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5)

    第二十七章  伤与药(五)

    有时候,神田真的很想给自己一拳。

    在处理和加奈有关的这些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懦弱胆小的人。

    没错,他现在是可以肯定,加奈的身体恢复情况还是比较理想的,从她和李娜莉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来。但是,这是他躲在门外偷听得来的结果。特殊医疗组一直都有人,更何况这个部门算是医疗班的下属,而当时,恰好有医疗班的其他医生护士路过。他在病房外面犹犹豫豫的没敢进去,之后他的后脑勺被猫蹬了一脚,本人又逃命似的快步离开,这种和偷窥趴墙角没什么区别的猥琐行径,早就被传开了。

    教团事务繁杂,各个部门都很忙,偶尔有什么传闻,铁定会成为大家的消遣话题。那之后连一个小时都不到,他竟然在去训练场散心的途中,在科学班的研究员们口中听见了关于他的流言。

    神田本来只是路过,他不想去管这些人又在瞎传什么。结果只是稍微听了几句,他差点直接在科学班发飙。

    “他竟然会偷听别人说话?”

    “是啊,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就在刚才,是特殊医疗组的护士米莉亚小姐说的,她亲眼看到那个神田优躲在病房外面偷听。”

    “啧啧,真想不到……他才多大年纪啊,就开始干这种事了?”

    “平时一副横冲直撞目中无人的样子,想不到还有这种鬼鬼祟祟的爱好。”

    “你们可别胡说,他也算是正经追过人家女孩子的。好像就是前年吧……还是去年?你们不是看到他拉着人家小姑娘走嘛。”

    “诶对,那时候他还送人家红玫瑰,虽然听说是半夜三更悄悄摸摸地溜进病房里送的,唉,我说他这样真的没毛病吗?喜欢人家为什么不用点正常方式去追啊?”

    “加奈也是真的可怜……本来就伤成那样了,还被这样古怪的家伙缠上,她要是知道的话,也没法好好养伤了啊……”

    真是可恶,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还在这里唯恐天下不乱!

    但他们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

    他,神田优,确实,这段时间在加奈的事情上总是缩手缩脚,以至于被当成傻子了。

    坐在训练场里总算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神田仰起头,透过训练场外廊立柱的间隙,看着外面还飘着细雪的灰白色的天空。

    她就算康复了,也没法和从前一样回到驱魔师的战场上吧,失去双臂的影响太大了,再加上她的双脚也受到重创,连自由行动的能力也没有,日后也只能留在教团后方做协助人员了。

    可是,她毕竟是适格者,又是寄生型的,体内的innocence就算还存在这样那样的疑团,终究还是这个教团所倚仗的力量。即使考姆伊同意她加入后方,中央厅、鲁贝利耶那边也不可能允许她从驱魔师的第一线撤下来。

    他们会怎么做?

    失去了适格者的innocence,会被回收存放至黑布拉斯卡那里,等待新的适格者到来,那么,失去了战斗能力但还持有innocence的适格者呢?

    对教团和中央厅来说,innocence的力量是必须的,只要能找到使用innocence的方法,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会不会直接把innocence从她体内强行取出,另寻新的适格者?

    不对,这不太可能,教团至今还没有弄清楚innocence是如何选定适格者的,就算强行取出,也无法判断寻得新的适格者要等多久,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那么,就是另一种方式了。

    中央厅一直都有一些秘密的研究项目和秘术咒文,数量未知,力量不详。如果加奈真的没法恢复到足以和AKUMA战斗,他们很可能会动用这些鲜为人知的力量,用尽一切手段迫使她能够继续战斗。

    深知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些惨无人道的研究成果之一,神田猛然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等待着加奈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残酷的实验?她也会被当做实验体,被放上各种可怕的符咒,被各种术式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变得面目全非,被改造成和自己一样的战斗工具?

    那将会是神田至死都不愿意看到的惨痛景象。

    不行,必须想办法帮她,在这个最坏的结果到来之前,他不能再继续由着自己的脾气袖手旁观了。想起先前考姆伊说有个需要他亲眼看一看的“好消息”,神田立刻起身,再次前往特殊医疗组。

    李娜莉刚刚从特护病房里出来,神田在医疗班遇见了她。一看他又出现了,李娜莉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把之前被纸盒叼走的发绳还给了他。

    “小猫咪都看出你的心思了,你也大大方方地去看看加奈吧,她已经知道刚才在门外的人是你。”

    “我又没说要来看她。”神田照旧不承认,目光却忍不住往特护病房的方向飘,“我看她现在没什么问题。”

    “嗯,医生说她的伤口和手术缝合的刀口都在正常恢复,虽然会留下疤痕,但医疗班会想办法,尽量让伤处恢复得好一些,少留一些疤。黑布拉斯卡检查了她的innocence,也说没有大碍,只是同步率有些波动,但影响不大。只要好好休养,她一定可以回到我们身边,再次一起并肩作战的。”

    “什么意思?”

    “嗯,就是……”李娜莉正要说,忽然看了看神田,接着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你去看看她就知道了呀。”

    不仅是考姆伊,连李娜莉也这样卖关子,一个两个的都和他打哑谜啊?

    目送李娜莉离开了医疗班,神田叹了口气。他来到特护病房外,和上一次来探望的时候一样,谨慎地敲了敲门。

    “请进。”

    是她的声音。

    神田又做了个深呼吸,接着轻轻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病房的陈设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同的是,一些监测仪器已经撤走了,这让现在的病房看上去清爽了不少。纸盒正窝在床上踩来踩去,听见神田进门的动静,嗖地一下抬起了头,接着飞快跳到地板上,一边叽里咕噜地嗷嗷叫着,一边绕着神田的脚边转来转去。

    “喂,走开。”神田抬了抬脚,他可不想在门外被猫踹一脚,进了门又被猫绊一跤,“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有人正看着他笑。他有些别扭地皱起眉,总算看向了那个面带笑意的人,故作不悦地开口了。

    “笑什么啊,还不是你养出来的臭猫。”

    加奈靠在床头,肩上披着一件外套,看上去精神不错。脸色相较于前段时间的苍白虚弱,总算有了一丝血色。最大的不同,是她望向神田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一潭死水,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清亮柔和的微光。她和往常一样注视着神田,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温和。

    “我以为你回去休息了。”她稍稍调整了一下靠着的姿势,好坐得端正一些,“李娜莉说你刚刚结束任务回来——你还好吗?”

    “还好,不是什么麻烦的任务。”

    神田老老实实地回答,随即又感到有些好笑。

    换做以前,他并不会这么听话地一问一答,别人对他的询问,很多时候他都是不屑于开口应答的。而现在,除了老实回答问题,他连站着都拘谨得很。来的时候他想过要和加奈说些什么,可是站在她面前之后,他的脑海里又不争气地一片空白了。

    病房里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于是他飞快地找到了新的话题。

    “那家伙的品味还不赖。”

    “什么?”

    被追问了一句,神田又有些紧张,本想说的有关香膏的话题,可他遗憾地发现自己在这个方面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这个话题又被他飞快地甩开了。

    “没什么。”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尴尬又无话可说的情形再次发生了。神田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就在这时,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加奈自然而然地重新把话题引开,悄悄化解了他心里小小的难堪。

    “坐呀,一直站着很累的。”

    神田看了她一眼,乖乖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像个听话的学生那样坐下了。

    坐下之后,四目相对,又是一阵无话。神田一直盯着别处看,他想起了他们的争执,又想起了他来道歉的时候加奈通红的眼眶。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加奈却率先打破了病房里略微僵硬的气氛。

    “你其实……不用来道歉的。”

    她轻轻说着,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他。

    神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天晚上你说的话,其实没有错。”加奈移开了目光,“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的家人们,因我而死的那些人……我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我必须去面对,去承担我应该承受的痛苦与指责。我以为,在教团这几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坦然面对曾经犯下的错误,也能够背负起这些罪责继续前行。可我没想到……当最终的真相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只想着逃避,想着一死了之——原来我那么脆弱。”

    “那不算‘犯下的’错误。”神田说,“也不是脆弱不脆弱的问题,那只是无法预测的意外。谁都会遇上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想要逃避难道不正常吗?”

    加奈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

    “你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神田答道,“况且,那些事情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别再揪着自己不放了。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响起了加奈略带笑意的声音。

    “你今天好会讲道理哦。”

    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今天坐在这儿倒是滔滔不绝,神田心想这可以算是超常发挥了:“哼,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那个时候,我只顾着发泄自己的痛苦,还反过来责怪你,把自己的无能为力迁怒于你,说着你不该救我,应该让我去死,拼命否认你救了我的事实——我知道你一定生气极了,所以我不会怪你说那些话的。”

    “我没有生气。”

    除了某一句话,他还是有一些生气的。

    “不过,‘被当做累赘’‘成了笑话’,我可从来没有过这么无聊的想法,只有你自己这么想而已。”

    略为不悦地扫了一眼加奈,她果然在他的不满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说了,不用道歉。”

    这都快要搞不清到底是谁向谁道歉了——就算会搬用几句规劝人的道理又怎么样,他果然还是不会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被他聊死了。

    幸亏神田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确认。

    “考姆伊和李娜莉都说了你的恢复情况,遮遮掩掩的,也没说明白。”还是赶紧问问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吧,“李娜莉只说了伤口和手术缝合的情况,你的手臂……”

    话从口出的一瞬间,骨骼崩裂、血肉模糊的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再度沉默的时候,加奈挪了挪坐着的位置,向神田靠近了一些。

    “这又不是你的责任。”她认真地看着神田,“这也是无法预测的意外。就算我们早一步从叔叔带走的照片这件事上开始警惕,也很难预测到他会用照片上的回忆来对付我——我对那段回忆完全没有印象,本来也不可能提前防备的。”

    神田默默地听着,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加奈的肩膀。加奈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抬了抬肩,将披在肩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脱掉外套之后,她只穿着一件方便治疗时进行各项操作的无袖衬衣。断臂之后,双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因为受到了黑暗物质的腐蚀伤害,还用绷带包扎着,可令人惊讶的是,在她断臂的创口下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大约半个手掌长度的、轮廓仿佛大树虬根的网状组织。

    “这是什么?”神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处奇怪的结构,可是他越看越觉得,这颜色质感竟非常熟悉。

    “你那天早上来过之后,来换药的护士发现的——当时只有一指关节这么长。考姆伊先生也没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让黑布拉斯卡再一次仔细进行了检查。”加奈抬起一侧的肩膀,好让神田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很意外……这是我的innocence。”

    果然是这样!

    加奈的innocence发动之后,双手会被骨甲结构覆盖,神田记得很清楚,那些骨甲的颜色质地和眼前的网状结构一模一样,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

    “这是你的innocence?可你的手臂不是已经……”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网状结构,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延伸,就像是在生长一样——你看。”

    一侧肩膀上包扎的绷带似乎有些松了,加奈干脆甩了甩,让绷带变得更松。神田终于看清楚了这片组织是怎么来的:断臂的伤处还裸露着粉红色的皮肉,边沿结着痂,显然并没有完全愈合。银色的坚硬组织从创口里的断骨延伸出来,包裹了断臂的创面,直接“长”成了眼前的网状组织。更令人惊讶的是,网状组织的空隙间,竟然还闪烁着极其微小的白色火苗。

    “这不可能。”神田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你的innocence只有在发动的时候才会出现白焰,很显然你没有处在发动innocence的状态。”

    “黑布拉斯卡说,这可能是innocence在进行自我修复,这样的案例,教团的档案里似乎有过记载。因为我的innocence寄生在骨骼里,断臂和脚腕骨折都直接损伤了它,所以,比起皮肉组织受伤后的痊愈时间,它们的愈合速度算是非常快了。”

    说着,加奈又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好让它们从盖着的被子下面露出来。

    “虽然看上去有点……难看,本来这样的粉碎性骨折,又伤到了脚部的其他关联组织,我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的心理准备。可是在黑布拉斯卡的检查过程中,她告诉我,这个需要调养至少三个月,还未必能够完全恢复的粉碎性骨折,已经好了大半了。”

    因为加奈的双脚是被直接刺穿的,所以脚腕部位的外伤很严重。即使是包扎得非常小心,也能看到些许innocence覆盖伤口的痕迹。

    “你以前也摔骨折过,在贝加尔湖的时候。”神田想起了另一件事,但这并不能抵消他的震惊,“断骨愈合,就算没有寄生innocence,靠着身体自然恢复也可以做到。但断了的手臂竟然能在innocence的作用下开始生长……我可从来没听说过innocence有这样的能力。”

    又不是他这样的人造驱魔师,断手断脚都能长回来,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也不完全算。考姆伊先生已经查看过了,手臂的肌肉组织并没有恢复,只是骨骼部位开始生长。所以,他说要好好观察,做好记录,或许会有助于教团对innocence进行更进一步的研究。”

    大概是因为和神田聊了这么多,将心中郁结之事一口气全都说开了,加奈看上去轻松多了。证据就是,她又像之前那样,和神田开起了玩笑。

    “不过这种情况也还算是特例了——黑布拉斯卡说过,寄生型innocence受到轻度损伤是可以自行修复的,或者借助科学班的修复手段也行,但是像我这样的受创程度,考姆伊先生都准备做假肢了。因为是教团记录里没有的情况,所以,嗯……我也不知道innocence会长成什么样,更不知道它要长多久才算长好了。只长骨头不长肉的,万一它长得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像人的胳膊,你可不准嘲笑我。”

    “我干什么要嘲笑你?如果你担心变难看,那大可不必,只是受伤留了疤,然后长出一双样子特别的胳膊,这有什么好嘲笑的?”

    加奈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会觉得难看吗?”

    “喂,我为什么要觉得难看?这才长了多少长度,能看出什么?”

    神田有些想笑,他现在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他根本没想到在加奈身上还会发生如此神奇的事情,这确实是个令人宽心的好消息。既然有希望康复,那他之前猜测的那些可怕的结果就不会发生了。因此,他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很多。

    听了他的话,加奈苦笑着垂下了头。

    “我果然要变丑了。”

    “我说你丑了吗?你这狐狸能不能少想一些有的没的?”

    “可是真的会留下很多很多疤……身上和腿上都是,以后也不能穿好看的裙子了。”

    “那又怎么样?”神田下意识地反驳,“穿了裙子也不会难看。”

    加奈呆愣愣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神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和往常的你不太像。”

    神田扭过脸没看她。

    他当然清楚,今天的自己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他本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会去特意关注谁,更不会挂心谁受伤了,谁心里难受,谁需要陪一陪。这些事情他压根就没想过,而他来这里看望加奈的本意,原本只是确认她的恢复情况,看几眼确定没问题之后,他其实就可以离开了。

    可他没忍住,从他踏进病房,他的目光与加奈的注视交织在一处的瞬间,他的心里忽地就涌出了数不清的念想。拉沃尔任务结束至今也快要一个月了,对于他们这些总是聚少离多的驱魔师而言,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在神田看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他在加奈的脸上再度看到熟悉的笑容,他忽然就有了很多很多想对她说的话。

    他确实挂念着加奈,他确实想来陪陪她。

    曾几何时,在神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某一刻,他已经悄然无声地,把加奈放在心里了。

    “总之,你还是想着让你的手臂长快点吧,你的猫,你的碗莲都等着你去照顾,还有教团的那些家伙们,他们天天都在惦记着你什么时候可以康复。”

    “嗯。”加奈轻声应道,忽然试探似的问了一句。

    “那你惦记吗?”

    依照往常,神田肯定会冷哼一声再接上一句“没有”,结果这次,他盯着加奈看了一会儿,只是红着耳根看向了别处。

    “少问一句憋不死你。”

    被他的话逗乐了,加奈终于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那你坐过来。”她指了指床沿。

    “干什么?”

    神田将信将疑地坐了过来。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加奈在他坐下来之后,又朝他靠了靠。接着,她伸开尚且残缺的肩臂,用着她能用的最大的力气抱住了他。

    “喂!”

    从来没有被谁这么亲近地拥抱过,神田整个人都僵硬了——或者说,比起“拥抱”,她更像是紧紧依偎着他,因为她现在根本做不出“拥抱”这个动作,所以她就把自己的身体紧靠在他的怀里。神田慌乱起来,想把加奈推开,可是她的伤势又在提醒神田绝对绝对不能乱碰。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神田只好抬起胳膊避开她肩膀的伤,其余的,只能由她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我想了好多天了。”

    神田绷着后背没敢动。

    “这段时间,我一度以为我熬不下去了。大家都很担心我,可是对我的情况却无能为力。考姆伊先生也劝过我,他知道我在烦恼,所以劝我不要生你的气。可我清楚,你明明救了我,我却说那样的话,让你失望透顶……”

    “我都说了,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你就不要……”

    “听我说完。”加奈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因为我在任务中没能帮上忙,你才不得不一个人去战斗,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当我知道你那样战斗的代价之后……我甚至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脸面来见你了。我每天会梦到那天战斗的情形,醒来之后,脑子里乱极了,就想去找你。我想和你解释,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可我去不了,也不敢去,我不知道该和你怎么说,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说。我这幅样子……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会怎么想。”

    加奈靠着他,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声音听上去有些闷,可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那么清晰,那么温柔:“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一次又一次地来看望我。你让我觉得,那些痛苦并不可怕,即使我真的无处诉说,但还有你在,我可以找你倾诉,而你也愿意听,更愿意来陪我……神田,你没发现吗,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很意外,也很开心。”

    “所以呢?”神田又开始紧张,他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听见什么,因此全身都开始发烫冒汗了。

    可能是因为尚在养伤阶段,还有些虚弱,她的身体靠在他身上,那么柔软,却又热乎乎的,就这样紧贴着他,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所以,如果……”

    她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是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埋下脸,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如果……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我忽然喜欢你了,你会介意吗?”

    病房里再度陷入死寂,加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神田的脑海里却被这句话掀得一片空白。

    这……这什么意思?

    将来?喜欢我?

    不不不,这句话的重点是,你喜欢我?

    不是,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你喜欢猫喜欢狗喜欢花花草草都可以,为什么忽然要说喜欢我?就因为我今天说了那么多往常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因为我今天在这里多花了一些时间陪你?

    “加奈,我说你……”神田总算捡出了几句话,在咬到舌头之前,脸上已经开始冒火了,“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

    嘴上还在打结巴,可实际上,神田早就在心里咆哮了几百遍。

    这么直白干什么啊!这种时候,他无论怎么回答都很奇怪吧!她总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和他开玩笑吧?这句话至少有九成的概率是真话吧?如果是真话,那不是更让他无从答复了吗!

    完了,没人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回答才合适啊!

    内心咆哮一圈却毫无可用的回答,神田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紧小心地推开加奈,再拉开挡路的椅子拔腿就跑。

    “你还是好好躺下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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