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自爆在急剧闭塞空间下的自爆。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永远宝贵的生命却可以变为屠杀的武器。
他们从来不会这么做。
可是，迟堇渊怎么办。
还没有等过他定下的安全性五秒，就有人急迫地探头呼唤“迟队！”
他作为迟堇渊带入战场的亲兵，反复告诉自己。碰到这个东西只是会瞬间提高污染度，并不意味着被污染。
只要长官躲开了…
只要…
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迟堇渊遣散他们的理由之一就是中央完全没有遮蔽物。他们的身体机能可能避不开潜在的陷阱。
谁料…
面具人是第一个选择自爆的人形污染，而这场堪比炸弹爆炸的自爆竟然如此强势。
“我没事！继续趴着！”
一阵阵液体流下的声音中，立刻传来迟堇渊的回话。
犹如定海神针般的话语。
五秒已过，终于他们离开遮蔽，注视着中央。
迟堇渊站在那里。他没有躲开，也没来得及躲避。异色的、浓稠的液体确实毫无避讳地撒向了他。
可是——迟堇渊周身出现了淡蓝色的荧光，如同一层幽深的护体屏障，强势而无声地隔开了液体。它们只能随着重力滴滴答答地再次流向地面。
迟堇渊眼中的蓝光达到鼎盛，整个人都包裹着充盈的幽光。
他面色冷肃，脖颈上青筋分明。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晕随着他眼中的蓝线逐渐褪去，半空中的液体也随之坠落。
他没有被污染。
“迟长官！”
“我没事。”
迟堇渊向他们抬手，拒绝了他们淌着危险上来的行动。
在场各位明显对这个招式感到震惊。
他稳住身体，启唇：“这就是我们身体的能量。”
“上次，我教你们的辩别方法也是同样的原理。”
他举起手来，绷紧的右臂手心紧握，拳头萦绕着蓝色的光。
这就是迟堇渊曾经展示，并教给他们怎么查出人形污染的简单方法。
法子不错，但是费力。
远比借助工具带来的消耗多。弄清楚这点迟堇渊也不强求他们在战场实现。
“我们要学会将身体的能量隔离出来。”
迟堇渊随手一挥，断了这份蓝色。
他似乎想起什么，一字一顿地说着：
“这招是桑榆提醒下实现的。”
桑榆，迟堇渊从未在作战时间内提过她的名字。
“而你们要学会运用它防卫关键伤害。”
在场的不全是迟堇渊的亲卫，却也是他在第二城选出来值得信任的人。
他的话里不带有任何情绪，可在场所有人都能体会到那股低气压。
“明白。”
“我们会努力。”回应声四起。
被迟堇渊略略颔首，眼神压了话语。
他在教他们，也不是在教他们。
能混到这个程度，众人皆知他们的回应中也有应下不对今日桑榆这个名字的被提及的外传，迟堇渊严禁对外说出这件事。
迟堇渊再次扫视这一片狼藉的战场，狠狠地闭上眼：“后队负责清理。
“走吧。”
*
接二连三的负面消息从各地传来。在迟堇渊进行远程的作战汇报后，管虎也一反常态地邀他前往。
老人这段时间仍然苍老了很多，他端坐在轮椅里：“消息你收到了吧。”
迟堇渊颔首：“收到了。”
苍凉的长叹从老师嘴里发出：“多事之秋啊。”
迟堇渊面色镇定：
“五六城曾经的答复不是敷衍，他们确实对这次提前的侵袭有所准备。我们也提前强调过——”
“那两位驻城官，”迟堇渊微微笑：“目前还不会阳奉阴违。”
特别是那个被自己吓得崩溃的第六城驻城官。
刚刚经历了一场舆论风暴，他更需要一次好的守护挽回一切。
管虎深深地望着他：“根据消息。第九城率先遭遇袭击。”
这个迟堇渊自然知道。
迟堇渊看着管虎担忧的眼神摇摇头，挂着熟练狠戾的笑：“您放心，第九城还守得住。”
话不是他说的，是洛佩普那边传来的信息。中间还夹杂着顾温遥、带着林克布置任务的声音。他认可的这位人类指挥官从不逞强。
他自然，是相信他们的。
迟堇渊望向远方，那边是第九城的方向，心下一片深思。
老人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终于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们聊聊第二件事吧。”
迟堇渊散漫的身体立刻直起，面色一凛，终究还是来了。
他也不抱期望管虎会对军队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我听说那位最高头目，认识桑榆？”
“是的。”迟堇渊镇定颔首。
管虎锐利而沧桑的眼光打量着这位一直优秀的学生，须臾开口：“你怎么看。”
……
这场讨论在深夜凌晨结束了。
迟堇渊穿过幽深的小巷，带着一身的极夜的寒冷，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路过的守卫都能看出他不算太好的心情。
远远走在回家的路上，迟堇渊所见他那独栋的小宅内散发着幽黄的灯光。
他进门的动作一缓，在门前顿了顿。
推开屋门。
桑榆依旧趴在沙发上浅眠，披着他特意找出来的小被。脸上和手肘都被压出压出红痕。她像是一只机敏的小兽，从睡梦中猛地抬头：
“你回来了。”
桑榆温软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睡得乖巧从沙发里探出头来。
她揉了揉眼，打量着深夜归来的迟堇渊：神色镇定，没有受伤。
很好。
她立刻爬下沙发。
迟堇渊背着她换鞋。没有忽略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近，他收获了一个拥抱。
桑榆已经从沙发下来，一反常态地抱住了他。
“你…”
迟堇渊咽下了话语，没有一刻迟疑地回环住桑榆，他目光敛下，言语变得温柔：“怎么了？”
“没什么。”怀里的桑榆别扭地摇摇头。
“欢迎回来。”她仰头朝他笑。
桑榆往迟堇渊紧实的怀里拱了拱，来自屋内的温暖一下子驱散了迟堇渊的身上的寒气。他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同一时间，桑榆上次给手环附带的污染度测试也同时开启。
她所在的地方真不愧是第二城的“玄学部”核心。
明明她只是编外人员，却也知道了很多新的消息。
甚至连五六九城被突然袭击也是，桑榆这边也是同步传输。
她从组长嘴里套了很多话。
比如德瑞被捕，半死不活地被送了回来。
比如几座城市同时爆发的危机。
比如迟堇渊在追踪的逃犯自爆了，虽然那人已经穷途末路，但最终一无所获。
比如医院里发生了动乱，终于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崩溃了。
……
比起这些，指挥官被自爆波及的消息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因为他没死，甚至还在坚守在战场。
但是迟堇渊也只是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她应邀约去了医院。
那注定是一场不会觉得开心的行程。
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桑榆有些后怕，这种不安感在她身在医院的时候达到鼎盛。冥冥之中，似乎有事发生。
或许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迟堇渊，所幸，他没有受到伤害。
迟堇渊环着她，紧紧盯着她头顶的发旋。
心里的疑问一个又一个从他心里产生，未尽的言论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剩下在外闯荡的沾染了满身的寒气被拥抱包裹，一点点消散在暖黄的灯光中。
末了，他只是轻轻地拥上桑榆。
“嗯。”
桑榆确认他平安后已经矜持地把他推开。
“那就先去吃饭吧。”
餐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连迟堇渊都不知道的半球形罩子。
桑榆先他一步站到桌前，颇为仪式感地屈身揭开：
“当当——”
保温罩子下面是两道小菜。
迟堇渊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你做的？”
她现在眼里满满的成就感。
“差不多吧”桑榆挠挠头：
“可能没你做那么好吃。只是能下咽的程度。”
饭菜什么的属于，自己忍忍也能吃的地步。
“有一道我做的。”另外一个保底，属于是怕前者太难吃了
眼见着迟堇渊的眼里印着菜盘发愣，桑榆开口：“要尝尝吗？”
迟堇渊眼里有了实影：“嗯。”
他夹了满满一夹桑榆做的小菜，细细咀嚼。
“好吃。”
他笑着说道。
桑榆点点头：“那就好。”
迟堇渊还是那样，一面问她今天的心情，一面一夹一夹地掏干净了桑榆做的两道菜。
他神色如常，甚至眼里有了十足的笑意。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末了，桑榆见迟堇渊吃完，轻轻开口。
“嗯。”迟堇渊当然知道。
“我今天下午，受邀去了医院。”她对迟堇渊说。
迟堇渊没想到，率先提到这个话题的是她。
他停了筷子：“他们想要你的检测序列。”
“我知道。”
迟堇渊皱眉：“你参加检测了？”
桑榆摇摇头，“没有。”
然后朝着迟堇渊一撇，揶揄道：“好在他们也没有强求我。”
话语里的意思明了，她初来乍到，完全是因为迟堇渊的原因才没有立刻动手。
“解药实验到了第二阶段。需要一段从未污染过的基因片段。”迟堇渊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解释。
“那…你们找到了吗？”
迟堇渊自嘲：“没有。”
甚至老师在第一时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先他之前把所有的资料翻了个遍，实验室也尝试了各种模拟方案，结果十分不理想。
老人家像是找到最后的稻草一般，找到了迟堇渊。
“小渊啊，”
他的眼里露出沧桑和期冀，历经千万战火的手掌在迟堇渊的肩上重重压下。
“你从心里说说，这个桑榆来自那个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