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候多时了。

    洛博士最初提出想在外城进行新型导弹研究时遭到了反对。

    也不意外，如今资源紧缺，反复的测试不知得消耗多少勘探才能满足他。

    时任驻城官的迟堇渊写信给她，邀请他前往九城研究。就此把他从中心所拐跑。

    遮天蔽日的不是乌云，而是可怕的超一级污染。浓雾中出现磅礴的灰色阴影。小屋般大小的头，血色的眼睛在浓雾中像是飘在空中的两盏通往死亡的冥灯。

    它在向城墙俯冲。

    从城内发出的导弹，消失在雾里，继而爆炸。

    随后只听见刺耳的尖鸣，散发出的最强烈的声波，贯穿耳膜，一瞬间的失鸣。

    只有毫无知觉的自动城防在雾中还在索敌。

    翱的头颅高昂冲向高空，一道像远古巨龙的黑影长长的在雾中显现。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面对巨物，那一瞬间脑袋一片茫然。空白着，那是渺小对于参天巨兽来自骨髓里的战栗。

    只一下就浑身发麻，战意全无。

    “注意换弹。”迟堇渊完全开了公频对讲，冷漠而言简意赅。

    语气沉稳而深邃，一下子点醒空茫的士兵。

    恼怒的污染在高空盘旋，空中撒下腐蚀性的蓝色血液。似乎忌惮刚才的武器，他在高空没有下来。

    不知它在做什么，但是飞过的地方，都下着污染浓度极高的血雨。

    它开始试探性地发动技能，头顶的缠缠绕绕的绿色脑花缺了一半——被炮弹炸伤。脑花显示它的活力，扭曲蠕动着往下面抛下一个个瘤子。

    就像轰炸机发射子弹那样，它从城顶飞过，带有活力的瘤子坠地然后一点一点地缠食地面。

    其中飞出寄生污染，扭曲的寄生污染。向着各角落的装置屏蔽仪破坏。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报。被超一级污染锁定的城市历来是做死城。

    已有资料里，翱也仅仅几个低空俯冲就冲破了城门，随即引来了大批污染。钢铁斑驳的翅膀对于城市无疑是毁灭性打击。

    迟堇渊也不寄希望于一次导弹就能击退翱。

    但其实已经很有成效了。超能导弹的提出不是第一次，当时受制于有限的资源和技术，没有造成有效打击。反而加深了对它的偏见。

    以他们现在的技术，护城导弹只能做到一周一发。对于侵袭而言，大多数护城官都会留在第三批、第四批侵袭在雾气浓度最顶时直接杀死污染。

    虽然侵袭时间大约十二小时，实际上那只是浓雾散去的时间。

    浓雾像是污染的兴奋剂，甚至对他们有治愈性。只有杀死，才能彻底阻断。

    护城官们都急于致命性打击，也是为此。

    新技术可以适时为导弹充能，不会局限于一周一次的时间线。

    迟堇渊立于城墙，仰头望向遮蔽半片城市的盘旋着的巨大阴影。

    他的右面是城外，尚未完全杀死的第一二批污染。左面城内，因为翱带来的破坏在不断加深。

    还有…

    他的眼中布满阴翳，随即指挥。

    除了驻城守护的一队五队。所有士兵都进入换弹战斗状态。

    无人机、□□，四面八方的子弹从城市各个角落向天空逼停。

    只要出现在城市上空就是密集的枪林弹雨，那是这座城市最猛烈的火力。

    翱被迫飞出城外。

    *

    落隅正是此时爬出地下城。

    那一声激烈的鸟鸣，地底也能听见。第九城从未避讳过这次的污染侵袭和巨物污染将同时进行。

    城内的百姓都知道了。

    鸟鸣后，留守的地下城的人越发减少。林克也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安顿好市民前往二层避难后离开了地下城。

    大家都听得见的，大片大片的污染坠地声残忍而压迫人心。

    桑榆入地下城晚，分配的就是地下一层最为脆弱。D、F区的某一处入口已经被侵蚀开了。

    地下城留守者不得不排出人手从外部监管，组织现有的人手启动备用方案用特质的补版封口。

    陆面的战斗紧张，人手紧缺。部分异者自发站出来，守住开口。

    他们不是弱不禁风，只是没有通过第九城士兵审核，污染这种东西他们都见过也杀过。

    再后来，刚刚完成人口登记的眺望计划小队也被召唤离开。

    留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风雨欲来的氛围弥漫。

    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普通人了。

    外面防护服的数量有限，异者尚能抗抗污染。可即使是李叔这样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也会因为年龄过大被放弃，筛选后留下。

    李叔开始站出来稳住安置区的状况，各区管理员也都出来用较为轻松的语言解释现状。

    所以，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桑榆难免好奇。

    实话说，她目前没有很大的危机感。尤其是才知道浓雾意味着侵袭。

    自己金手指强大，已经在雾里住五个晚上了。

    但她尊重在这个情况下，为之付出的每一个人。

    直到一直似有似无地观察自己的士兵也离开了。恰逢附近的避难厢疑似泄露，人群被迫转移。

    桑榆：……那就出去看看？

    趁着大家的混乱，她悄悄爬了出去。

    现在早上十点过，得益于雾气屏障城内只是蒙了层薄雾。若抬头观天，看不见天空，也见不着太阳。

    面前的白墙泛黄脱皮，上面被墨绿色的液体腐蚀出一道泼痕。

    两墙之间悬着一串毛燥的挂衣绳，还挂有几个没有收回的衣服。桑榆道了声罪过，选了一件和防护服很像的白衣披在身上。

    桑榆找了个棚子稍微掩住开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枪响。

    “砰砰砰——”

    她弓着腰，按在墙角，悄悄前往。

    城市被入侵的痕迹很明显，雾里终于又听见了那些奇怪的叫声。

    “在那边！”

    街的尽头，是男性的呼喊。

    桑榆缩在拐角没有移动。她看见那个“目标”，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巨型毛毛虫。莫越三十厘米宽，两米长。

    看得桑榆直犯恶心。

    追过来的男人手持长刀，将毛毛虫对半展开。它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扭动，发乌的血液飙升。

    追过来的队友补了两枪，彻底不动了。

    这两个男人是佣兵报名的临时军，眼中的蓝光明显，一看就实力不错。

    性格古怪，实力强悍桑榆不由屏息静坐。

    “悠着点悠着点，你这样很难清除污染。E区点位看守还等着我们支援呢。”

    “他们啊，一群被束缚的狗罢了，逃命都没法逃”

    “啧…人家也是在守城…”脚步声逐渐远离。

    桑榆只记得F区的路，离城门也近，于是开始在雾中摸索。

    低飞的蓝凤鸟从她身旁掠过，两只粘液一般的沾着人手的史莱姆在地上阴暗爬行。

    虽然都选择无视她，却还是看得人直掉san。

    前面有激烈的枪响。她记得那地方是一处雾气屏蔽。

    一个五人小队在和一群污染激烈枪战。

    烈鸟和蓝凤高飞在墙，中间那个身上爬满褶子的猛虎状污染在蓄力猛扑。

    地上残留四五个污染尸体，白色的防护服下掩着一具尸体。混战还在继续。

    角落的女生的护目镜不知何时破了，她满头大汗，咬着牙向机枪输送“气”，逼退两个空中的威胁。

    被守护的队友们正在同猛虎周旋。两翼枪夹击，中间的粗况男人也拿着长柄冷兵器。

    桑榆在书里看过，二级污染，弱点是心脏。

    这就意味着男人必须用刀抗起它的猛扑，让队友有机会射击。

    “它要恢复了，先继续攻击。”

    男人握刀的手攥得吃力，乌黑瞳孔旁镶嵌的蓝边暗淡，冷汗直流。不是没有枪，而是消耗过大没法有效攻击了。

    污染身上也有枪伤和刀痕。只是不致命，甚至在雾中会得到治愈。

    他再持刀引开污染，刀口和刀柄都有霍愣，那是污染咬出来的

    斜从立刻开枪紧逼，另一个做瞄准准备。

    桑榆攥着拳头沉默：帮不上什么忙。

    “喂——那边的。”

    拿着机枪的人大声喊到：

    “如果你是人的话，可以帮忙去右边巷子的三组看看情况、请求支援吗？”

    她站在高处，视野最远，桑榆被她发现了。

    桑榆明白，那个人在警惕她。

    “好。”桑榆远远地回应。

    “刚刚三组的联系断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等到桑榆走远，机枪女生才放弃连续攻击，对还在坚持的队友低语。

    三组守护的位置到了。

    五具身着防护服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白色的原身被染得一半绿一般红。

    脑浆和脚印在地上混杂，屏蔽仪已经被咬得稀烂。

    这是…桑榆第三次如此直观地面对死亡。哪怕来之前有觉悟，那也带着纸上谈兵。

    左前方有打斗声，桑榆抱有期待，请求支援也好，还有人活着也许更好。

    她对自己说：总要回去告诉问她的人的。

    天上飞着烈鸟，地上的人正甩着鞭子和它搏击。她没穿防护服，也没有作战服，不是士兵。

    更没那么高的警惕性，桑榆有一瞬的失望，走近一看：

    莉莉？

    *

    城市某个角落的守护队。

    “第九城四队，凯瑞，前来支援。”不知哪里的屏障守护苦战中，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作战服报道。

    “你的防护服呢？”负责人持枪询问。

    “和队友与污染混战，弄破了就丢了。”他充满遗憾。

    负责人沉默地看向自己队友：包括配备的监管员在内都死在战场上，目前还剩下两个人。

    他痛苦地闭上眼，“先入队吧。”

    他转身，冲着过来的队友摆摆手。

    “好喔。”年轻男人歪歪脑袋。

    下一秒，负责人就看到两个队友惊恐的双眼。

    ？？？

    后知后觉地捂住被咬去一半的脖颈，低垂着头鲜血四溢。

    屏蔽仪旁仅剩的三个守兵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