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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书渐打趣了一句,也没放心里,巡视一圈觉得没他的事,就打算问问叶暄凉去处。谁承想他仿佛是被千绍窥破心思,还没张口就被千绍笑眯眯一句“先留下来帮个忙”堵住了话音。

    等彻底将可疑人士转移去地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章阁却烛火通明。

    凌书渐每每这时候才会稍稍安心。屋里虽空空如也,但是只要点上了灯,远远看起来就好像很热闹。

    他提着盏千绍随意扔来的花灯,慢悠悠往千绍指的方向去了。

    屋里却只有陈皎一人,不知经历了什么,已经安安分分躺着歇息了。

    凌书渐悄声退了回去。

    叶暄凉能去哪儿?

    月章阁说大也小,屋舍太多,若是一间一间找,指不定要寻到天亮。

    其实他已经没什么事了,但心里就是莫名不安。

    冷欲秋,陈皎,还有他那几百名刀客,都已“各回各家”,他本不该如此忧心的。

    月章阁静得像座死坟。

    凌书渐以往其实不常留宿月章阁。一是因为太空寂,不热闹,他不喜欢。

    然而他平日在家或是在别处,夜里也是一样寂静。凌宅人少,算上下人统共寥寥几十人,节日之外就没热闹过。他是个喜热闹的,太冷清留不住他。

    二便是因为这儿夜里安静得简直诡异。

    本来晚上就没人留,前几年还传出了个闹鬼的谣言,没人澄清也没人证实,凌书渐不想搭理这里头的事,也就权当是真的,天色一黑就尽快离开。

    但今日人都在,顾虑也便不存在了。

    他步子缓慢,甚至还有闲心去好好赏一赏月章阁的景致。

    乌云闭月。

    凌书渐迎着扑面清凉的夜风,感觉要下雨了。

    这想法甫一出现,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他一抬脚走进了回廊。

    “凌书渐!”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他还没回头右肩就猛然一沉,被人极其自然搭上。

    “凌书渐,去哪儿呢?”

    他这话仿佛是见面固定的客套一般,说完也没管凌书渐怎么答,就兀自道:“我想去找……叶姑娘问一件事,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凌书渐一听清醒了:“你也要去找她?”

    沧欢以为有戏,脸色都好了一些:“去啊,走一道?”

    他打头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头问凌书渐:“你带路?”

    “……我也想问她人在哪儿来着。”凌书渐神色无辜,摊开手道:“就是因为找不见人,才一直在此处徘徊不前。话说你对月章阁熟悉,你也猜不到在哪里?”

    沧欢简直要无语凝噎。

    “我熟悉月章阁又不熟悉叶姑娘。凌书渐,动动你的脑子,我可有急事,今日见不着人我会彻夜难眠的。”

    凌书渐两眼瞪着他放屁。

    “好了,你说个方位,大不了一处一处寻。”沧欢说着又过来搭他肩,“只要她没有离开月章阁,还怕找不见人么?”

    于是淅沥雨声里,两个人影做贼一样从一扇扇灯影里穿过。

    他们运气好,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人声。

    然而是完全陌生的两个声音,在檐下闷声密谈什么。

    凌书渐无声地眨了下眼。

    沧欢会意,蹑手蹑脚就要绕道走近去偷听。然而他才踏出一只脚来,就被人猛地拽了回来。

    喜获一枚怒瞪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凌书渐扶着他右肩溜了过去。

    沧欢:?

    凌书渐将他按在了原地,自己顺着墙根,身影一闪一晃,就迅速在那两人眼皮子底下溜去了他们身边。

    沧欢有点服气了。

    这功夫他自己是没有的。

    多年跟着凌书渐,他几乎已经养成了习惯,碰到个交头接耳的都忍不住要凑过去听一听——平日尚且能忍,可现在不是平日。

    才抓获冷欲秋,那人狡猾得很,底细尚且还没盘问出来,手底下不知多少人都还没算清,面前这两个他们确实还需防范。

    他屏息凝神看着凌书渐侧耳听了好一阵子,神色变幻莫测,尚且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就见那人出其不意跳了出来,干净利落地拍晕了两个干事。

    沧欢眼角一跳。

    他颤巍巍走了出来,不明所以地开口:“就这么弄死了?”

    ——却见凌书渐又迅速扯住一人领口狠狠提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拖了老远,直至那人脑袋被按进了水中,沧欢才猛然转醒,几步跑去拦他。

    “你疯了?”

    他动作慢了一些,此时那干事已经被冷水生生呛醒,狼狈地侧躺着大口喘气。

    凌书渐却似乎丝毫不愿放过,转手又飞快揪住那人脑袋后头一撮头发,再次连着脑袋一并按进了水里。

    沧欢见那干事剧烈挣扎了好一阵,慢慢没了动静,一看知道事态不好,上手就去救人:“凌书渐!”

    他也没心情猜测姓凌的究竟听到了什么,拉起溺水的人,一面不轻不重地拍着他后背,一面去质问凌书渐:“你怎么回事?”

    凌书渐却转头就回了原处,闷声又将另一人拖了过来。

    “你若是听到他们在密谋什么,你说不定做得比我还绝。”他淡淡地应了一句,不紧不慢泼醒了手里这人,却耐心地蹲下身来盘问:“说吧,你们方才在商量什么?”他眼里升起隐忍的怒火,在阴沉的夜色里看不出来:“也与我们商量商量?”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然而也许是方才被人打蒙了,加之天色昏暗,压根没认出月章阁这两尊佛,这人想也不想就理所应当认为凌书渐与他们是一伙的,面上浮现起得意的笑,将自己计划全盘托出。

    “我早就偷偷跟着那女人探过了,就安置在前头拐角那间屋里,到时候想法子把回廊灯烛吹灭,趁着夜色潜进去,等她睡着了就绑住手脚,论那女人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我方才去听动静,没什么声儿,她一个人偷偷哭呢——都哭着了咱们不是更好下手?”

    凌书渐怒火终于没能忍住,一拳狠狠砸在干事脸上:“我先送你归西——”

    沧欢放下了手,默不做声起了身,任凌书渐去了。

    ——却被人叫住:“你走什么?一会儿将这两人送去地牢。”

    沧欢回头,眼里流露出不解:“你呢?”

    少爷给他翻了个白眼:“处理一下别的事。”

    他没等沧欢再问话,径自绕过地上半死不活的干事,身影从从容容隐没在树后。

    夜色渐深。

    凌书渐想起方才干事所说“她一个人偷偷哭呢”,心里涌起些别样的情绪。

    ——他偷听了半天,听出他们目标是叶暄凉之后才知是要行不轨之事,登时就炸了。

    月章阁平日除了展念就没见过女子,这一回是因为抓冷欲秋,天色晚了,才留叶暄凉和扶醉月暂住——谁承想能遇见这种事。

    只是幸好先撞上的是他们。

    可是,叶暄凉哭什么呢。

    平日里那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也和平常人一样。

    不知觉间他站到了叶暄凉屋门前,里头低低的呜咽声很快被风声吞没,一丝也没漏出来。

    可后来他又想到,经历那么多,偶尔会在深夜崩溃,大抵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凌书渐静静在屋外站了许久。

    直到风声渐烈,雨水淅沥,门里那人哭声更甚。

    凌书渐眼皮跳得厉害,手犹犹豫豫抬了半天,也没有敲下去。

    雨声仿佛恰恰应和着叶暄凉,雨落汹涌,敛去锋芒的她,原也是个尘世女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阿暄?”

    他扬起的手终于落了下来,叩门声在雨里听不明显,然而凌书渐耳边分外寂静,心一横,只听得见隐隐约约的哭腔。

    里头那人声气渐小,良久归于沉寂。

    天地间只剩穿林打叶声。

    这一晚所有的喧嚣,也都终结在那雨打风吹中听不分明的“阿暄”里。

    .

    淋了一夜雨,第二日凌书渐果不其然病了。

    沧欢一面还在嘲他弱柳扶风,吹个风就着了凉,一面看着汤药,问:“叶姑娘呢?你昨夜急急慌慌就走了,见着她没有?”

    凌书渐本还想骂他,一听这话瞬间憋了火,不出声了。

    半晌他才吭一句:“那么晚,约莫是睡了,没见到。”

    沧欢话音急转直下,明显有些失望,却也没失望一会儿。他盛了药汤,端去凌书渐桌前,就又起了兴致:“那就是说你都到她门前了?她住哪一间,我去拜访。”

    凌书渐:……

    ——却还是老老实实开口:“东头最远那间。”

    沧欢欢天喜地走远,凌书渐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一点一点吹着汤药上空浮着的热气,几口咽了下去。

    药有点苦。

    都结束了。他想。

    冷欲秋这幕后指使都抓到了,不愁盘问不出别的——至于其余小事,且慢慢再追究,倒也不迟。

    想到这里,凌书渐心情都好了些,口中苦味渐渐散去,连带着眼前半阴不雨的天都晴明了起来,满是愉悦。

    姚牧大老远看见他缩在藤椅上就张口招呼,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姓凌的,你猜怎么着,冷欲秋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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