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喂！坚持住！驱魔师马上就到了！”
远远的小镇上传来了枪声，但那夹杂着恐惧的零星声响在更加震耳欲聋的大型枪炮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爆破声传得很远，神田照旧不屑地“嘁”了一声，但也还是加快了步伐。
每一次任务当中，伤亡情况最严重的，永远都是探索队员。
他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其中有不少人是因为亲朋友人被AKUMA伤过害过，想要通过协助驱魔师为他们报仇，也有不少人纯粹是怀抱着救济天下的伟大梦想，热血沸腾地加入这个所谓拯救世界的队伍。
这之后，他们之中又有数不清的人，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悲惨死法。
真是飞蛾扑火，不自量力——再说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拯救的。
——喂，我们什么时候去总部？
——哦？小优你终于决定啦？
——少废话。
——不过啊小优，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什么理由？
——嗯……去总部报到之后，你就正式成为黑教团的驱魔师了，成为驱魔师之后你就需要完成回收innocence的任务，除此之外则会经常需要和AKUMA战斗。我想确认一下，你愿意和AKUMA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理由。
——小优还真是不坦率呢，难道是终于决定成为拯救世界的一份子了？
——烦死了！拯救世界是你们的想法吧！
——啊……那是为了什么呢？
——要你管！
拯救世界？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他甚至觉得提耶多尔元帅的这句话就是明知故问。
他最终决定成为这所谓的“救世主”的一份子，不过是因为他生来就只是为了做这件事而已。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AKUMA巨大的圆球状身形出现在了神田的视野里，不详的紫色光芒席卷了夜色下的小镇。
巨大的轰鸣声中，神田问道：“马利，那些探索部队的人能撑多久？”
“很难说。”一边仔细倾听着前方传来的AKUMA的嘈杂声，一边回答着神田的问题，同为提耶多尔元帅门下的驱魔师诺伊兹·马利简单地回答了这位小师弟的提问，“AKUMA的噪音太嘈杂了，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神田皱起了眉头，眼中的杀气一览无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不过神田，你居然会主动联系师父，真是少见啊。”
“哼！谁要闲着没事找他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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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神田在思考许久之后，最终决定给提耶多尔元帅打了个电话。
“哦！是小优啊！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嗯嗯……小优果然就像是宝贝儿子一样，一个人在教团要乖乖的哦，有事情的话可以和马利商量，等我回来之后再尽情地向我撒娇吧！”
“喂，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儿子了？”努力克制住摔电话的冲动，神田不想说废话，“我有事情问你。”
“说吧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好好听你倾诉的。”
知道元帅总是用这样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和他说话，神田早就习以为常了。整理了一下思绪，神田问道：“教团的那些人，还在做人造驱魔师的实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问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焦躁了起来，神田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指有些发颤，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那样。
“小优，你冷静一点。”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答，不再是刚才那样轻松，反而有些无奈，“那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事情。”
“那么亚洲支部呢？他们又参与了吗？”
电话那头，元帅叹了口气。
“小优，当初他们确实对你做出过承诺。”
“但那只不过是装模作样给我看的，不是吗？”
用力深吸了几口气，神田迫使自己开始充血的头脑冷静下来。“哈……果然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呢……”
他怎么还会对亚洲支部那些人抱有什么期待呢，期待他们真的明白人造驱魔师计划有多么残酷，多么惨无人道，期待那些人真的能够理解作为实验体诞生的他所承受的痛苦有多么煎熬？
电话那边，提耶多尔元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响了起来：“我听在亚洲支部的熟人说，加奈那孩子被派遣到亚洲支部去了，我知道那孩子很特殊……兴许对教团来说也是如此。你忽然问我亚洲支部和实验的事，是在担心她？”
“我没有关心那个笨蛋。”
“哦……正好我昨天做梦，梦见亚洲那边可能有Innocence的适格者。”元帅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笑意，“小优会有在意的人，真的很难得呢。既然是乖儿子的愿望，爸爸也要努力实现才行，我就顺道替你去一趟亚洲支部吧。”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儿子！还有，我没有在意她！”
“加奈不好吗？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聪明伶俐还懂事贴心，这样的弟子多好啊！要不是凯文不乐意，我也想让加奈做我的学生……”
“你好烦！我不聪明伶俐我不懂事贴心又怎么样？我不是你称心如意的弟子，行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呢？小优不可以妄自菲薄哦，你现在这样也很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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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师父就是那个脾气……”
“我就不该给他打这个电话！”
抬手握住了六幻，乘着迎面卷来的冰冷的风，神田直接从山坡上一跃而下。这才是他应有的姿态，不是故作好人去对别人嘘寒问暖，也不是摆出一副乖孩子讨好长辈的恶心模样，而是不留情面地举起长刀，冲进这世界最黑暗的敌人当中，将它们消灭殆尽。
“快看！那道蓝色的光芒是……”
“是驱魔师！太好了！驱魔师来了！”
“大家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做好支援的工作！”
“把剩下的结界装置全部都开起来！把输出功率开到最大！”
“嗡嗡”的响声震动着空气，在小镇街道上空缓慢移动着的AKUMA开始转动炮口，对准了神田冲出来的方向。但是没等到它们开始进攻，一束束强烈而明亮的光线阻止了它们的行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探索队员的身影。他们手持探照灯一样的结界装置，让装置发出的耀眼光线在空中聚成类似方块的牢笼，将那些纷纷来袭的AKUMA困死在里面。
“神田！就是现在！”银色的丝线顺风飞出，马利的innocence“圣人诗篇”奏出的乐曲在夜色下回响，锋利的弦迅速割开了数个AKUMA。神田照旧不屑地“嘁”了一声，提着刀调转了刀口的位置。
那些探索部队的结界装置似乎不怎么充足，有好几台已经坏掉了。眼看着被困住的AKUMA数量已经接近探索部队能控制的极限，他们必须加快动作了。迅速与探索部队的装置配合，清理AKUMA的速度还算快。砍掉了最近的几只AKUMA之后，神田忽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有AKUMA炮弹的紫色光芒在闪烁。
哼，自作聪明的漏网之鱼。
神田这么想着，回头喊了一声“这里交给你了”，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在他眼皮底下耍小聪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当他赶到那儿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AKUMA还在，只有一只，只不过这一只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他从前见过不少的AKUMA，但是大多数都是同一的样子——好像一个浑身插满了大小炮管、拖着不规则尾巴的金属球。而这一只却不一样，没有了横七竖八的炮管，周身光滑得好像一个膨胀到极点的巨大气球，唯一不变的是那看似异变的躯体的正中央，小丑一般的人面。
“糟糕了！结界装置要撑不住了！”
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被压制住的几名探索队员，其中一个似乎还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不过神田懒得去记他的长相和名字。看见那些人望着AKUMA的眼神既惊慌又恐惧，神田心里莫名的烦躁又缓缓升腾了起来。
“都给我让开！”
握着六幻一跃而起，神田和以前一样，眼中流转的杀机不带一丝犹豫和同情。甚至根本懒得去注意AKUMA爆炸之后可能会殃及旁边的探索队员，他朝着AKUMA的那个面具重重地挥出了六幻。
“等等！AKUMA已经……”
依稀听见有谁几乎撕破了嗓子大喊着什么，神田微微一愣神，但是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的那个怪异的AKUMA，忽然抬起了那双森白的眼瞳。
神田只觉得有一阵让人窒息的风迎面袭来，接着就是几道好像流星一样的光朝他飞了过去。他连忙抬起六幻想要将这些流星斩开，却发现那些东西根本没有实体！就算是这样，那些东西却有着真实的攻击力。身上各处几乎同时被击中，剧烈的疼痛让他手一松，失去平衡的身体顿时被打飞出去，摔向地面。
AKUMA病毒很快侵入了身体，灼烧一般的疼痛撕扯着他的每一处伤口。极力无视手脚上的剧烈疼痛感，神田用力直起身子，试图站起来。身下的干燥土地被他的血液浸湿，散发着让他无比讨厌的腥甜味。手中的六幻被打出很远，要把它捡回来根本来不及了。
“驱魔师大人！”
神田无暇顾及其他，他在计算着距离伤口恢复还有多久。但是，头顶上的黑影在向这里移动，和刚才一样让人窒息的风再次刮来。接着，像是闪电一般，那些流星再次将他包围了起来。不等他有所反应，一个比它们更快的人影抓起了什么东西，飞速地冲了过来。
“喂！你这家伙……”
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神田诧异的呼喊。一片烟尘滚滚中，轻微的“喀拉”声响过，冰冷的六幻被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边。
“驱魔师大人，这是您的武器吧，请一定要拿好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神田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将他严严实实挡在身下的探索部队小队长——就在刚才，面对AKUMA的时候，他分明是满脸的恐惧。
“你是笨蛋吗！会死的啊，你不要命了！”猛地一抬手扯住那人被尘土和鲜血弄得肮脏不堪的领子，神田少有地激动了起来，“那些病毒足够让你们全部完蛋的啊！”
“哈哈……是这样呢，”支撑着的结实手臂上出现了黑色五芒星的印记，但是，这个保护了神田的中年男子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也许这就是我们战斗的理由吧。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所以，想要从AKUMA手中保护这个世界的心情……也只能借由这条命来传达给你们……”
接着，从神田的头顶上，那张带着决然笑意的面孔顿时模糊了。倾泻而下的细沙依稀带着淡淡的温暖，洒在了神田的肩头。沾满了硝烟气息和血腥的白色制服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神田没有去拿一旁的六幻。
他慢慢握紧了手，但他知道，已经变得冰冷的沙粒在他手心里，再也暖和不起来了。
巨大的圆球状AKUMA行进到了他的头顶上，轰隆隆的声响几乎可以吓裂所有人的肝胆。
“所以说……这些探索队员……都是些没脑子的家伙！”
胸口一直压抑着的什么东西开始叫嚣，用尽了全力似的想要冲出来。神田抬起微微泛着红光的眼睛，握紧六幻的手上，青筋毕露。如果六幻有感觉，那么它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因为它的主人是那样用力地握着，仿佛下一秒，整把刀就会被他生生掐断。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简直糟透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些傻瓜想要豁出命来保护它！
头顶上空的AKUMA开始发生了变化，整个扭曲了起来，一切都在证明着这只AKUMA即将进化了。神田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抬头的刹那，六幻细长的刀刃上幽蓝色的光像是爆炸一样照亮了幽暗的小镇。“二幻式”开启的光芒之中，神田想起了加奈曾经说过的话。
——难道你就是为了战斗才成为驱魔师的吗？！只是为了战斗而战斗，和战争工具一样，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他并没有觉得为了战斗而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了。
只是，刚才那个小队长的话，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他说不来是愤怒还是怜悯，抑或是他被破坏的记忆中再也想不起来的某种令人痛苦的情绪。没等到AKUMA完成进化，神田的二幻刀已经将它砍成了碎片。但是他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持续地、用尽全力地砍着这具遗骸，像是要把自己全部的烦躁和怒意全部都发泄在这只AKUMA身上。直到身上溅满了AKUMA暗红色的血液之时，终于有人拦住了他。
一片火光中，神田面无表情地转过来。
“住手吧，神田，你已经将它砍得连形状都认不出了。”
大概是把其他的AKUMA都消灭了，马利赶了上来。估计是看不下去神田继续面色不善地发泄，终是阻止了他的动作。
想说些什么恶劣的话，最终神田只是冷哼了一声，接着随意地擦去脸上的血迹，收起了六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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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优啊，我听马利说你把正要进化成LV2的AKUMA给消灭了？”
“没别的事情我挂电话了。”
“小优，和我说话的时候不用这么害羞喔……我现在在中国的南方呢，不过很可惜，去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适格者的下落。”
“元帅，请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这么冷淡嘛，你很关心的加奈，我遇见她了哟。”
“我没关心那个笨蛋！”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句，神田对着话务室的墙壁翻了个白眼。才回到总部没一个小时，元帅的电话就打来了，而且开门见山的就是亚洲支部的破事，“她还没成为试验品啊？”
“该怎么和你说呢……唉，她也没料到常驻任务的真正目的会是这样。”
“你说什么？”印象中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也是听说的，原本说是采集加奈的血样进行AKUMA病毒抗体的研究，但支部的熟人偷偷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中央厅的一个名叫‘恶魔之血’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那些采集后的血液被秘密保存起来，有一部分被植入试验体中了。”
“然后呢？”
所谓的试验体，想也知道，又是哪里找来的活生生的人吧。
“死了。”提耶多尔元帅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了，“听说是用病毒和innocence同时进行的试验，AKUMA的病毒即使有半成品抗体的勉强抵挡，扩散的速度还是很快，根本等不及Innocence的净化。而且，Innocence对被AKUMA病毒感染的试验体产生的排异反应非常强烈，在两种力量的作用下，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不过中央厅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这个计划，因为Innocence暴走而产生的‘咎落’并没有发生过，相比过去的记录，据说同步率有了一点点明显提升。”
“你该不会是去了亚洲支部吧？”说得那么清楚，神田觉得他一定是亲自询问调查过。
“哎呀，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元帅！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神田开始头疼，然而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个笨蛋知道了自己的血液被拿来做这种实验，该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嗯……我不是在支部遇到加奈的，而是在她的一个任务的途中。她自己私底下偷偷溜进资料室查阅了亚洲支部关于可能有Innocence分布地点的资料，然后以此为由向支部长提出申请，以‘支部缺少驱魔师支援，所以作为目前唯一一个常驻的驱魔师，承担起所有任务的调查和完成是义不容辞的，我一定会好好完成所有任务’为由，说服支部长以后就跑出去四处出任务了。你还记得马利在和你一起出任务前一天带回来的Innocence吧？就是加奈找到的，不过因为马利刚好路过，而且正要回总部，所以就顺便带了回来。”
呃，以她的口才，死的也能说成活的。能让支部长放她出去到处跑，也不是不可能吧。
不得不感叹，这家伙从前养成的职业习惯还真是有够厉害的。亚洲支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教团秘密进行各种人体试验研究的一大基地啊。居然能从那看守严实的地方翻出这样的机密资料，果然有两下子。
“我到了支部的时候，中央厅的人正在训斥支部长呢，因为加奈没和中央厅打招呼就出去了，还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或许是血样的存量不足吧，他们的试验只进行了一部分，暂时也无法继续下去。”
“哼。”提到中央厅，神田很习惯地冷哼一声，不过他倒是很佩服加奈和中央厅作对的本事，“那个笨蛋能躲多久？至少半年内支部是不会放她回来的吧？”
“你放心，我听说加奈把存放在亚洲支部大大小小有关Innocence的事件报告，一共五十二项，全部委托探索部队精简细化之后带走了。”
“你说什么？”
有史以来第一次，神田对这个死对头产生了一种名叫“膜拜”的心情。这家伙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啊！五十几个事件，别说半年，再给好几倍的时间都不一定调查得清楚吧！
“我想她也在尽力维持吧。‘只要不回支部，试验就无法进行，我来亚洲支部的理由可不是为了帮助做这些可怕试验的’，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教团的任何一个计划的执行，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终止的。
以为不回去就不会有事，她还真是单纯。
不过，也许正是这一份单纯吧，神田莫名其妙暂时安下了心。
“还真是那个笨蛋说话的口气——她知道她的血液已经造成试验人员的死亡了吗？”
“中央厅暂时没用公开试验的细节，我也拜托支部的熟人，不要告诉加奈。”
也好。
她那个单纯又善良的性子，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阴暗的真相比较好。
人造驱魔师计划的黑暗真相超乎想象，有一个神田优来承受已经足够了。
“对了，小优，最近在总部的时候，你稍稍帮我注意一下李娜莉。加奈告诉我说，李娜莉给她的回信让她觉得很不安。这孩子担心现在李娜莉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更加触怒中央厅的事情。”
“我不是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