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了。
迟堇渊很难克制地将她紧拥入怀。
“谢谢你。”他贴在桑榆耳畔低叹。
一直告诉自己要再等等，关于身份、关于立场，关于…他所需要保护的百姓。
但他真是太自信了。
一切的机会都是转瞬即逝的，从知道桑榆被绑架开始有意压抑的情绪在一步步积累。
他开始深夜难眠，开始担忧她的安危，开始整宿将自己压抑在工作和布置中，为了抵抗那股虚无而无措的忧虑。
迟堇渊知道，他不会再回避这份情感了。
在这样的世界，怎么会有人奢求未来呢。
他只愿过好当下。
拥抱桑榆后，感受她温暖的体温和蓬勃的心跳，失而复得的喜悦包裹着他。
桑榆没有躲开，反而红着脸，羽毛一般的睫毛紧紧盯着他，带着不自知的埋怨和无措看着。
迟堇渊知道自己不会再放手了。
热烈的拥抱后，桑榆率先清醒。
她从男人怀里掏出手，迟疑地看着：
“迟堇渊，我刚刚想要救那边的人。”
迟堇渊看了看她的手：“你是说想用能力帮助他们恢复吗？然后呢？”
桑榆垂眸，看着自己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手：“失败了。”
她随手丢下刚刚再次尝试能力的石子，确认现在她通过输送就能感知到物体的状态。
所以，不应该失败的。
她练习了很久，如果只是输送转化的能量，完全不会出错。
问题出在对方身上。
以往她使用能力都能一定程度的感知，可是放在污染上不行，放在伤员身上也不行。
如同泥牛入海，完全失去感知。
是因为都是生命吗？
桑榆不免丧气，她难得意识到这样的能力用在他们身上才是最值当的。
“想不通的话，回去我陪你再试吧。”
迟堇渊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她为自己的能力失落。
“还有，迟堇渊。”
迟堇渊争分夺秒地贪婪地汲取她的温度：“嗯？”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这里的普通人。”
桑榆仰头，把普通人这几个字念得郑重。
原先她是几乎放弃的，迟堇渊的回避态度让她不忍面对这样的结局。
但现在，既然明确了彼此的感情。起码，她希望他不要瞒着自己。
迟堇渊也一愣，他默默松开桑榆站定：“我只能很遗憾地说，他们会以死亡的名义，走不出这个实验所。”
桑榆不意外地看着他，年轻的男人谈到正事还是一副坚定而不容置喙的态度，这是他很早就定下的决定。
桑榆扬扬下巴：“那实际呢。”
实际？
迟堇渊看似低头回避却目光幽远，然后似是自嘲：“在没有把莱安蒂的研究弄明白前，他们还能暂时在这里活着。”
“会给他们提供必要的生存物资，前提是限制他们的自由。”
这样啊。
桑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觉得过分吗？在这件事上民众也是受害者。”
迟堇渊面露嘲讽。
桑榆看了看迟堇渊，他明朗的棱角因为此刻的冷色而锐气逼人。他好像是在生气，气自己。
“包括你在内，我们牵扯到了这么多民众。”
“这是我们的失职。”
桑榆想了想：“如果这只是问我的话，我没法回答。”
“毕竟，没有人希望被污染，在这件事上，所有处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受害者，但是民众的痛苦、生命线上的挣扎…”
她虽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
“我是最没有资格评价的那一个。我的…一些想法和你们不一样，体质也是。”
毕竟她不会被污染，行事也没有这里的规矩。
“但是…我佩服在这个位置上坚持的人。”
平衡了政府和民众的压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不仅仅压上了他的名声，更是压上一生。
“毕竟，你可是让那些人都忌惮的人啊。”桑榆点点头顶眼睛里不减调侃和崇拜。
“还是说，你当时给我说`为了更多人拥有选择的机会`是在说大话吗？”
“不是，”迟堇渊咧嘴，带着熟悉的自信和坚定：
“我会改变这一切的。”
战斗中的存温总是那么短暂。
迟堇渊和桑榆交代后正式地把她交给转来的下属。
“这次不要再跑了。”他低身挂了下桑榆的鼻头对她嘱咐道。
桑榆缓过神，小声吐槽：“这次怎么不看破不说破了。”
她就知道莱安蒂肯定跟迟堇渊说了什么！
迟堇渊听见了，再一次没有无视。
他忍不住埋首，带着男人宽阔的阴云侵略而下。桑榆只觉得额头一热，被迟堇渊啄了一下。
“下次一定。”
桑榆深吸一口气，她怎么没看出来，刚刚答应迟堇渊就这么不稳重。
接走桑榆的两个手下，摸摸鼻头 ，看看两侧，一副我在监视四周，绝不了解二位在说什么的模样。
“抱歉，太高兴了，没有忍住。”迟堇渊盯着桑榆爆红的脸蛋，像云朵那样诱人，最终矜持地在她耳边低语。
桑榆紧紧闭上眼，心跳的好快。
可他真的好欠。
*
头顶，地表。
各城的喧闹出乎意料地被暂时压下来。
管虎直接下达命令。既然承认，干脆直接进行筛查工作。比起私底下畏手畏脚的行动，这样果然更为高效。
而且比起一时不做，这种带着激进派风格的行动反而让民众安心。
来自迟堇渊方上传的一手资料已经立刻给科研所。对于潜在的危险也只能进行临时的集中的暂时管控。
好在红帽子在第二城的食物渠道并不流通，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封城，没有大规模留往其他城市。
“怎么样，能有结果吗？”
计算机上传出一份份实验报告，负责研究的是管虎这里自带的科研人员，还有…如今二城科研所首屈一指的研究员。
她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主动请缨，前来调查。
面容年轻的女科学家怼了怼眼睛，严谨地回答：
“抱歉，目前的资料不算充足。我会带领团队对对方的实验数据进行研究。”
她进来时已经被检查过了，确定是人类无误。如果拉上她的团队，则又要进行筛选。
管虎并没有那么担心资料的泄露，这个节骨眼，民众已经知道真相。而资料也不是单一一份，反而更多人参与才是好事。
管虎揉了揉眉心，民众方是一回事，另一面的事情没那么好平息了。
猝不及防的毒蛇撕破了德瑞以及营造多年的红帽子组织的伪善。
作为激进派的领袖，他立刻命令手下围剿已经监视许久的红帽子组织。
当然对方也有所防备。
管虎干涩着眼睛，疲惫地看着二城的战报。
民众都被下令呆在家里，尽可能不要出门。
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前被称为最安稳的科技城的二城，实际上被入侵得最为狼狈呢？
人形污染，防不胜防的人形污染。
有时候只要适当的示弱，就可以将异者士兵斩杀。
这也是在挑起矛盾。
他们只能扮做普通人，手段却高于异者。
一时间，就连手下的士兵都对普通人退避三舍，更别说保护了。
对方又发动了一次城内攻击。
可管虎不能和上一任政府一样再次封城。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个状况再让二城脱离视线并不是好事。
好在第三城驻城官最不怕的也是迎战。
他在这个世界能活到这个年岁，已经算是高寿了。
可能都让大家忘了，哪怕是迟堇渊在没毕业前也是受他的指导和认可长大的。
消息铺天盖地地传来。从地下武器库开始再次被入侵，到有人混进了城防部队…
他就知道，这是一次红帽子组织的反扑。
对方没有退路了，而第二城也需要这一场胜利。
枪声夹杂着哀嚎再次从第二城的街区响起。
仅仅完成部分的修复的二城，还没有恢复过来，就又要接受一次袭击。
对手肆无忌惮，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甚至无所谓自己的生死，连自己人都杀。
*
后来的桑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迟堇渊继续交流。
确定了莱安蒂完全的放手一搏后，他为了能减少伤亡带上精英小队开始陷入作战。
仍然是一场苦战，对于完全没有资源问题的实验所防护系统而言，已经变成了无差别屠杀。
不一会就接到了桑榆自请去负责中级区人员的安置工作的消息。
她的准备很充分：
“你知道的，他们随时都有异变的危险。你不放心不是吗？
而且…”
“而且他们认识你，也更信任你对吗？”迟堇渊哪会想不到这些。
他只是担心，一个不留意桑榆再次失踪或者为了保护别人自己再次受伤。
他才刚刚找到她，他真的有些舍不得。
桑榆听见对面的轻叹：
“桑榆，你要明确，我向他们承认了同你的关系。现在对方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身上，”
恶意的，好奇的，想要从她这里找到迟堇渊的突破口的…
而且迟堇渊还回避了一个问题。桑榆究竟是不是人类？
“你怎么变得比我还纠结了。”话的那头传来女生的诧异。
“在这之前，我的纠结仅限于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来路。这是我对自己的内耗。可是说到身份，”
桑榆一顿：“我只担心你的态度。”
“事情迟早会暴露。”在她发现这个世界存在高维人时就意识到了。
她掩着话语小声道：“他们喜欢我我很开心，可…如果他们讨厌我，我也能理解。”
……
不知过了几秒，传来男人的低笑：“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小傻瓜。”
“…我不是！”
桑榆对着通讯那边明显紧张的迟堇渊，稍加安抚。
她本来是听话乖乖等待的。但是，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实在是看不过眼决定再帮他们一把。
“如果你考虑好了，那我同意你的请求。”迟堇渊旋身解决了两个敌人，又借力拆掉头顶的机枪。
她都这么说了，是真的想做，他不会限制她。
“桑榆，你要记住，你很重要，万事注意安全。”
本来就是小傻瓜，明明看懂了人性，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做出救人的选择。
迟堇渊回忆起从莱安蒂那里拦截的里面有关桑榆的数据。
不，或者说，与其说她和所谓的高维人，那些人形污染有所联系。
迟堇渊更愿意相信，她是从天而降的心软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