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这天，茜茜起了个大早，一摸旁边却只有一床被子，明瑞已经不见了。她抬头看看窗外，天只蒙蒙亮一点，便知道还早得很。旁边的丫鬟们看到她起来了，便端了水进来服侍，茜茜问她们“明瑞呢？”

    丫鬟们支支吾吾的，还是陪嫁过来的侍女贵儿说：“二爷在书房见贵客。”

    茜茜垂下眼睛，想了想，觉得他是有工作要做，自己不能打扰，于是说：“我先收拾吧，他如果谈完了，让他来堂屋吃早饭。”

    一直等茜茜换好衣服，梳好头发了。明瑞还是没有出现，茜茜一个人到堂屋。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饭，瓜尔佳氏正指挥两个媳妇儿把做好的粘豆包摆上桌，奎林和奎亮都在桌前坐着，看到茜茜一个人来了，惊讶道：“嫂嫂，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二哥呢？”

    茜茜简单地和在场的人做了个礼，道：“他说在书房有贵客见。”

    奎林不屑道：“什么贵客，一大清早饭都不吃就得见。”

    章佳氏推了自己丈夫一把，又对丫鬟说：“去请二爷来吃饭罢。”

    那个新买来的丫鬟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道：“回六福晋的话，二爷说让奴婢端几样去书房里用。”

    瓜尔佳氏冷笑一声，放下筷子，道：“还能有谁来？左右不过是萨喇善家大公子来了，倒值得他那么周到。”

    “他又来？”奎林不乐意了：“又是为了那个事儿？这大过年的，他都往咱们府上跑几回了？”

    “他来过？”茜茜问：“你们都知道？”

    “他来过几次，只不过二哥不在。”章佳氏对茜茜低声说：“那天二哥带你去十叔府上做客了，所以没有见到。但是见到六爷了。”

    奎林不屑道：“他还让我开口去御前求情，或者找十叔让十叔帮忙，怎么可能？二哥在吉林的时候为了帮萨喇善掩饰，已经挨了皇上的骂，还让我们替他说话，这不是笑话吗？我随便说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可是二哥就未必了，他是亲戚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奎亮说，他也不管桌上其他人吃没吃饭，自己先拈了两个煮饽饽吃，还真给他吃到了包裹在里面的钱币，他也乐了“小爷我今年运气一定不错。”

    瓜尔佳氏冷不丁用筷子打他一下，道：“没规矩的东西，你额娘还没吃饭，自己已经吃的半饱了。”

    奎亮挨了自己老娘一下子，也不敢再吃了，瓜尔佳氏又拧他膀子一下“快去让你二哥来吃饭。”

    奎亮捂着被拧痛地膀子站起身来，瓜尔佳氏又补充一句“把那个萨喇善的大公子恒宾也叫来吧，还在年里，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早饭吧。”

    “哦”奎亮应了一句，掀开帘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带着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人是明瑞，一人便是萨喇善的长子，明瑞，奎亮，奎林的表弟恒宾。

    恒宾生着一张长瓜脸，眉毛不浓不淡，眼角微圆，面容平和，身材高挑瘦削，与萨喇善并不像，倒是很有他的母亲小富察氏的气韵。他进来，抖一抖袍子上的雪，朝着瓜尔佳氏行礼“给舅母请安，舅母新年好。”又对茜茜等女眷行礼“问嫂嫂们好。”最后才对奎林拱手道：“表哥好。”

    奎林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瓜尔佳氏淡淡道：“过年了来登门做什么不来吃早饭？坐下罢，随意吃点。”

    恒宾应了一声，上前坐在丫鬟们搬来的凳子上。明瑞坐在他旁边，顺便给他拿了个饽饽，道：“多吃些，看你瘦的。”

    恒宾道：“二表哥，你也吃。”又拿了个饽饽放在明瑞碗里。

    奎林喝了几口奶茶，终于忍不住，道：“恒宾你来见二哥，是不是为了想代二姑父去伊犁的事情求他办法。”

    恒宾垂下眼睛，语气哽咽：“六表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阿玛病成这样，如何去伊犁了？”

    “他怎么又病了？一到要问罪，反而都病了。”奎林丝毫没有被恒宾打动，继续说。

    “六弟，少说几句罢。”明瑞责怪道。

    “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瞒着了，我阿玛确实是病了，而且得得是难言之隐。”恒宾的头低得更低了“阿玛他……肠后生了一个疮…实在没法骑马，如何去那么遥远的伊犁呢？”

    “那你上折子陈述过没有？”瓜尔佳氏问。

    “上过了，但是皇上说如果换别人他就考虑，阿玛就不行，必须得去。”恒宾说着，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瓜尔佳氏伏在地上跪着请求道：“舅母，恒宾没有请求过什么。但是这一次，请几位表哥一定帮帮恒宾，我阿玛他，这着实是没法远行。如果皇上实在不同意我代父去伊犁，请让我一路陪伴，照料也行啊。”

    “我有话想说。”茜茜默不作声看了很久了，突然说了那么一句，大家都纷纷看过来。

    “二奶奶，你讲罢。”瓜尔佳氏说。

    “如果富察家族的发迹取决于孝贤皇后。那么萨喇善的发迹取决于谁呢？”茜茜说：“萨喇善本来是闲散宗室，是因为和富察家族联姻，所以才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不然京城的宗室和觉罗多如牛毛，皇帝为什么会重用他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呢？估计想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做到吉林将军了，因为失职导致事情闹大。作为富察氏的族人，明瑞因为冒着风险帮他掩盖，但是仍然无法解决，导致明瑞遭到斥责。如果你还希望富察家的人为你萨喇善做的事情买多少次单呢？”茜茜说：“什么叫一定要帮忙，如果这次不帮你，那么之前的联姻，之前的恩情就都不算数了吗？明瑞能帮你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需要多少次？你怎么能让别人冒着风险替你担责任，这是错误的。自己的事情本来就应该自己解决，萨喇善犯错误挨惩罚，那是他应该承受的。皇帝说别人可以，但是他不行，说明皇帝对他非常不满，你让明瑞去说情，皇帝不高兴了，明瑞又要挨训斥。挨皇帝的训斥是说着玩的吗？”

    “够了，福晋。”茜茜转头，她是第一次看到明瑞那双黑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不带任何温度。明瑞离开座位，来到恒宾面前将他扶起来，对他温声道：“你别着急，我等假休完就进宫，一定求皇上让你陪着姑父去伊犁。”

    恒宾嘴唇抖着，脸涨的通红，他不敢去看茜茜，明瑞也不去看她，只顾着恒宾。茜茜突然有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好像身体里那股精神力像水一样散开了，使不出劲来。

    不明白，她还是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