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第五十二章中州

    在元宇的感觉里,中州像是一块疮疤溃烂于中华版图的一角,而它愈是繁华,百年国耻愈显突兀。从它离开祖国被夺走的一刻,它迷失了自己,渐渐的,富贵骄人,穷苦贱人的家理就像一个风尘女子在挖土豆的父亲面前卖弄她的钻戒一样无耻的印刻在国理之上。

    陈耀宗在中州有一家贸易公司,一座酒店式赌场,一家医院,一座商城,一家私立中学。表面上,他的金钱来自红火的赌场,实际百分之八十的钱都来自走私和地下钱庄。他有一儿一女,儿子陈子杰管理酒店,女儿陈子绮在医院当实习医生。陈耀宗当年与同乡孙汗明一同偷渡来中州,靠着一身血性,坑蒙拐骗,强取豪夺,拼下一番家业。而孙汉明亦死于敌对势力的刀口之下。孙汉明有一子,名叫孙博,陈耀宗把商场交由他管理,实际上就是给了他。但这点对于生死兄弟的感恩反而成了孙博怨恨的起因。孙博为人粗蛮,做事狠辣,从小同陈子杰一起成长却趋于人下,当然不甘。他的不满不止源于个性的鲁莽,还有无知的被煽动。在多重因由的束缚下,他依然蠢蠢欲动。

    孙博自幼喜爱陈子绮,而陈子绮敏而好学,自强自律,并不喜欢家族里的事,更不喜欢粗鲁好斗之人。她一直对孙博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但这个距离感再一层面的刺激着孙博蠢蠢欲动的心。陈耀宗为了爱女特意开办了一家医院,他逐渐不满孙博对女儿的纠缠,因此想要找一个稳妥之人随时保护女儿。于是,元宇成了这个稳妥之人。

    在丁昭云提供的信息里,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孙博暗暗勾结中州最大的□□‘天异堂’。天异堂老大千世勋意欲全盘夺取陈耀宗的产业,而陈耀宗虽为□□起家,却早已脱离了□□上那些最为阴狠的招式,处于由黑转白的一个缓冲期里,因此再无力对抗天异堂。他能与安全局合作,也是为自己能全身而退,转回国内做准备。丁昭云再三嘱咐元宇,不要参与他们的内斗,别乱发你的同情心,怜悯心,收起你的大慈大悲之念,坐山观虎斗未必好,保证自己平安才是真。我会获得我想要的信息,你安心潜伏,就等我召唤你回来吧!

    元宇看见陈耀宗就莫名的欢喜,中州是一块疮疤或是风尘女无知的卖弄大概真的就只是自己的错觉。这位老先生竟相当的儒雅,一番看似赏识的夸赞让人十分受用,即便你知道他背后狡诈,善变多疑,这份人前的儒雅装的也够有学问。他在他的豪华大客厅给了元宇盛情的款待,刨根问底,追溯前源,捋了好一阵的中华血脉,祖国的英姿风雅多少还是在他心里的。

    陈子杰的第一印象就令人不痛快了,不是不斯文,也不是待搭不理的劲头,而是他的眼神透着排生的反感,使人看了很不爽。从元宇进门一直到他不情愿的上楼去,从不试图掩饰一下。不说他是否了解对方,至少对方是以后每天赖在陈家的那个人,他就不应该树立这样不良的开端。当然,绝不排除他瘦弱的身板里隐含着巨大的能量,对看不惯的事物和不接受的决定向来刚愎自用。倒也不是什么坏毛病,自已年轻的时候不也那个样子吗?

    中州不是国顺民从的常规状态,自已不该只依从常规思维的辨识。

    陈子绮瘦长的脸紧绷着,带着眼镜,细胳膊细腿支支叉叉的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男人纠缠的地方。看得久了,她的胸满丰实,支支叉叉弄出来的都是斯文的举止,脸绷得久了,似乎也能绷出别样的秀美来。她回来的晚,急匆匆的样子,但毕竟有学识,礼貌的和元宇握握手,贴上前对着元宇的耳根悄声说:“真不知我父亲怎么想的?你不像是个能蹚浑水的人----看样子你不会有太多耐心的-----”她的眼光不错,而且一点不傲慢。

    第二天元宇正式上岗,立刻要抛开陈老板高抬自己的假象,低三下四的干好分内的事。他要替陈子绮开车,她从眼镜里挤出一丝余光说:“先生!你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没有意义吗?我不需要谁来保护,更不喜欢你传递给我的这种价值感。”

    元宇不吱声,保镖要装酷,小水泡也要弄出个大海的深沉来。她开车十分的不咋地,明明可以变道,可以超车,偏偏跟着同她一样开的不咋地的车后面慢慢的晃悠。她问:“一会儿我到医院了,你去哪?”

    “守着你!你随时吩咐!”元宇简洁有力的回答。

    她提高了嗓门:“那怎么行?我是要工作的,你总是跟着我算是怎么回事,我的病人和同事看见了,我还怎么工作?”

    “我找个旮旯呆着,随时知道你行踪就行,不打扰你。”

    她的表情比较夸张,僵持着,一脸的秀美都被破坏了。“你这是在浪费生命,先生!你这样生活毫无意义。”

    元宇还是不吱声,看着前面的车着急。陈子绮恢复了冷漠的脸,好半天说:“上帝给了你一百二十亿个不可复制的脑细胞,你却用来看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无聊了吗?”说完不禁真诚的摇摇头叹息。

    “上帝给我多少脑细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允许世界上生存了这么多的闲人,而我刚好是最无聊的那一个。”元宇轻描淡写的说。

    医院里都知道了陈子绮有了贴身保镖,陈耀宗事先交代了,因此元宇有了跟着陈子琪进出大多科室的自由权。那些年轻小护士会悄悄的跟陈子绮挤眉弄眼的开玩笑,而这时,元宇更愿意摆出大海的深沉。他也知趣,不跟着她,基本是来回巡逻充当楼层保安,熟悉环境,学着解答病人看病流程上的疑问。忍不住了就跑护士站跟小护士们调侃几句,大海的深沉也不要了。一些时候,元宇要接电话,或者跑去院子里给朱丹音或展同打电话交代事情。

    开局的事情总是比较多,也比较重要,元宇无法置身事外。

    傍晚下班时间,孙博的手下秃锋来接陈子绮。他知道陈耀宗雇个人来保护女儿,故意派人来刁难。秃锋锃亮的脑袋上纹着小妖精,双臂上的异兽气势汹汹,他恶狠狠的看着元宇。元宇被逼到了墙角,再不敢与小护士们调侃,盯着墙壁,完全没有了贴身保镖的酷劲。

    陈子绮出来看见元宇的怂样,笑了一下。也能理解,谁见到秃锋都会惧怕,何况他还带着两个小弟。她冷下脸说:“这里是医院,阿锋,你不能在医院外面等我吗?这样影响多不好,病人见了都害怕。”

    秃锋皮笑肉不笑的说:“大小姐,大哥让我来接你。你赏个脸。”

    陈子绮说:“我不去,你回去告诉孙博,别总让他派人来医院。”

    秃锋接着笑道:“这么不大好吧?我回去不好交差,有什么事,你见了我们老大再说。”

    陈子绮看着墙角的元宇觉得可笑,刁难道:“咦!我威武的保镖呢?说好的随叫随到,没看见我有麻烦了?”

    元宇磨磨蹭蹭从墙角踱步过来,一副猥琐相,靠近了秃锋刚刚挺直腰杆说:“对不起!我们陈小姐不想-----”

    秃锋照着面门一拳打过来,元宇微一侧头,正打中自己肩膀。“对不起个他妈的蛋,什么他妈的‘你们’,你跟谁?这是从哪钻出个这么个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说着抬腿提过去。

    元宇伸手缓解了他踢在身上的力道,上蹿下跳,连连后退,被秃锋的两个手下围住,一顿拳打脚踢,没几下就被打倒在地。陈子绮大声的呵斥,胆大一些的医护人员都出面来劝阻,元宇从人腿缝隙里爬着钻出来抱住陈子绮的大腿,大嚷大叫:“我的雇主不想跟你们走,她不能跟你们走。”局面混乱不堪。

    秃锋冷笑道:“卧槽!这是什么主?唉!唉!你俩都住手吧,今天算了,别跟他扯了,回去跟老大说遇见个狗皮膏药。”

    秃锋走了元宇还趴在地上抱着陈子绮的大腿不放,心里异常痛快。颜面扫地果真另有一番风味,如果你体会了,它将为生活添加一笔恶趣,并启迪你不一样的思索。至少元宇的颜面扫地激发了其他人维护弱者的勇气。一部汲冢书可以颠覆多少对儒家的认知?谁是虚假的?什么样的最该被铭记?淹没于历史长河都是虚无的?在那些传世的思想体系里,阅览者应该懂得它为何有条件的标榜善并且有条件的抑制恶。为什么要那么做?而阅览者无需盲从。

    元宇需要点什么来证实自己即将开始的,就是一切荒唐无耻的,而抱着女人大腿哀嚎似乎为此开了一个好头。

    陈子绮并不嘲笑元宇,似乎也不关心自己的保镖是否威武,是否颜面扫地,反而说:“他们走了,你起身来,我为你检查一下伤势。”

    回去的路上陈子绮开车痛快了,一直沉默着像思考什么大事情,因此元宇就没必要哼哼唧唧的增添烦乱。他们来到了一家公立养老院,里面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衰朽的气味。陈子绮为那里的老人们检查身体并且配备相应的药物,一切都是免费的,并且从从容容的完成。元宇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细挑的姑娘可以重新认知了,自己身边还有其它的世界,不一样的世界,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主动去搀扶一下那些衰朽的老人们,静静听他们说自己听不懂的话,恭恭敬敬的送给他们药品。原来自己真的不高尚,因为自己从没有安心的体会这一切,更不要说像陈子绮那样默默做着这一切。

    回到陈家豪宅很晚了,元宇可以交差吃下人饭,然后回下人的房间休息了。陈子杰不在,他基本上住在他的酒店里,陈耀宗也不在,他有很多的应酬。女佣唤陈子绮饭厅用餐,陈子绮唤元宇:“跟我一起吃吧!每天几乎都是这样,无论多晚,家里就我一个人用餐。”

    元宇拒绝说:“不行,规矩是要遵守的。我自己吃很好。”

    陈子绮问:“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

    元宇说:“下人的规矩,自古以来的下人规矩。”

    陈子绮说:“你不是下人,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你也算因为我受了伤,对阿公阿婆很有耐心。你当我是犒劳你吧。”

    “我失职了,不需要犒劳。”元宇说:“我吃完饭一般会在外面椅子上发呆,你如果要聊天可以找我,但是我这人不太善于聊天。”

    “你还真固执----我知道你是不屑跟那帮人争斗。”陈子绮说。

    “我是真斗不过。算了,陪你一起吃吧!陈老板要是责怪,我就当一个人吃饭没食欲,他们不该孤零零的留下你。”

    “谢谢!我觉得你很有趣。”

    陈家的后面有一座山,山脚下有一栋闲置的三层高的楼,楼前有一个色彩鲜艳的旋转木马。楼很旧,木马却是新的,但都没有人迹进出。元宇一眼便相中了,打电话让朱丹音租下来,并且公司的名字就定为‘木马’。不用犹豫,这条件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陈子绮饭后喜欢去山上转一圈。整座山是个公园,山顶能眺望中州的大部分地区。只有这个时候她不反感元宇跟着,甚至很期待。元宇喜欢听她讲中州的故事,她喜欢诉说自己的往事。她讲的往事像上山的小路一样不短不长,爱与恨被规划在无形的框架里,曾经被伤害,此刻在释怀。她挺豁达,父亲当年作恶,连累害死母亲,乱情找其它女人:哥哥和孙博盲从于家族事务,不学无术,对她来说都是云淡风轻的一抹记忆。偶尔聊上几句,合时宜的止住而沉默。

    她的情绪在山顶的眺望台上放眼散出去,内心剩一片寂寞空虚。

    当倾诉者开始述说心事了,是她对倾听者有了一定的信任,但元宇仍不太附和她说话。她口中的中州社会功利十足,阶级分明。强人意识是行走人世的金科玉律,但元宇偏偏不喜欢咀嚼。没有那一条强人意识可以启迪众生,但他们仍孜孜不倦的布散。

    “我觉得你现在最大的麻烦是那个孙博,我虽然没见过他,不过他的小弟太吓人了。哪有这么追求人的?”元宇开始闲扯。

    “我父亲说你曾是一名最优秀的特种兵。”她强调了最优秀的字眼。

    “功能性退化了----谁推荐的时候不喜欢夸大其词呢”

    “你不会!你是个很懂内敛的人,我看得出来----我说的你是不是听起来像个笑话?”

    “怎么会?每个人的故事都可能精彩,人的一生是悲剧还是喜剧,除了不可改变的特定条件,大多取决与自己的视角和心态。”元宇看一眼这个纤瘦的女人,她的神情在瞭望台昏浊的空气里模糊不清。“而且故事和剧情只是时段性的,本质上人生是一个人默默的体会自己走的一段长路。”元宇补充说。

    “你像个老气横秋的哲人。”她说了一句昔人的呢喃软语。

    “你把我弄得根本不像是一个保镖”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保镖。”

    “我还真是一个保镖。”元宇强调。

    中州不禁赌博,不禁□□,当升荣落耻都在以暴力撕裂道德底线的方式下每天发生,大概只能归咎于政府的不作为。然而元宇现在只能是个看客,碌碌无为,像他经过木马旧楼看自己人在忙碌,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陈耀宗从最初对自己怀着某种期望渐渐的有些失望,元宇因此不必时时受到监视,有了一点私人时间。

    但元宇仍需警惕,静静等待一个机会。

    摸清中州□□网络及运作模式是当务之急。政府如何作为是政府的事,他们有作为人民就无作为,本本分分生活,他们无作为人民就无所不为,为生存而狂嚣。

    朱丹音带着门徒创建公司,展同带着战士在临近的坤川市布置后路,他们都按着元宇的安排行事,也都在等待着元宇的一个命令。

    陈家的赌场酒店叫‘金玉满堂’,俗滥的名字,豪气的格局。人性的欲望每天都会在这里获得一个结果,明知凶多吉少,他们也一样誓不甘休。元宇跟着陈子绮去了,探访一位长期在那里养病的神秘顾客。什么病要来这种地方养?绵绵无尽的欲望黑洞吗?

    赌场的生意看着相当兴隆,不过据陈子绮说,由于受天异堂明里暗里的滋扰,显赫的客户大部分流失,生意越发冷清了。

    陈子杰带着陈子绮去客房部,命令元宇不许跟着。元宇看看陈子绮,她说:“你去那边的酒吧随便喝点东西吧!等着我,我很快下来。”她指了一个方向,元宇立刻恭敬的答应了。陈子杰白了一眼,对元宇不听他命令的表现相当不悦。

    元宇没去酒吧,在大厅里晃悠,好奇各种赌博方式,观察形形色色的赌徒。没一会,锃亮脑袋上纹有小妖精的那个家伙来了,左右还是有小弟随从,一起跟在一个斯文败类的身后。

    元宇就要躲起来,秃峰眼尖,指着元宇大叫:“唉!站那别动-----老大,就是这个小子,特他妈的有意思。”

    元宇立刻不敢挪步,规规矩矩站好,低着头等着被教训。孙博走近跟前掐着元宇的下巴端详了一下,见对方眼神闪躲,紧张的脸通红,恶狠狠的拍着元宇的大脸蛋说:“看着身板也不错,好像还能知道好歹。我给你三天时间,彻底从陈家消失,彻彻底底,真的,不然我他妈保证不了你会少哪条胳膊腿。”

    元宇回答慢了,孙博立刻在元宇的脸蛋子上加了力道,有节奏的拍打着说:“能听懂人话吗?我可他妈的没什么耐心。”

    元宇赶紧点头哈腰回答:“是是是,小的明白,一定消失,一定。”

    第二天,元宇的古董手机响了。这个手机只有俩个人能打响,一个是丁昭云,另一个是铁黑脸的廖仲天。

    电话那头好久没发声,元宇看看手机,电话还通着。遂问:“咋地了?没事挂了吧!我这头反正没啥事。”

    丁昭云立刻说:“元宇,放弃这次行动吧!你回来,我再想其它办法让你回到安全局。”

    元宇问:“咋地啦?我觉得你安排的很好,我一天挺悠闲的,吃穿都很好,挣得还不少------”

    “我欠考虑了。”她打断元宇:“这个过程根本就没必要,他们不会在乎这个过程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把你放在那样的环境里。你回来吧!真的!立刻结束行动。”

    元宇痛快的说:“行,老板,听您来安排!不过今天我这不太方便,明天我找个时间咱们详细聊。”

    没多久廖仲天也打来电话,元宇以为他们约议过,实际上并没有。廖仲天火气还是那么大。说:“你小子要作死吗?行啊!给我也设了一个局,盗取我的信息,利用我的人脉,还要挖我墙角。小丁给你安排好的路你不好好走,你到底想干啥?”

    元宇笑嘻嘻说:“廖长官!您是部队高官,与‘天圣’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不应该产生瓜葛吧?这不合规矩。”

    廖仲天说:“少跟我装蒜,你要真是大义凛然的家伙,跑那个鬼地方开什么破公司?说说你想干啥?到底想干啥?你别给我搞那些乌七八黑的事,不然谁都救不了你,明白不?”

    元宇还是笑嘻嘻说:“遵命!遵命长官!您知道的,我就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可我也要赚钱生活啊!天圣容不下我,我不得想其它办法挣钱吗?您放心,我不需要谁来拯救我,我不是丧心病狂的魔鬼,干不了什么大事情,最多算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幽灵----像个幽灵而已!”

    说完不等廖仲天回答,立刻挂了电话,取下电话卡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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