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向鸿煊还是捂着鼻子跟着施嫣进了这家螺蛳粉店，浑身上下透着悲壮的英勇就义气质。

    看着稳稳坐在她对面的向鸿煊，施嫣有点惊讶，不过还是让老板上了一碗重辣螺蛳粉，加炸蛋卤蛋和兰花干。

    这人追着她叫仙女，她确实存心要打破他的幻想，不过也是自己本来就爱吃螺蛳粉。

    这家店不大，但却是很有名的一家螺蛳粉店，味道一绝，卫生方面也做的好，常常人满为患，名声都是口口相传出来的。

    向大少爷此刻眉毛已经拧成了川字，周围臭气熏天就算了，还坐满了人，他最讨厌人多拥挤的地方，平时出去吃饭都是定高等包间，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你说要跟着我吃，那和我点一样的咯？”施嫣温温柔柔地笑着，随口提着建议。

    向鸿煊看着她碗里满满的刺眼红油，抖着嗓子应下：“那必然。”

    “服务员，来一碗和这位女生一……一样的。”

    服务员把面端上来，向鸿煊看得眼皮直跳，如临大敌。

    对面的施嫣已经开始吃了，吃的很香的样子。

    “向同学，要是不喜欢不要勉强自己哦~”

    对面施嫣的尾音仿佛有小钩子，在挑动着他的神经。

    向鸿煊轻蔑地笑了一下，抄起筷子毫不犹豫开始吃。

    喜欢一个女孩子要是连她爱吃的东西都不能陪着吃，那也太扫兴了。

    他吃第一口差点yue出来，赶紧抑制住，怕影响了她，低着头缓了好久才继续吃。

    一顿饭吃的满头大汗，如上战场。

    好歹还是吃了一大半，只剩下红油汤。

    向大少爷用自己携带的纸巾细致擦了嘴，提前离席。

    “你先吃着，我去外面透透气等你，慢慢吃，不急。”

    走之前向鸿煊先去前台结了账，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店。

    施嫣看他这样子有些奇怪，正好她也吃饱了，于是便放了碗跟出去看看。

    去前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把账结了。

    出去之后施嫣左看右看都没找见他人。

    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看到他捂着额头蹲在一棵大树下，看不见表情。

    走近一看发现他眼睛红的厉害，整个脖子耳朵也是红的，还起了很多鲜红的小疹子。

    “你怎么了？”施嫣小心翼翼在他旁边蹲下。

    “我没事小仙女，就是就是有点吃不得辣，胃有些难受，一会儿就好了。”向鸿煊很是大气地挥挥手，口齿都有点不清晰，“螺蛳粉还是挺……挺好吃的，以后你想吃我都可以陪你一块儿吃，就是下次我点不辣的……”

    “什么叫有点啊？你这都起小疹子了，反应这么大，你对辣过敏吗？你是不是傻？不能吃辣还非要吃！逞什么强？”施嫣见他这样有点急，气得轻轻推了他一把。

    “没逞强，我就是试试，嘿，你说你干嘛那么担心我？急成这样？”这时候他还有闲心跟施嫣打趣，一张帅脸凑到施嫣脸上来，笑嘻嘻的，眼尾是红的，嘴巴也是红的，原本清俊的少年看着格外妖冶。

    两人贴得近，施嫣有些不自在，小小软软的手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推开，“你乖乖呆在这儿，我去给你买点水来，哦对，还有药！”

    “别啊，陪我待会儿。”施嫣都起身了，向鸿煊一把把她拉回来，虽然难受成这样，力气还是大，给她拉的踉跄两步。

    “你是不是有病？！”

    趁她发作前，向鸿煊赶紧好声好气哄着：“没有病没有病，我给管家打了电话，司机载着家庭医生在路上。”

    他拽着她的手晃了下，很委屈的样子：“我现在难受得很，你就陪我待会儿吧？”

    “要是嫌蹲着不舒服，我去给我的小仙女搬张凳凳来，嗯？”

    施嫣无奈地咬着下唇叹口气，在他旁边蹲下来。

    “不用，都什么样儿了还‘搬凳凳’，我看你不是过敏，是吃辣的把脑子吃坏了。”

    施嫣蹲在他旁边，有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情况，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难免有些后悔担心，不该一时意气去激将他的，谁知道这个傻子一点儿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自己能不能吃辣不知道吗？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向鸿煊手欠欠地勾了下她垂落在背上的发丝，笑得轻松：“担心啥？多大点事儿？小小小……小过敏而已。之前又不是没犯过，别皱着眉头了昂，开心点。”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得慌，喜欢看她紧张自己，又不想她因为担心自己而愁眉苦脸的，想让她开心点。

    两人贫着，远处一辆迈巴赫疾驰而来，直奔螺蛳粉店，开车人的焦急已经外化到了车轮胎。

    向鸿煊腾的站起来，虽踉跄但大跨步走过去，一边捂着额头走还一边朝施嫣挥挥手。

    “小仙女不用送了，快上课了，赶紧回学校吧，明天你就能见到依旧生龙活虎英俊潇洒的本少爷了。”

    迈巴赫上一个箭步冲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结和衣角皆无比妥帖，忙不迭奔向向鸿煊，好生扶着他，左瞧右瞧。

    “诶哟喂我的少爷喂！您何时这么狼狈过！乖乖啊，先生和夫人看了得心疼死！快上车快上车，何医生就在车上等着！”

    “可闭嘴吧邹伯，别这么一副长辫子做派，大惊小怪什么？”嘴上斥着，向鸿煊还是乖乖让邹管家扶着进了车。

    施嫣原本已经朝学校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下。

    这个声音？

    转身去看时却只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背影扶着向鸿煊上车，看背影没什么特殊。

    但是那个声音和说话的腔调确实有些熟悉之感，像是她在什么时候听过。

    直到回到教室拿起笔，她都没想出来这人她在哪儿见过。

    算了，什么都觉得熟悉，真是魔怔了。施嫣拍拍脑袋，开始专心致志做题。

    上完晚自习后，施嫣又多留了半小时把今天的卷子写完；回到公寓时，已经九点半了，不出意料，郭逸宁还是不在。

    施嫣把书包放到沙发上，换了拖鞋，失落地走进去。

    公寓很大，她一盏灯也不想开，反正是她孤零零一个人。

    施嫣走到阳台处，公寓在十八层，透过阳台玻璃可以一览无余底下的车水马龙，外面灯火流光带进来些许微弱的亮。

    她盯着手机上被她置顶的联系人——A林映，犹豫了许久。

    想起前几日桓剑秋一脸笃定说的话：“这世界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施嫣眼中光彩坚定了些，轻轻拨下那个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很短，她却感觉好像过了漫漫时光，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喂？嫣嫣？”

    手机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是久违的熟悉，那声嫣嫣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妈妈，我……有一个事情需要找你帮忙。”施嫣用尽全力掩饰住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最乖巧可爱。

    “嫣嫣，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啦，还客气什么呢~”嗓音甜美细腻，几乎可以想象电话对面坐着的女人温柔含笑的模样。

    此刻的施嫣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一个被妈妈疼爱的小孩，好像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妈妈都会笑着满足她。

    “妈妈，这周日学校有个家长会，您能来参加一下吗？”施嫣咬着嘴唇，忐忑又有点小幸福地等着对面女人的回答。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下，“啊……嫣嫣，是这个事啊，其实也不算难办，可是我正好周日那天有安排，没法推掉，实在去不了。要不你看看再找找别人？”对面的声音依旧温柔轻缓，只是多了歉疚，很轻易地就拒绝了她。

    施嫣拼命咬着嘴里的肉，用疼痛刺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口。

    “没事的妈，我……再想想办法……”她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从来都是那个最乖巧懂事的女儿，不会让早已改嫁的母亲有一丝为难。

    “唉，怎么这么不巧呢，正好我周日走不开，等下回嫣嫣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找妈妈，昂……”

    “嗯嗯，妈妈你最近……”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清朗雀跃的少年声：“妈！我回来了！”

    “诶哟！我说你这小子生病了还……”

    宠溺的嗔骂突然消失，电话被挂了，施嫣茫然地看着黑屏的手机，靠着墙慢慢滑下去，蹲坐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只，埋头无声地哭，眼泪浸湿了膝盖上的裙布。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窗外的灯火阑珊都暗了不少，施嫣才木木抬起头来，脸上是半湿未干的泪水。

    她慢慢撑着地起身，木木地走到乐器房。

    施嫣坐在那架Steinway&Sons三角钢琴前，目光呆滞地放空，表情麻木开始演奏——

    从让人黯然神伤的瓦格纳《诸神的黄昏》，弹到情感狂潮一泻千里的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再到舒伯特早逝前几个月创作的《C大调弦乐五重奏》。

    纤白的长指飞速跃动，指尖琴键流淌的是荡气回肠喷涌而出的酣畅悲恸，而弹出高超演奏的演奏者本身却如死灰般呆滞麻木，面无表情，如灵魂被抽走了般。

    这场精彩绝伦的极高水平钢琴独奏发生在幕色深夜，被静音墙壁所隔断，而唯一能听到的演奏者却无心欣赏。

    施嫣不知疲倦，如同一个转了无数圈发条的机器人般，演奏完那些最绝望的抒情曲又开始一首接一首地弹那些最难的曲子——

    从技术艰深的李斯特《唐璜的回忆》，弹到冷静厚重的勃拉姆斯《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到狂热猛烈的巴拉基耶夫《伊斯拉美 》。

    紧锣密鼓，激烈昂扬，或流利或豪壮，皆繁重暗涩，这架不菲的高档钢琴在施嫣的手下几近癫狂。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郭逸宁将劳斯莱斯驶进高级公寓底下专人停车场稳稳停住。

    他把黑色帽子、口罩、墨镜全套装备卸下才打开车门，拢紧深灰大衣大步迈向公寓电梯。

    施嫣一个人在公寓待了几天了，他每晚等她放学给她发消息她都回得很简短，今晚更是没回，他心里担心。

    上海那个通告到十二点才结束，原本团队的人都打算在酒店歇一晚明早再回，他惦记着施嫣一个人在公寓，所以让助理他们先歇着，他简单收拾了东西自己开车半夜赶回来了。

    他想明天早上施嫣一睡醒就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