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这个白月光有点病 > 不可求思(三)

不可求思(三)

    后方噼里啪啦地一阵闹响,马背上的马夫早已无影无踪,没了缰绳的束缚,受惊的马沿街横冲直撞,马蹄不停敲打地面。

    人群闻风四散而逃。

    谈怀玉脊背发凉,双手发黏,胸膛之下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四肢如被定住般动弹不得,眼睁睁地见受惊的马匹距她越来越近。

    “啪——”

    手滑打碎的摊贩铜镜让谈怀玉登时回了神,她连忙踉跄地朝后退几步。

    “哇——”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不远处响起。

    应该是在方才慌乱逃窜中不慎与大人分开的幼童。他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青石板上砸,哭红了脸颊,双手不断地四处挥舞。

    那稚子离谈怀玉几步之遥,若是她眼疾手快,定能让他毫发无伤。可谈怀玉命如草芥,自身难保,内心犹豫纠结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素未相识的幼童,身子却显而易见地向后挪了一步。

    眼见着那疯马快要冲向幼童,电光石火之间,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将稚子抱至路边。

    看清来人,谈怀玉赌对了。她高高悬着的心平稳落下。

    幸好,他来得及时。

    陈浮确稳当地将幼童安置一旁,又一个箭步飞身上马,用力扯着缰绳。马脖子顺力往后仰,前蹄子蹭高向上抬,落地跺腿激起尘土纷飞。

    谈怀玉见状一面递出了手帕拉着孩童连连后退,一面用手掩住自己口鼻。

    待陈浮确安抚好受惊的马儿后,径直走到稚子面前蹲下身子。

    “有受伤吗?”

    许是被陈浮确的英勇折服,那幼童最初是呆愣地打量着他,过了片刻,才忙着向陈浮确道谢。

    “举手之劳,没事就好。”他直起身子,浅浅一笑,又揉了揉幼童的头,目送小孩蹦蹦跳跳地离开。

    “谈姑娘。”陈浮确面上笑容依旧,朝谈怀玉略微拱了拱手。

    谈怀玉嗅到一股血腥味,垂眸瞧见他的掌心被粗粝的缰绳磨出了血。

    她像是有意遮掩般掏了掏袖间:“你受伤了。我替你……”

    对,她的手帕给了那小孩。

    “无碍。”陈浮确眼眸深邃的看着谈怀玉,欲从她面上分辨出半分情感,可谈怀玉依旧不露声色,就如方才见死不救只是他的错觉。

    冬阳惨淡,四下寂静。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相顾无言,都等着对方开口。

    “漂亮姐姐。”

    他们循声回头,见是刚才虎口逃生的孩童正笑盈盈地仰头招手。

    “谢谢姐姐的手帕,我阿娘刚用清水洗了洗。”幼童语中欢喜,指着自己的阿娘。

    那妇人见两人气度不凡,却不知名讳,招来稚子,领着他恭敬郑重行了谢礼,接着携他离去。

    谈怀玉心中触动,悄悄攥紧手帕,凉丝丝的触感无一不体现着妇人细心洗涤后用力拧干。

    “嘶。”陈浮确吃痛低呼,眉眼间笑意终于有所缓和。

    “很痛吗?”谈怀玉转身欲替他寻大夫,但被陈浮确单手拦下。

    “不打紧,谈姑娘略微包扎一下就行了。”

    说着便张开了斑驳渗血的掌心,谈怀玉眉睫轻颤,依言为他挑出细小纤维,准备包扎。

    “陈世子,这手帕微凉,稍稍忍着些。”

    她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应道:“行。”

    陈浮确状似随意问起:“谈姑娘今日上街怎么没带侍从?”

    “出得匆忙,青琐正巧有事还没回来。”谈怀玉浅笑,手上动作未停。“世子殿下怎么也孤身一人?”

    “我在楼上看见了你。”他朝远处一阁楼抬了抬下巴。

    谈怀玉凝眸点头,抿唇不语。

    陈浮确端视着谈怀玉熟悉的墨发,他却觉得些许陌生。

    “两次出门又是刺客,又是惊马。谈姑娘不喜出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动作缓缓,只淡漠地说道:“对。”

    陈浮确见谈怀玉眉尾痣清晰可见,茂密的乌睫掩盖住了她眼底情绪,叫人看不真切。仿佛像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谈姑娘,若非我来得及时,还手帕的小孩只怕是早已葬身于马蹄之下。”

    谈怀玉直觉他视线逼人,指尖稍稍一顿,抬眸莞尔一笑:“多亏世子殿下动作敏捷,真不愧是名震内外的陈将军。”

    她嗓音清柔,像是在雪峰融化的雪水上浮漾的一片羽毛。神情平静,一双眸子凝神如湖水,未起半分波澜,整个人似在冬阳下染上了层薄霜。

    他见谈怀玉一袭素衣,未施脂粉,唇色几分泛白。只当她又病了,一时失了判断。

    “后悔吗?”

    谈怀玉置若罔闻,动作不停,专注轻柔地包扎,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终于系上最后一个结。

    “不后悔。”

    陈浮确目光倏地如斜阳沉落,暗了下去。

    他紧拧的眉头登时加深了几分:“那小孩离你近在咫尺,伸出双手,定能救下。可你畏缩不前,冷眼旁观,置他于死地而不顾。若是当真血溅当场,我不信你就真的不后悔!”

    “若是救下,他侥幸捡回性命,我凭此赢得声誉,自然两全其美。可若是没救下呢?人命如蝼蚁,于我于他无非三种结果。他死我生,我死他生,或者两人皆难逃一死。我与他素未相识,又何苦以命涉险?”谈怀玉静静凝视着他,眼神毫不躲闪。“若他丧命于此,我会愧疚,我会去寺庙为他求安稳来生,会帮忙替他安顿好家中后事,但我不会后悔。”

    陈浮确还当她病了脑子不好使,没想到她清醒着呢。那稚子不过五岁,在危机一刻,谈怀玉下意识竟是去分析其中利弊而并不是设法营救。

    这与他记忆中的谈怀玉完全不同。

    他凝滞几息,又道:“你就这么怕死?”

    “陈世子,下元那夜湖边所言非虚。”谈怀玉沉默片刻,不卑不亢道,“贪生怕死,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这不卑鄙,也不歹毒。”

    柔滑的手绢在浸水后变得生硬,陈浮确用力握紧包扎好的伤口,如此好让冰冷陌生的手帕带上一丝热意。

    她说她无意克服,那他可暗中推波助澜;

    她说她毫无决心,那他可助她追寻热爱;

    可她又说她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没错,这是人之本能,他改变不了。

    原来这才是谈怀玉吗?

    淡漠无情,心如木石。

    陈浮确紧咬牙关,缓缓吐出几字:“冷心冷面,我真是错看你了。”

    “没错。”晨光落进谈怀玉眸子,但眼底幽深不变,“我本就如此。”

    “你可真是实诚,半分不向我隐瞒。”陈浮确冷笑一声,生生压下喉中讽刺,默了半晌,脚踝处似被一毛茸茸的活物亲昵地蹭着。定睛一看,是一只幼犬。

    心中郁结之气莫名其妙消散了些。

    他俯身顺了顺它柔软的短毛,把它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许是它嗅到世子身上的血腥味。”谈怀玉后退半步,眉眼微闪。“陈世子还是将这鬣狗驱走吧。若是不留神咬了人,恐会危及性命。”

    “谈怀玉,你也是有趣。”陈浮确眼神愈加复杂,“刚刚才是真真切切危及他人性命之际,此刻却视一只乖顺幼犬为危险。”

    谈怀玉忽略陈浮确的质问,耐心解释:“不慎被咬患了恐水症,要么必死无疑,要么需火灸伤口,取狗脑敷于上(1)。两者必死其一。既已知道结果,何不趁早远离,免得日后生情,再平添困扰。”

    陈浮确一贯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冷意。

    他寒声一字一句道:“我还只当你外冷内热,想着总会有一天能捂热。可你先是与好友柳文清决裂,再是对五岁稚子见死不救,接着又让我将这幼犬抛下。庙里的泥塑神像尚且能显灵,你却是铁石心肠,毫无一丝同情心。”

    “陈世子。”谈怀玉逆着冬阳,增添了面上寒霜。“后两事我已向世子解释得很清楚,至于文清与世子串通里应外合这事,若是世子殿下要一一清算,我没有异议。”

    陈浮确一噎,方才有燎原之势的火苗浇熄了些。也对,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谈怀玉见陈浮确不再咄咄逼人,也缓了神色。

    “世子殿下,我暂当那日戏楼之话可信。但还望殿下细想,真的是因我贪生怕死而气恼吗?”

    陈浮确皱眉不悦:“那要不然呢?”

    “许是在初见之时世子便认定我娴静勇敢,舍生忘死,又编织出自己喜欢的内在品质将它们强加于我,可却没想到我与你所喜欢的恰恰相反。今日猛然露出本性,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不愿接受承认罢了。”谈怀玉顿了顿,“更进一步来说,世子喜欢的只是你臆想中的谈怀玉。”

    “但她不是我。”

    她神色晦暗不明,正如此刻躲在云层后的冬阳。

    这么一番话让陈浮确怔忡了一瞬。

    的确这样,从初遇至此刻,他仿佛一直仅凭一事就对她匆匆盖棺定论,然后又将它们一一连接,拼成了他心目中的谈怀玉。

    谈怀玉见陈浮确眉宇间冷色尽褪。复而道:“没错,我是不如世子殿下英勇无畏。世人皆是趋利避害,我亦是如此。从始至终,旁人之事皆与我无关,我在乎的仅我一人。”

    陈浮确一言不发,目光沉默的落在谈怀玉脸上。

    “世子殿下,大历有你,百姓之幸。只愿你一生顺捷,就算经历风霜洗礼,仍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人处世。”谈怀玉言辞恳切,“既然道不同,不为友。陈世子,就此告辞。”

    谈怀玉拔下银钗放在胭脂铺碎裂的铜镜之上,朝陈浮确恭敬行礼,注视着陈浮确拂袖而去。

新书推荐: [歌剧魅影]小心别让魔鬼听见 你比世界动听[暗恋] 因为害怕就全都答应了 原始兽世生存实录 穿书后渣男从良了 七零赶海,直播暴富 梦中的月亮 顾问五百岁 你就装吧 重生不做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