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凌书渐苦劝无果,任由凌亭得到允许踱步去了叶暄凉屋里。他脸上大写着“不放心”三个字,左思右想终究还是“不道德”了一回,悄没声地跟了上去听墙角。

    里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叶暄凉才开口,话音很是客气:“凌大人有什么话要说么?”

    凌亭不好意思笑了一笑,余光轻描淡写扫过微微掩着的门缝,这才慢悠悠开口:“倒是没什么事——我是说,别查了。”

    这话莫名其妙又极无信服力,叶暄凉却是愣了一阵子,仿佛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良久她才慢慢抬眸,付以轻快的笑容:“该查的必然是要查的,凌大人不如先担心自己。”

    扒在门口偷听的凌书渐心猛得一沉。

    凌亭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只是……他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劝叶暄凉放弃……报仇?

    有些匪夷所思。

    “咳,话是这么说——”

    凌亭声音戛然而止。

    他左脚往侧边迈一步,动作极快,腰侧的刀便狠狠与飞来的铁器撞到一处,发出“铛”的一声。这声音蓦然刺入脑海时,叶暄凉居然还感觉到了疼。

    “身法不错,不愧位列四大刀客。”她拍掌叫好,话音却很快拐去了别处:“我什么时候如此喜人,追杀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凌亭弯身拾起他方才挡住的铁器,小心翼翼握起铁柄,扫了一眼就道:“这是镖。”

    “什么?”

    叶暄凉声音有些颤抖。

    谈及“镖”,有些名气的,她只能想到南城梅宅。

    可是,怎么能是镖呢?

    看方才凌亭挡刀的方向,这“镖”明显是冲她命门而来——且不说她与梅宅家主熟识,有人买凶买到梅宅头上也很不合理啊。

    凌亭默不作声,叶暄凉这回先沉不住气了:“当真?”

    “骗你作甚。”凌亭眉头舒展开来,顺手从桌上取了只帕子,包裹着递了过去:“你自己细瞧,还能认出这便是梅花镖。”

    叶暄凉心里悠悠浮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沉没了,她急不可耐接过就查看起来。然而凌亭确实没说错,这镖身侧边隐约印着梅花图案,末端系住的绸带也带了梅宅特有的纹理。

    毋庸置疑,这镖必是姓梅了。

    谁干的?

    叶暄凉脸色肉眼可见慌乱起来,然而似乎是反应过来有外人在,又很快平复。她不失礼数地笑了一下,轻快地看向了凌亭:“凌大人还有事吗?”

    凌亭还没开口,屋外几声闷响过后,忽然喧闹起来。

    凌大人眼皮跳了一跳。

    送走了凌亭,叶暄凉被扶醉月搀住,循着杂乱的争吵声一瘸一拐走去密林里。

    扶醉月惯常是一副冷脸,仿佛天生不会笑,此时搀着她也是面无表情——叶暄凉想到方才的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说,索性一路沉默。

    她们到时密林里已围了一圈人,杜百泉正在半跪着卡住一人的脖子,手里银针熟练地扎了进去。

    怒骂声便猛然停了。

    凌书渐退了一步,看到是叶暄凉时脸色才平和了一些:“你不回去养伤,来凑什么热闹?想再被暗杀一次吗?”

    叶暄凉语塞。

    许久才开口说一句:“你消息倒是灵通。”

    那杀手徒然挣扎一下,在银针取出一刹悠悠转醒。乍一抬眸乌泱泱的人头映入眼帘,却是吓得他眼珠又翻了上去,身子猛一耷拉就要往下软,却很快被凌书渐拉住。

    “还没交代你上头是谁就想晕?”凌书渐半蹲下来,与杜百泉耳语两句,目光就重新投向了杀手。

    杜百泉也便十分配合,重新取了根针,找准位置扎了进去。

    杀手痛呼一声,剧烈挣动起来,约莫是想去拦杜百泉——然而他忘了自己身边还有数名月章阁干事,几个人死死按住了他,便是彻底动弹不得了。

    “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凌书渐垂下眸子,拍拍手站起身来:“若是想死便直说,我们术业有专攻——可以给你个痛快。”

    “是……”那杀手看向他们的眼神明显变了,然而声气却越来越小。离他最近一名干事勉强听清,自觉复述了一遍:“你们劲儿实在大了些,我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

    叶暄凉“哦”了一声。

    扯。

    “杜大夫,可否劳烦你再给他施一针?”凌书渐话音不咸不淡:“要恰到好处,他挣不动又逃不掉。毕竟我可没什么心眼,若是中了计,展大人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

    叶暄凉静静听着他瞎扯。

    那杀手怕是牙都要咬碎了吧。

    “……好,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凌书渐眼都没抬:“我这人不会武,万一被你伤了可怎么办?你说给干事听也一样的。”

    杀手人不能动,盯着凌书渐瞧久了,几乎要目眦尽裂——然而少爷偏生不如他意,甚至径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两方就如此耗了半个时辰。

    干事搬来了木桌支起了摊,叶暄凉便也顺着坐了下来。用的是杜百泉的东西,老大夫原本八百个不愿意,一听凌书渐说月章阁双倍补偿,顿时来了劲,脸上几乎笑开了花儿,不计前嫌地忙里忙外去了。

    暮色沉沉。

    清明时节,山上本就要更冷一些,风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再吹过来仿佛冷意更甚。扶醉月取了件外袍给叶暄凉披上,几个人干看着那杀手单薄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却无动于衷。

    叶暄凉安安静静待在避风口。

    她想起她爹叶容说过的一句话:看吧,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正派人士。人,都是一样的。

    那时她六岁,距离叶宅灭门不到半月。

    后来她在外流浪十余载,处处碰壁处处看人眼色,也算是见过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可是在不同处境下的人,真的都是一样的吗?

    人们见识天差地别,怎么可能都是一样的。

    幼时她懵懵懂懂,十余年了也难以理解,偏生在这个时候,对这句话有了别样的体会。

    那杀手衣衫单薄,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还在嘴硬,嘴硬完就地躺下,誓有要与凌书渐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于是少爷向着杜百泉招了招手。

    那杀手被几名大汉按着动弹不得,任凭杜百泉颤悠悠又给他上了一针,只好动用平生词汇,骂了出口:“凌狗,你又作的什么妖?你就是没种,孙子!……”

    “凌狗”任他口吐芬芳了一会儿,慢悠悠脱了只鞋,踢到杀手跟前,云淡风轻吩咐:“废话真多,塞他嘴里。”

    叶暄凉极轻地眨了下眼。

    向来听闻凌书渐办案不走寻常路,东一棒西一锤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无端地想,也许他真能查到点子上。

    一耗又是一个时辰。

    杜百泉这一针,应凌书渐要求,算是彻底扎到了痛处——那人忍受着刮骨的冷风,周身已麻木,还被迫一直清醒着,时间一长却是很折磨人。

    几个干事将那人捆了,结结实实绑在了树上。凌书渐吃饱喝足才远远给了他一个眼神:“喂,你叫什么名字?”

    昏暗的灯火下,那人脸上已无血色,白花花像鬼一样。干事伸手扯去了靴子,他借着银针的效力勉强抬起了头,却是嗤笑一声:“凌狗你也配?”

    “喔。”

    于是凌书渐打了个哈欠就往屋里走:“那我先歇息了,你们轮番看守。把人看丢了薪俸少一半,你们自个儿掂量。”

    说罢他又探了个头出来:“阿暄你还有伤,早些歇息。”

    叶暄凉淡淡“嗯”了声,却将他话当作了耳旁风,径直起身朝着杀手去了。

    “你认得我吗?”

    有干事立即走近,结结实实挡在了她面前,意识到叶暄凉视线完全被挡住,他才微微往侧边退了一步,接过了一盏灯。

    跳跃灯火映照下,叶暄凉脸却平添了几分生气。

    那杀手啐了一口:“我呸,你也是月章阁的狗!”

    叶暄凉却并不生气,只是侧身避过唾沫星子,又温温柔柔问:“这话谁教你说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目光却动也不动聚在杀手眼里:“万丈刀哪位刀客么?或是旁的什么人——肃杳,傅香雪……或是冷欲秋?”

    她专拣平日最是“避世离俗”的名客问,一句说完还毫不回避在场的凌亭,将他名字也添了进去。

    凌亭沉默地听完,一言不发走进了屋。

    叶暄凉没放过那杀手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于是她又道:“他还教你说什么别的了吗?”

    杀手瞪眼看她。

    “你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毫无还手之力,要不从实招了吧,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夜风忽然大了,暄凉裹紧了斗篷,“落在凌书渐手里算你运气不错,若是旁人你恐怕现在已皮开肉绽……受尽极刑折磨却依然不死。劝你弃暗投明,好生思量。”

    那人这才微微张了口,却没能发出声来。

    叶暄凉便吩咐道:“给他递碗水来。”

    由于那杀手四肢皆被死死捆住,便有干事伸手去喂。他就着冷风喝下口冷水,忽然狞笑一声,满口又喷了出来。

    叶暄凉头还有些昏沉,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后有人扯住她小臂,轻轻往旁边一带。

    堪堪避开了那口水。

    “你们是正道,月章阁就是明!我混成这样是我活该!用得着你们来怜悯我!”空中弥漫起的水雾还没消散,他情绪忽然崩溃,几乎喊破了音:“有本事杀了我啊,你弄死我啊!你们敢吗!”

    “你别管他了。”凌书渐抓着她小臂的手还没放开,忽然开口,“这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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