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桑榆觉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说不通：“我说了我真的是人…”
她现在还有自己状态没搞明白呢。
桑榆还没来得及争辩，迟堇渊心平气和地点了点自己额头：
“情绪。”
他不是在和她置气，更不是审问。
“最初你差点被林克杀死，但是事后你选择了原谅。”
“之后你早就猜到了我们的监视，又选择信任。”
“实验体——”迟堇渊耷拉的手指向无辜观众牛：
“完全不会被污染的体质和意外染上的超能力。”眼中划过暗芒，
“你不觉得很耳熟吗？”
桑榆哑然，同样的不被污染同样的拥有异能，就连使用能力后的虚弱都有相似。
说她当时感觉不到古怪是假的。其实桑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早前只当自己穿越过来，把这里当做全息游戏，无法共情。
可是，她一个杀鸡都不敢围观的大学生，为什么会对尸山尸海毫无生理反应？为什么有时候觉得死亡是理所应当呢？
她好像缺失了一部分东西，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大学生活像是蒙了一层纱。
*
低头研究的女生正用着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迟堇渊幽深翻涌的目光下有很多未尽之言，她不属于这里。从缺乏生活常识，到见到污染从来不会产生情绪波动；污染为什么会避开她，为什么棕牛对自己充满敌意，却能对桑榆释放友好…
但这都不是关键。
“无论你的过往如何，你都没那么在乎被这样对待，也不在乎生命。”
他低声叹息：“为什么？”
桑榆一愣，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善良？因为她认为该这么做？认为理所应当？
“因为，我能理解？”懂得行为背后的意义，所以选择理解。
相比她嘴上的不满，桑榆的行为却永远利落。眸子一如既往的剔透明朗，剥离外表后，她像是未染尘埃的水晶。
一弯灵动的清泉澄澈倒映明月，无声滋润着世间万物。
迟堇渊知道她是不明白的，她没有完全理解人的情感，却愿意献身付出。
他开始认真和桑榆分析：“不想着骗人的话——
切身的战斗后和污染对抗感觉怎么样？”
桑榆想了想，“在没有人命的情况下，还挺好玩的。”
她一直回避思考的，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她好像会不自觉地把这里当做游戏玩，只有死亡才会让她觉得痛苦和真实。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好玩呢？是因为这种感觉自己才不会对污染产生抗拒吗？
陷入疑惑的桑榆被迟堇渊点了点脑袋。
早料到这番回答，他没有生气，目光悠远：“那你未来想继续这么玩下去吗？”
这样只是让生活更刺激了些，桑榆仔细对比，诚恳地回答：“有机会的话，会。”
只是希望自由一点，频率少一点就行。
“包括我这次邀请你冒险，你也是这样想的？”
“唔…嗯。”
桑榆企图辩解：“其实…我会考虑危险因素的。”只是目前来说，好像缺乏点想象。没想到会见到这么多的污染。
迟堇渊一哂，她说顾虑自己，可是所作所为最后还是帮助他人。考虑过后的还能做出选择，这才是她善良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骗你的呢？”
迟堇渊甩动手里的匕首把玩：“把你骗到某个地方关起来做实验怎么办？你真的打得过吗？”
刀尖远远地瞄准桑榆的脖颈，她现在是完全目睹了迟堇渊的强大体术。
……
他低低地笑了，随手将匕首插入地里，目光如炬：“很多事情不是你理解，就要答应的。”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如此。”郑重的声音像是某种嘱托。
未来吗？桑榆没想这么远。
“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迟堇渊不答。
天空还是晦暗不明的雾蓝色，乌云云起云落。算是直觉吧，如今的局势并不稳定，未来一定会加强与中央二城的联系。
中央二城…
以她的防范意识，如果一个不慎被发现能力…
迟堇渊会怎么做呢？
桑榆见他说话只说一半，只能开始猜测：“是会有专人来抓我做人体实验？”
她的注意力真的很容易被外界转移，现在又不追问自己讨个说法了。
“是啊，”他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他选了一个有威慑力的回答：“会把你束缚在营养舱，永远不能出去，面对各种环境测试、观察极限反应。血肉和思想皆不归你所有，一只有价值的白鼠。”
整个人锋芒毕露，煞气逼人：“所以…你别把自己当工具使用。”
即使他这么说，桑榆感觉不到害怕。恍然大悟他还在纠结昨天的事情。
回过神来，桑榆也很震惊自己的壮举。其实迟堇渊说得不对，她当然有正常的生死观。
扑人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现在只记得…不想他被污染。
当她逐渐意识到世界上活着的都是血肉真实的人类时，虽然做不到共情，也不愿意见到死亡。
意识到那个即将被污染的人是迟堇渊时，她更加抗拒。心脏都吓停了一拍，浑身血气冷凝又上涌。
迟堇渊不该死在这，她不要他如此突兀地被污染。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回想起来心头尚存微妙。桑榆的神情敛下来，她下意识看迟堇渊一眼。
敏锐的迟堇渊迅速从她的眼里读出惊疑，想继续“威胁”的语言一愣：她难道被吓到了？
他轻轻咳嗽：“我是想说保护别人时要记得保护自己。”
“尤其是你的能力，不该在太多人面前暴露。”
他也没有给下属提过。
桑榆自从选择在迟堇渊面前展现后，就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是觉得这样不对吗？”
虽然她不会主动说出，但是她以为在迟堇渊这样上层已经不是秘密。
迟堇渊闭上眼睛：“不是，你没有错。”再怎么样也不是施救者的错误。
“是我在谢谢你。”
话语间带着矜贵的郑重，还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她有些不擅长处理。
“迟堇渊…”她捏了捏手：“你想说的是？”
奇怪的态度，奇怪的挑明时间，受伤影响到大脑了？
她真的感受不到。
迟堇渊看着依旧带着懵懂的桑榆，喉结滚动，他别开脸：
“是担心。”
低敛的尾音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却不影响坠入两人的耳中。他毫不犹豫地起身，甘愿把自己融于天空之下的警戒。
他走远了。
嗯？！！！
桑榆大震惊，耳畔萦绕着他的话语。她不自在地轻碰胸口：奇怪又异样的酥麻漫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抬头发现不远处男人的背影耳廓间也泛出红色。
桑榆轻笑：有点可爱啊。
……
迟堇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驻城官，第二天仍然和昨日一样，平静的交流，如果不是桑榆能看见迟堇渊眸底闪烁的挣扎，她还以为前一晚上又是一场梦。
在最重要的几个地点安放仪器后，环境污染度下降。
迟堇渊受伤也不闲着，一连几天早出晚归，不见踪影。转身变为严厉的教官，每天要求她按固定的模式练习射击和化物。
小牛被留在居住地，但桑榆每天都要溜牛。它实在是太招污染了。她开始把牛当刷怪笼，按照约定的训练计划找污染试炼。
比如定点瞄准蛇的脑袋，比如一定达到中段某个部位。
她开始克制地定态练习，使用白光代表着什么呢？它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能不能做到小牛那样？
桑榆每天感受使用后的虚弱，计量体力。她有一种被抽离的感觉，却没告诉迟堇渊。
总怕告诉他后，可能以后连这个能力都要被他监督。她只能安慰自己，晚上虚弱地把小牛当狗撸。
再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异者自带的强体质加之污染度下降，哪怕极差的医疗环境，迟堇渊也差不多恢复。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成果，迟堇渊今天下午就回来：“要回去了。”
迟堇渊毫不端庄地，盘坐在土堆上，手里拿着通讯器： “就在刚才，这里和第九城的信号连接上了。”
虽然只有一段时间。
“你那边怎么样？”迟堇渊发问。
桑榆揉着小牛的脸：“没什么变化。吃东西不会让它迅速长大，现在还吸引污染。
当然我和它的污染度也没变化。”
桑榆见迟堇渊没有疑问，继续说道：
“我觉得小黄和那个棕牛不是亲缘关系。”
她脑袋倚在牛背上，仔细盯着：
“更像是分化，或者说复制体。就像在—”
桑榆比划着指向一旁被她烧死的污染：“这种污染的一分为二。”
也就是说，小牛虽然没有被污染，却能够使用它的部分能力。
“很遗憾，这个能力我学不会。”桑榆言语沮丧。
迟堇渊却不在意，他安慰道：“学不会是好事，这种能力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风暴。”
试想一下，能做出生物的完全克隆体。到时候所有城市都人人自危了吧，真是有够乱的。
桑榆也不纠结，继续发言：“也很难是怎么获得这份能力的。”
迟堇渊没有开口，说不定这才是世界的本源。
两人目光似箭，直愣愣地看着目标牛。吓得享受桑榆爱抚的小牛抖了抖，迅速从桑榆手下逃出。
在两人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回木桩安家。
桑榆笑出声：“你把它吓跑了。”
迟堇渊耸耸肩，勾着嘴角：“没关系，逃不远。来接我们的人快过来了。”
桑榆一愣。
那我们要回去了？自己竟然有点一份惆怅。
烧烤也好，沙漠赤壁也还行，在篝火旁露营是她大学时期觉得很酷的冒险。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种想法，却也知道此刻的她是快乐的。
她再次感受自己的状态，脑海里似乎确实丢失了一部分。
丢失了什么？在哪丢失的？
似乎是不重要的，冥冥中有人告诉她：继续探索世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