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让神田没有料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当他完成了晨练、扛着六幻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看见一队身着长袍、披着红色披风的人从自己房间外的走廊上离开。

    一种让他手脚冰冷的感觉瞬间侵袭了上来。虽然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但是他握着六幻的手却还是在微微发着抖,仿佛无意识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骨节发白。

    肩胛处的伤仿佛就在昨天,术针引起的麻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身上。神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即将离开生活区楼层的那一队红衣人。

    他们的着装打扮再明显不过——他们就是中央厅的那一支神秘的直属部队,“鸦”。

    这个教团总部,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安排了很多中央厅的眼线,随时监视着驱魔师们的一举一动。而这支名为“鸦”的部队,神田在很久以前就和他们有过接触。“鸦”没有Innocence,却有远远异于普通人、甚至是压制住驱魔师的怪异力量。他们的任务不仅事作为中央厅的卫队,还是提防和处置驱魔师的首要组织。

    或许是中央厅忌惮这个作为下属部门却拥有“神之结晶”的教团,因而在私下里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出来的东西吧。即便不是这样,“鸦”对于神田来说,也从不是什么友好的对象。他反而觉得很可笑,明明都是站在对抗AKUMA的统一战线上,却还有这样那样的猜忌和提防。

    就在他准备收拾起开始变坏的心情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走廊的那头忽然骚动了起来。夹杂着“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之类的呼喊声,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神田并不在意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也懒得去管。虽然这样的脾气曾经被师父戏称为“小孩子使的小性子”,但是不想管就是不想管。对于才来教团没到一个月的他来说,他很满意周围的人对他保持的戒备姿态。

    对了,在去找自家元帅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出任务之前,先把扔在房间里的几把长刀放回仓库吧。反正有了六幻,其他刀在他的手里就和迟钝的铁皮一样。

    只不过,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也许找提耶多尔元帅打听情况的事情还得再缓缓。

    很不巧地,神田打开仓库沉重的门进去放刀的时候,冷不防从门后砸来一个木箱。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早就当场趴下了。更郁闷的还在后头,没等他看清到底是谁在砸他,背后嗖地伸来了两只手,一只勒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则捂住了他的嘴。

    “神田,是我!其他的等会儿再说,被发现就不好了!”虽然是极轻的声音,但是神田立刻认出了绑架他的混蛋是哪位不怕死的。那人似乎并不想给他多话的时间,勒着他拼命向后扯,推推搡搡地把他扯到了仓库的深处。

    一看见躲在层层箱子后面的李娜莉,神田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甩开了捂着自己嘴巴的加奈,他的口气听起来并不能算是愉快:“你这白痴就只会想出这样的方法吗?”

    “如果你能说动鲁贝利耶长官,让他不要再逼李娜莉出任务,我就承认你是个天才。”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啊!”这一点神田倒是很清楚,和那个什么什么长官说话是很累人的。

    “那个……加奈……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

    因为夹在两个人中间的那个更小的孩子开口说话了,焦躁得快要跳起来的神田终于悻悻地移开了万分不爽的视线。

    “所以你就和那白痴躲到这儿来了?”

    “加奈不是白痴,神田你不要这么说她……”虽然声音很小,还有着惊吓过度的颤音,李娜莉却还是坚持要反驳神田的话,“哥哥说过的,说别人是白痴的人,自己才是白痴……”

    “噼嚓”一声,神田听见了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

    “你说谁是白痴!”

    满腔恼怒正没处发泄,神田怒吼了一声。但这么做的效果是,李娜莉被吓得更厉害了,一声尖叫之后干脆抱着头躲到加奈的身后。大概是责怪自己把他们两个人都牵涉进来,她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神田没想到自己的一声怒吼居然把她吓成这样,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老实说,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成群的AKUMA,可以用非常不好听的话吐槽师父那不着调的行事作风,但是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把女孩子弄哭后怎么善后。

    “李娜莉!我们不和这个笨蛋说话!和笨蛋说话,自己也会变笨的!哼!”

    “你!”

    李娜莉还在哭,满心的恐惧似乎再也无法压抑。神田心里一阵烦躁,虽然很想反驳加奈,但他还是尽力忍住了。

    “反正,神田你听好了,既然知道了李娜莉藏在这儿,那就麻烦你不要跑出去和别人说,不然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啊!你这个混蛋!

    “那边的仓库有没有去找过!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根本等不及加奈把话说完。神田回头看了看仓库的大门,不屑地“嘁”了一声,抄起丢在一边的长刀三两下卡住仓库大门的门把手,接着不耐烦地看着加奈和李娜莉:“你们打算怎么办?那可是中央厅的直属部队‘鸦’,只要你们还在教团,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们的。”

    这可是专门为驱魔师们定做的牢笼。她们怎么永远都不明白?

    “反正现在李娜莉还不能去和AKUMA战斗!她还不能就这样去!”

    磅!一声巨响撞在仓库的门上,外面嘈杂的人声大约已经将门堵上了。一片喧闹听不大真切,却丝毫也掩饰不了其中的一个暴戾的声音:“可恶的……一定是那个加奈把李娜莉藏起来了!只有她敢这么和我对着干!”

    “加奈!”仓库里的三人同时听见了那个声音,而李娜莉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吓得浑身发抖,“加奈,怎么办!是鲁贝利耶长官!他们已经找到这儿了!逃不掉了!”

    “会有办法的!我们是同伴嘛!一定……”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加奈明显紧张了起来,看着大门的目光虽然镇定,却也有着细微的慌乱。她开始紧张地四处张望,企图在这个密闭的仓库里找到能够应付的东西。

    “吵死了!所以说什么都不懂的人就是麻烦!”实在看不下去这样僵持的现状,神田一脚踢翻了身后的几排架子,“一般的仓库一定有通风口,从那里可以逃出去!”

    话一出口神田立刻后悔了:为什么要搅和她们的什么逃亡计划啊,这样自己岂不是也跟着成为同伙了?不过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打算,加奈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推开神田,翻上层层叠叠的箱子,一番打量之后忽然大喊:“通风口在这儿!李娜莉快上来!”

    “混蛋!那是我发现的!”

    “吵死了!你不是说你是男孩子吗,稍稍大度一点嘛!”夹杂着风声,通风口的铁栅栏贴着神田的头顶飞过去,哐当一声砸开了几个装着药剂的纸箱子,各种瓶瓶罐罐的可疑药剂撒了一地。

    眼见着混在一起的药水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青烟,神田紧张得头皮发麻:这得出大事啊!

    躲闪着开始到处流淌的液体药剂,神田极力向着更高的地方躲避:“该死的……”

    一只手就那么伸向了他。

    抬头,对面那双水晶蓝色的眸子坚定地看着他。加奈已经把李娜莉推上了通风管道的入口,此时正扶着墙向他伸出手:“快点上来!”

    “用不着你管……”

    “你想被炸成五颜六色的吗?!你没看见那些药剂快要爆炸了!就算你是妹妹头,也比爆炸头好吧!”

    就知道没什么好话……神田黑着一张脸地转过身,果然,不停冒着烟的药水混合物开始沸腾,烟雾越来越浓。与此同时,外面砸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一片混乱中,神田忽然听见了有纸张翻折的声音。

    他连忙把目光投向仓库的大门,发现仓库的门虽然在被撞击,但是狭窄的门缝下,却有薄薄的、画着奇怪字符的金色纸张在努力地挤进来。那纸张翻动着,发出细微的劈啪声,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神田立刻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因此在纸张突破最后防线的刹那,用尽全力爬上了箱子。他无视来加奈诧异的眼神和占据了半个通风口的身体,借着箱子一跃而起,直接撞进了通风口:“笨蛋快走!是‘鸦’部队的‘禁羽’!”

    “鸦”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却并不是来源于Innocence之类的东西,而似乎是源于东方古国的一种名叫“术”的神秘力量。那些有着奇怪字符的符纸“禁羽”就有着禁锢人的行动的能力。而且“禁羽”还有跟踪捕捉的功能……这才是最变态的!

    不过还没等那些破纸片的追踪功能发动,神田身后的仓库里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那爆炸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即使是位于较高区域的通风口也不能幸免。一阵红黄蓝绿各种颜色混合的烟雾袭来,巨大的冲击直接把通风管道里的三人向更里面推了进去。

    通风口并不大,如果是对于一般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有点狭窄。不过对于还是孩子的他们来说,要钻进去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且通风口的入口虽然很窄,但是被爆炸的余波一冲,三个人好歹算是掉在了通风管道更深处也相对比较宽敞的地方。

    “加奈!加奈你醒醒!”

    “李娜莉……嘶……头好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头了……”

    “混蛋……你的脑袋是铁做的吗!那么硬!”疼得龇牙咧嘴,神田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但是三秒钟后,李娜莉惊讶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神田……你的头发怎么了?!”

    “啊?”头发?头发怎么了?神田虽然想要表示不屑,但是手却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头发。拽到眼前的明显是一撮淡紫色的——淡紫色里面还夹杂着草绿的色彩?

    等等,我的头发怎么变颜色了?!

    “别管你的头发了,快点走。”完全无视即将抓狂暴走的神田,加奈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后面,“向前面爬,大概过第三个岔口向左拐,就是这一层的科学班的工作地点。鲁贝利耶长官刚才就是从科学班那儿过来的,应该还不会返回去。李娜莉我们先躲开他们,等他们折腾够了自然就会走的。”

    “喂!”

    “要回去的话你自已一个人回去。”毫不犹豫地回头瞪了一眼神田,加奈的眼神好像随时可以把他扔出去一样,“就算逃不出去,我也不甘心让那些人随随便便欺负我们!”

    最终,神田只能顶着个五彩斑斓的发型和加奈他们一起,向着科学班所在的区域爬过去。

    这一路倒是挺顺的,也没有什么东西追来。不过神田一直觉得很奇怪——加奈到总部应该也没多久,怎么可能对这里的通风管道分布这么熟悉?

    “喂,你以前经常爬通风管道吗?”

    “爬过,但不是经常爬。”加奈没有停下来,回环在通风管道里面的声音有些空灵。

    还真爬过?她来教团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啊?

    “不过通风管道的结构基本按照楼层区域来分布,还不容易被发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你不是还很确定科学班的位置吗?”

    “猜的。”

    猜……

    神田又想骂人了。

    没过多久,前面出现了亮光,又一道铁栅栏出现在面前。加奈凑上去向下面看了看,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和我估计的一样,是科学班的地方呢。”

    “那就快点下去!我可不要和你们这两个笨蛋挤在这个鬼地方!”

    “等等……啊!”

    又是哐当一声巨响,通风口的又一个铁栅栏壮烈牺牲。而挤在通风管道里面的三人也顺其自然来了个自由落体,掉出通风口摔到了地上。

    “啊啊……胳膊好痛……”

    “加奈我头晕……”

    “嘁……笨蛋……”

    神田被压在最底下,他正想把压在他身上的两个人推开,忽然注意到周围有数道探寻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而来。于是,已经乌云罩顶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喂,看什么?”

    “啊……你好,我是科学班第三小组的负责人马修·斯马尔,请问……你们怎么从通风口出来了?”

    一群人中终于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一头毛毛躁躁的头发倒是挺像自家那个搞艺术的提耶多尔元帅:“刚才鲁贝利耶长官来过这儿了……”

    “神田,我们得赶紧换个地方藏起来!李娜莉要是被他们找到的话,一定会很麻烦的!”

    “吵死了!”神田不耐烦地回头喊道,接着转头看向马修:“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哦,那边刚好有一个放杂物的大箱子,藏两个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就算是你换了发色,长官还是认得出来……呃,当我没说这句话。”

    接收到神田那堪比六幻发动时的杀人目光,对方很识趣地住嘴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再次从外面响起,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的确是刚才来找他们的那一群人。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他吓了一跳的是,加奈忽然转过身,朝着那群人过来的方向跑了出去。

    “笨蛋你干什么啊!给我回来!”

    “神田,你和李娜莉藏到那个箱子里去,她一个人躲着会害怕的,我去把那些家伙引开!”

    “等等!加奈不要去!”

    加奈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神田紧紧握着拳,做事情从来不犹豫的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冲出去把那个笨蛋拽回来,但是却不知怎么的,他偏偏连一步都迈不出。

    他不应该管这个闲事……从最开始就不应该掺和进来!就算真要和中央厅对着干,也不要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果然仅仅是几秒钟之后,外面果然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喊叫声:“她在那边!好像已经和李娜莉分开了!”

    “那也给我抓起来!”接着就是鲁贝利耶让人恐惧三分的声音传来。神田知道再不躲起来,李娜莉就有可能被鲁贝利耶找到。一咬牙,他也钻进了那个大箱子里。

    箱子只有作为通风口的几排小洞,两人不知道在里面藏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直到有人打开箱子,熟悉的说话声再次传来的时候,神田真正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加奈!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从箱子里出来的李娜莉一下子就扑上去和加奈抱成了一团,接着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来:“那些人会把驱魔师拿来做实验的!”

    “我没事,李娜莉。”一边说着话,加奈的表情很平静。

    “真的?”神田冷着脸问道,“我不觉得你能够从鲁贝利耶那边全身而退。”

    加奈平静的眼里,稍稍有了一丝波动。

    果然,被猜中了。

    “他们让你做什么了吗?”

    加奈叹了口气,接着就把视线转向了旁边。

    “明天清晨,我要去威尼斯,执行回收innocence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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