你咳嗽一声，小声开口和他确认：“……所以真的从小时候开始吗？我感觉小时候你一直……呃，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其实现在也有点。

    罗顿了顿，佯做不经意似的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平面，仅仅留下一个线条漂亮的侧脸、以及在桌面上握紧得微微发颤的手掌。他轻描淡写般说着：

    “嗯。小时候也想过，如果没有铂铅病就好了，就能和你一起去开一家医馆——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忘了。”

    你愣了愣，没想到他那会儿虽然满脑子想着杀人和毁灭世界，竟然还能偶尔分出一丝未来规划给你。

    “至于嫌弃你的事，”他挑眉看了你一眼，眼中像是戏谑又似乎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伸出手来大概是想要触碰你、却又一时不知哪种程度才算恰当，最终也只是用指尖绕了一缕你的发丝，亲昵缠绕一番又松松从指节处落下。

    他低垂下眼睫，带着点无奈的声音飘到你的耳边。

    “……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木头啊。”

    *3

    你和罗的事情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告诉全船的人。罗并不是那种嘴上直接的性格——行动上直不直接暂且待定——因此也未曾直截了当地和船员们以及罗西官宣这件事情。

    不过，你估计也瞒不了多久。男人们暂且不提，光是伊卡库就敏锐到一两天就足以发现你和罗之间的异常。

    罗和你的相处大部分情况下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太明显的变化。只不过用餐时你身边的位置固定会变成他，上岸的时候他也一边打着哈切、一边寸步不离地跟在你的身侧并肩而行，自然得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惹得原本开开心心想和你一起出去逛街的伊卡库僵硬在原地，看一眼你又正好和你身侧的自家船长的冷脸对上视线，最后欲哭无泪地跟你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瞧着伊卡库离开的背影哭笑不得，用手肘戳了戳罗：“你看，你再这样下去她会以为你要潜规则无辜女船员的。”

    “……”罗像是被你的奇怪描述噎了一下，低声道，“……笨蛋吗你。”

    反应还怪可爱的。

    除此以外，他在你身侧出现的时间也大幅度增加了不少。以前看书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独自闷在房间里，现在反倒更愿意陪你一同留在了甲板上似的，若无其事地斜斜倚靠在你身边的躺椅上，手指翻动书页发出窸窣声响。

    你晒着太阳无聊地趴在他身侧，看着他的耳饰在阳光下跃动的亮闪，又低下头试图去理解他书里一些内容。老实说，你觉得你作为一个原本的现代人，你的医学常识在海贼王世界说不定都是错的——毕竟这个世界里实在是没什么科学。

    偶尔有几个瞬间，你感觉到罗的视线似乎从书本上离开、轻轻落在了你身上。不过每次当你抬起头确认时，罗却又永远在一本正经地学习着，仿佛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过。

    你试图伸手碰一碰他的耳饰，结果被罗敏锐地当场截获，宽大手掌干脆利落地在半空中扣住了你的手腕。他因为你的动作稍稍偏了偏头，“怎么了？”

    做坏事被抓住的你尬笑一声抽回了手，“就是想碰碰看。”手痒罢了。

    “………”

    罗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他的掌心闪过一阵浅蓝色的光环；你感觉到某一侧耳坠上突然增加的重量，眨眨眼睛伸手去确认，指腹触及到了两枚微微发凉的金属圆环。

    而你那侧原本戴着的、低调的黑色耳钉，出现在了罗的耳垂上。

    手腕处还残留着罗手掌的温度。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罗反倒先开了口：“想碰的话，这样就行了。”

    阳光浅浅洒落在他的书页上。你看着罗若无其事地翻书，情不自禁再次怀疑他到底是真的这么淡定、还是心里其实也和你一样小鹿乱撞。

    当海贼的心思都坏得很。

    *4

    交换耳饰的事情一出，原本只是怀疑的伊卡库瞬间就确认了你和罗的关系，对着你悔不当初捶胸顿足，痛惜自己当时因为屈服于船长的威胁、这才让你羊入虎口。

    说得怪夸张的。

    不过，船上的其他男人们观察能力没有女性这么敏锐，似乎都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隐约感觉到你和罗交换了身上的东西。

    罗西一开始也并没有发现你和罗的关系。当罗在餐桌上坐在你身侧、亦或是每次上岸时都要和你一起时，他甚至还老父亲似的弯起眼睛笑了好一阵，乐呵呵地感慨着“关系真好啊”。

    在你和罗互换了耳饰以后，罗西似乎才隐隐发现了你们之间的气氛与往常不同。那天他从厨房出来喊甲板上的你和罗去吃午餐，正巧撞见了你凑近了趴在罗肩头看书的情景，发丝低垂着从肩头倾落。

    像是被你弄得有些痒，罗不耐烦似的偏了偏头，又指着书上的内容一行行地划过，看样子是在和你讲解着些什么。你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像是看得认真，低垂的眼睫精致而漂亮。

    罗西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一时并没有出声。他瞧见了你和罗的耳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喉结微动着咽下某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情绪。

    ……好像有点寂寞。

    你注意到了罗西的视线，眨眨眼睛抬起头朝他招手：“罗西先生！我们马上就来！”

    罗西南迪突然像是回过神似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像寻常那样露出笑容来：“……噢，好啊！”

    你顿了顿，隐约觉得罗西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

    在午餐过后，罗西跟着你一同在餐厅帮忙收拾碗碟时也心不在焉似的，溅起的水花与洗洁精的白色泡沫湿漉漉地沾湿了他的袖口。你看得浑身难受，终于忍不住让他等下，又伸手替他把潮湿的袖口从手腕处卷了上去。

    “怎么了罗西，”你看着他僵硬的手腕，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罗西低垂着眼眸瞧着你，赤色的眼瞳无端显露出几分复杂与茫然来。他像是欲言又止般动了动喉咙，最后才开口：“你和罗……？”

    你愣了愣，耳根子猛地发起了烫来。难道罗西因为这件事情没告诉他难过了？老父亲觉得和孩子们有隔阂了？

    “呃，那个，其实也不是特地要瞒着罗西你的啦……”你手足无措地小声解释着，“就是感觉特地和大家宣布也很奇怪，就想着大家自己慢慢也会明白的——”

    罗西沉默着听着你的解释。你还想要说些什么让他别介意，他却已经用手掌覆盖上你的脑袋，暖乎乎的掌心温柔而耐心地抚摸着你的发顶。

    他收敛了目光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手腕隐隐使力，像是想要像以前一样拥抱你、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也只是停留在了你的后脑处用指节错入发间。

    “太好了，”他温声道，

    “你和罗一定要开心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