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叶暄凉那句略显拙劣的哨音竟也将沧欢骗了过去。

    他听见那声“已追上”的哨音,面色一喜,吹一声“速归”,得意洋洋地跟凌书渐卖弄:“我自家人可靠谱多了。”

    一面他又低声抱怨:“下回定要与展大人说好了,她不必再掺和……果然再没有谁比自家人还靠谱的了。”

    凌书渐不屑地“嘁”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那你可得小心一点,说不准啊,日后就被背后捅了一刀——”

    他正拿笔依记忆画着冷欲秋相貌,烛火随着阴风一晃一晃,凌书渐下笔却丝毫不乱。沧欢听了他这一番“大逆不道”的狂妄言语,亦不屑地骂:“乌鸦嘴。”

    随后他凑上去瞧凌书渐的“大作”,又附了一句:“你这草图,不知道的还以为冷公子是得道成仙了。”

    “……你闭嘴。”

    沧欢手下那一帮人没能靠谱,得了管事命令,立刻欢天喜地地抛开了自家主子,屁颠颠地回家歇息去了。

    而那位展大人临时抽调出来的干事,则一个个迷了方向,十几个人没有找到冒牌货,怕回去挨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地找了客栈歇脚。

    沧欢调侃完没再搭理凌书渐,绕过地上大片盖着白布的尸体,坐上院里的秋千,任这少爷随意发挥,躺下却一眯就到了深夜。

    三月的夜里还有些凉,他醒来时,大院早已悄无人声,只剩夜风簌簌。

    “凌书渐?”

    无人应答。

    “凌书渐!张鹤!”沧欢声音有些颤抖,喊完队长没听到回应,他跌跌撞撞起身,满院横陈的尸体便直直撞入他眼帘。

    月光斜斜洒在院中,那尸体盖了白布,猛然一看却更加瘆人。

    沧欢后背直冒冷汗。他稳住心神,抖抖索索地掏出一程哨,战战兢兢吹响了。

    不远处摇摇晃晃升起一声应答,沧欢勉强分辨出是与凌书渐之间的密语,狠狠松了口气,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夜风一吹,凉意顺着脊梁骨爬去了全身。

    不多时,那个方向又升起一声哨音,沧欢听出来是“速归”,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凌公子此时已身在无香酒坊了。

    就着灯火画完了冷公子那升仙似的画像,他见沧欢还睡着,心里便犯起了坏。

    凌书渐悄声出了宅子,藏了沧欢的酒壶,慢慢溜达出了门,思衬半天想到沧欢白日看他仿若看痴呆的眼神,走去了酒坊。

    他来得正巧,酒坊正准备打烊。然而这又恰好是每月坊主收账的日子,叶暄凉理所应当地忘了这事,便由管家翁常代劳。

    凌书渐才一坐下便见着几个伙计拥着了个老者进来。

    想必这便是坊主行盅了。

    他起身行了礼,老者眯眼细细一看,未等他说什么便哈哈乐道:“我可不是行盅。凌公子,你这来得是时候,不如坐下小酌一杯?”

    凌书渐一愣。

    他还未曾报上自己名号。

    老者颔首笑了:“北城的凌公子年少有为,喜交四城侠士,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么。”

    他这么出名了么?

    凌书渐欣然落了座,举了杯,本欲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无香酒,却只抿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

    坊中一众伙计目瞪口呆。

    无香酒虽确实比平常的杜康西凤烈一些,但只这一口……远不至于就醉倒了吧?

    翁常没料到这位在月章阁混得如鱼得水的公子竟是个“一口倒”,还凑上前嘻嘻辨认,发觉凌书渐确实酒量奇差,叹了口气便使唤着伙计倒了杯解酒茶,掰着凌书渐下颌骨,将一整碗茶都灌了进去。

    凌书渐硬生生被呛醒,揉着咽喉处咳了好一阵子,险些咳去半条命来。

    他满口都是浓烈的酒气,趁着一丝才清醒的神志想,正好醉了,干脆晚些回去。

    公子爷想了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简直是绝世的天才。

    脑中昏昏沉沉,他干脆整个儿瘫在了木桌上,任胃中无香酒和醒酒茶互相抗衡,自己却再也动弹不了。

    酒坊中安静了一瞬。

    片刻,有个伙计大着胆子问了一嘴,老者才吭声。

    “怕不是出问题了?”

    “你们谁跑得快,去喊坊主过来!”

    凌书渐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伙计动作不慢,不过一刻钟,就见他带着个少年过来了。

    “阿翁——”

    老者没有回头便知来的是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坊主呢?”

    “已经睡着了。她今日生辰,让她好生歇歇。”翁语委委屈屈地争辩了两句,凑过来一见凌书渐就有些惊讶:“怎么是他啊?”

    “我下午才见过他!就在……”

    老者抬手打断了翁语话音:“你先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行。”翁语会意,不再多说,迅速掏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入酒壶中。

    没有反应。

    “没拿错,是无香酒。”

    翁语话音笃定,随即就翻着白眼想骂人,见老者盯着只好针扎似的将脏话咽进肚里,不动声色换了个措辞:“他就是酒量不行,再说这可是在酒坊,怎么会存放别的酒,也不动脑子想想。”

    几个人轻易被扣上了没脑子的名号,翁语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老者扯着衣袖拽到外头去了。

    “我先收账,回来收拾你。”

    翁语不屑地撇嘴,便趁老者回了酒坊,自己静悄悄溜了。

    凌书渐醒来时就是在深夜了。

    伙计们睡倒大半,只留了一个孩子还在守夜。

    他迷迷瞪瞪地起身,还觉头疼,一时间没想起自己这是在哪。

    沧欢那声哨音遥遥传来,凌书渐猛地清醒。

    几时了这是?

    他在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一程哨,猛灌入一口气,却没注意吹岔了,只听哨音尖利如泣如诉,好在没失了本色,还能辨认出来。

    几个伙计被惊醒,迷迷糊糊见着微弱灯火下有个人站了起来,短暂疑惑之后发现是那个一口倒终于酒醒,便放心地再次一起睡倒了。

    守夜的孩子没支住眼皮,也倒在了桌上。

    凌书渐脑浆糊成一团,空着手走出了酒坊。

    他没忘记帮人家关好门。

    夜风簌簌,凌书渐脸还热着,风一吹他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凭着记忆一路摸了回去,冷宅却大门紧闭。凌书渐正想骂街,突然想起来这是他自己临走前使坏关上的。

    本来是想吓沧欢,没成想先把自己关外头了。

    凌书渐上手推了推,门有些重,但好在没锁,没用什么力气他便挤进了宅子。

    沧欢早颠颠到了门口迎接。

    “你他娘上哪儿去了!”

    “无香酒坊……”

    沧欢声音有些大,凌书渐乍一听这诘问,还有些迷糊,再将事情始末细细理了一遍,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去酒坊是要干什么来着?

    使坏藏了沧欢酒壶,本想随意溜达散心,最后怎么就去了酒坊?

    凌书渐头有些疼。

    沧欢疑惑问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他说不出原因,头疼地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就准备溜。

    “喂,我那几个干事呢?”沧欢后知后觉想起来本该回来的干事,这会儿才发现几十个人似乎压根就没回来,

    凌公子有些烦。

    “叫你没醒,以为他们把人送去了月章阁,我就给他们打发走了——你不是说他们堵到人了?”

    “……诶?!”

    沧欢蓦地清醒。

    可是确实是有人说堵到人了他才叫他们回来的。

    他与自己手下这些干事之间有独立的密语,不可能是别人冒充……吧?

    “那声哨音,是冒牌货吹的吧。”凌书渐一见沧欢错愕又有些疑惑的神情,心里有了谱,懒洋洋道:“沧大人,你疏忽有些大啊。”

    沧欢愣在原地:“怎么可能?那密语……”

    “万一他观察你多年,耳濡目染学了几句呢。”

    凌书渐踱起步来,懒得再跟这傻子解释,只先定了计划:“我也许知道是谁了——先歇一晚上,明日我们登门拜访,顺便瞧一瞧那见首不见尾的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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