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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逸不动声色地回了屋子里，莫栗眼神询问，闻逸点点头，转头向任则校长问道：“那个虎子，是负责接送孩子的？”
任则点点头：“学校每个月都会安排孩子们回家两天，虎子是本地人，跟这里的村民们也熟，天亚山的村落分散，一块一块的，也就他熟悉每条路怎么走。”
“当初我们上山开办学校，也是靠他，给我们指路。”
张育东：“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闻逸：“我觉得你可以重点往虎子那个方向查一查，有点可疑，孩子们的出逃，很可能和他有关。”
“作案者要具备能出入学校的条件，也要熟悉天亚山的路。”
张育东皱眉，“可是这也不能说明......”
“小瑶是被打折的，她是非自愿被带到了山林里，作案的一定是个力气很大的男子，而小瑶在其中一定有过挣扎。”
闻逸的手指点了点颈侧和手臂内侧，“虎子的这两处有抓痕，很新。”
任则的双手颤抖：“你......你们的意思是是他把那些孩子绑走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干。”
莫栗叹了口气：“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为什么吧。”
任则看向她，复又低头，扶着桌角缓缓坐下：“唉......”
天亚山人将繁衍看作是神圣的天职，加上封闭排外，村民们大多认为孩子不该去读书，而是作为家中劳动力的一份，即使他们可能明白读书是件好事。
但是，在他们的观念里，“走出大山”，本身就意味着脱离他们这些“大山中的人”。
任则校长看过太多孩子的宿命，男孩还好，女孩被父母赠送、买卖，在山里不是稀罕事。
张育东：“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虎子。”
闻逸：“很简单，让他再现一次原形就好了。”
......
虎子落网了，被潜伏在山林中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闻逸仅仅是在聊天中透露警察找到了小瑶，已经结案下山，张育东利用从任则校长那里得来的村民关系，伪装成孩子家长之一，拜托虎子将孩子带来“看一看”。
果不其然，虎子又作案了，时间是在孩子们都午休的时候，将一个小女孩蒙了嘴带出学校，将孩子连拖带拽地带到里他们约定地点最近的山林里。
好在他们提前和女孩交代过，女孩聪慧，并没有怎么挣扎。
虎子将女孩扔到一团草丛里，拿出老式按键手机：【你女儿到了，东南角。】
【腿要不要打折？】
张育东的眼神一黯，马上回道：【不要。】
【行，那她要是醒来跑了不赖我。】
......
闻逸在莫栗的旁边坐下，学着莫栗将两腿盘在草地上，望着斜坡下，一览无余的村落。
周边都是陡峭的山壁，将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围在中间，而这样的村落，在天亚山处处可见，与其说是村，倒不如用“族群”形容。
山上的人们依着山势而搭木屋，就像是最初人类的生产模式，小心地依赖着大地而活。
“解决了吗？”莫栗放下相机，垂眼问道。
闻逸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她：“你在这取景吗？”
“嗯。”
“有什么好拍的吗？”
“山挺美的。”莫栗漫不经心地回着，将相机塞进包里。
“那你怎么一次快门都没按？”
莫栗的动作僵住，转头看向闻逸，发现闻逸正认真地看着她的手，在她转过来的那一瞬，抬眼和她对视。
“你在我后边待多久了？”
“没有很久，刚来。”他一上来就看见莫栗举着单反，却只是出神地盯着取景框里的景色，半天不摁下快门。
“张育东把虎子带走了，明天警察就会上山劝导。”
“虎子为了什么？”莫栗问。
“为了钱呗，”闻逸有点受不了这个憋屈的姿势，伸开长腿，用手撑住身子，语调嘲讽地说：“那些村民给虎子钱，让他把孩子‘救’出来，他们再把孩子藏起来，不让学校和警方找到，理所当然地不去上学了，有个离谱的，把自家孩子藏了两年，直接去把户籍注销了。”
“那个女孩......”莫栗眉头轻皱。
闻逸脸色难看，“小瑶的父母经常虐待她，把她卖给了一个猎户，钱已经收了。”后面的话，他无须再多说。
莫栗抱住腿，眉宇淡淡，只是她烦躁地扣手指的动作暴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莫栗：“他们不能再在山里待着了。”
闻逸：“我和任校长商量过了。”
两人同时出声。
莫栗一愣，“什么？”
闻逸：“我提出资助曙光学校，让他们的学校迁移到镇里，收容更多周边山区的孩子。”
莫栗这才想起，闻逸可是能被人唤作少爷的家伙。
真是想不到，这个叛逆少爷能为了这群孩子做到这种程度，莫栗嘴角勾起。
“有钱真好啊，像我就没这个精力管这种闲事。”莫栗好似自嘲一样随口说了一句。
“闲事？”闻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莫栗平静地转头看向他：怎么？要给她说教？
谁知道他咧开嘴，眼神意有所指：“那看来那则新闻不是你提供的照片啊。”
本地的新闻报上关于天亚山孩子被绑架案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现在教育局也高度重视山区孩子的办学情况。
这还是闻逸在和任校长商谈的时候知道的，多看了一眼那则报道，一眼就认出那些照片出自莫栗之手。
小瑶无助又麻木的眼神、村民家长嚣张又蛮横的姿态......在那些照片里，向世人展露着这座山里暗生的不公与人性的自私。
这组照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可是摄影师那一栏，却只默默填着“匿名”。
闻逸见莫栗一脸怔愣，他失笑。
他又慢慢将笑容收起，一脸认真：“明明很关心那些孩子，为什么不下去看看呢？”
莫栗撇开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管闲事。”
“你问太多了。”
“那尼尔呢？你也不管了吗？”
闻逸一问出口，莫栗的眼睫不自觉地颤动。
闻逸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莫栗总是对一切关乎人际复杂的事情很回避，尽一切可能切断和他人的联系。
尼尔、塔尼亚、小瑶，甚至有张育东，还有他自己，明明只要她肯前进一步，现在都不至于一个人坐在这里，自虐式的逃避。
“离开前，再去看看他吧，还有塔尼亚。”闻逸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莫栗站起身，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我不需要扶。”
闻逸目光复杂地看着莫栗离开的背影，她披在肩后的黑发在风中散开，背脊挺得很直，却又好像随时会被催折。
......
莫栗回到塔尼亚的家中，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门被叩响，莫栗回头，是尼尔站在门口，一双眼澄澈见底，又带着点天亚山人独有的野性。
“尼尔。”莫栗唤他，想说的话堵在嗓子，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那天的眼神。
也许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塔尼亚的心思，也知道他最亲的人做出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莫栗心神俱震。
尼尔就这么站在门口，眼神却不和她对视。
“尼尔。”莫栗的声音艰涩，“你......想不想去上学？”
尼尔抬起头看她，嘴唇抿了又抿，终究没有说出那声“想”。
“塔尼亚......我会和她谈谈的，尼尔，相信我。”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站在她面前的小人再也忍不住，瞬间就泪流满面。
“呜......呜呜......呜哇——”
莫栗急忙伸出手，在指尖触碰尼尔的瞬间，兀地停下。
你不该管的，莫栗，还敢去管闲事，还没得到教训吗？
心里的那个声音叫嚣着，莫栗的心一阵一阵刺痛。
就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我会抱住他的。
莫栗蹲下身，紧紧地将尼尔框在怀抱中，眼睛也忍不住湿润：“别哭，没事了，我会帮你的，相信我，好吗？”
莫栗，你还是这样，她自嘲地想着，总是这样，明明自己也难保，却总要给别人希望。
正蹙眉想着，突然感觉到视线，莫栗抬眼，是闻逸，他正在看着自己，一双眼潋滟，含着笑意。
莫栗微顿，别扭地撇开头，自己刚刚还叫人家别多管闲事，转头就变成自己在这多管闲事了。
闻逸在她路过自己的时候突然开口：“其实如果你能说服她，我可以帮她在云城安排一份工作。”
莫栗诧异地瞥向他，转而又点点头：“谢谢。”
“又不是帮你，谢我干什么？”闻逸毫不在意地往前走。
莫栗看着他的背影，凝噎无语。
......
莫栗从塔尼亚的房间里出来，靠在拐角边的条状物探出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冒出，莫栗吓得眼睛都睁圆了，“我k......你干嘛？！”
闻逸直起身：“说完了？怎么样？”
莫栗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语速极快：“她没有同意去云城，但是请求我们将尼尔带去云城上学，她准备下山去镇上投靠亲戚家。”
闻逸挑眉：“这么简单？”天亚山的人会这么容易被说服下山吗？
“她本来就是寡妇，在村里生活不容易，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把尼尔绑回家的。”莫栗的表情冷了下来，事实上，不仅于此。
塔尼亚是寡妇，在村里孤立无援，母子俩常年被村里人欺负，自从尼尔去上学，时常有一些无耻的男人上门骚扰，塔尼亚无可奈何，听闻虎子有办法把孩子们送回家，便起了心思，想着自己儿子回了家，那些人的心思应该就能断了。
尼尔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才甘愿不去上学，保护母亲。
闻逸本想再问，见莫栗脸色不善，充满杀气，顿时就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