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

    只见原本好好支在屏风外侧的那张偏榻,此刻乱七八糟的断折在地面上,而些许狼狈摔坐在上边的人正是……萧寻。

    “咳咳……”

    萧遥一听自家将军出声,才从这些许尴尬的场景中回过神,欲要去伸手扶他,可萧寻目光自顾衍君身上转向他二人时,已是自行站起身来。

    萧寻理了理凌乱无序的衣袖,似是不解道:“这榻怎么会无缘无故坏了?”

    顾衍君掀帘,萧寻那双她熟悉的乌黑瞳仁落在她身上,睫羽轻颤,上下打量他一遭,“你没事吧?”

    “无碍,就是这木榻……”

    而立在一旁的萧遥,自有作为副将的警惕和敏锐,一听萧寻声中带着疑问,便跨步去勘查这断裂痕迹,仔细检查完这张偏榻的四角。

    便连忙步至萧寻和顾衍君身侧,分外笃定的回禀:“将军,这木榻四角断痕处工整,绝非偶然,依属下看,定是心怀叵测之人,以刀剑这等利器砍削而成。”

    末了,也不去瞧萧寻神色,又接着自顾自断言:“然此人又非想害将军你性命,可见心思深沉、另有图谋,是否要立刻搜府,捉拿此人?”

    萧遥等了片刻,只听萧寻冷声道:“行了,出去找人收拾一下此处,这里用不到你。”

    “将军!你此次千万要听我一言!”萧遥心存疑虑却又惊讶地抬眼瞪着萧寻,“此人,绝对……”

    萧寻:“你先听我的,橘如,你带她去。”

    萧遥见橘如拉他,才跟着出去。

    顾衍君见他赤足散发的模样,回过神将一旁的鞋子踢到他脚旁,“你先穿好鞋,”

    “那你今夜可要睡在何处?”

    萧寻思索模样,慢慢开口:“我若睡在旁的房间,恐被府中人认为你我夫妻之间不睦,甚至要惹父亲还要对你我忧心问询。”

    他说着已是将两只鞋子穿好,走到屏风内顾衍君的床榻旁,作势就要抱出一直搁置在榻上的那张多余被褥,“不若这样,我睡在地下。”

    肩部动作起落间,顾衍君却又突然见他顿住,听他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萧寻放下手中被褥,“好像身后有些许痛楚传来。”

    顾衍君猛的想起他肩部还有伤,甚至参与围猎的事情来,怕他旧伤复发,“还是别了,地上寒凉,不利于伤口痊愈,你还是睡榻吧。”

    “不妨事的。”

    听萧寻推辞,顾衍君反倒上来了倔强脾气,更加坚持,“不行!听我的,必须睡上面。”

    “好吧,我听顾大夫的。”萧寻被劝住一般,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

    顾衍君瞧了瞧床榻,又看了眼萧寻,回想起自己每次睡醒都各有千秋又独树一帜的动作,说话不由又有几分吞吐,“我睡觉不甚老实,不过你放心!绝不会打扰你休息。”

    萧寻突然轻笑一声,夜游他都见识过一遍了,还能如何打扰,何况他乐见其成。

    “那去睡吧?”

    顾衍君被他笑的登时红了脸,迅速溜进自己被窝,又将另一个被窝铺开,“你睡这个被子。”

    萧寻依言吹灯躺了上去,“夫人放心,我睡觉老实的很。”

    顾衍君:“……”

    她本来入睡之前还感觉分外不习惯,以为自己头次与萧寻同床共枕会难以入睡,结果才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萧寻眼睫扑朔,听到顾衍君平稳的呼吸传来,轻轻往她身旁靠了靠。

    次日清晨,顾衍君前脚出了府门,后脚便被一个侍从打扮的年轻男子拦了下来。

    “江姑娘。”

    那人出声叫住她,而又听他即刻改口,“顾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衍君自然是识得此人,打小就跟在苏子砚身边的李正,不由拧眉,“李正,我与你家公子如今已无甚可说了,你也不必再来替他来多费口舌。”

    “并非我家公子遣我来邀顾小姐相谈,实在是在下有些话想单独与顾小姐讲。”李正自袖中掏出一叠用细绳子绑在一处的厚厚信件,仍在坚持,“就当为你二人自小到大的情分……做一个了断。”

    顾衍君并未接过他伸些手递来的那堆在一处的厚重信笺,“这是什么?”

    李正缓缓抽回手,躬身行了一礼,又如方才一般,“望顾小姐能与在下借一步说话。”

    凝烟那日去与萧寻一同自崔季手中救顾衍君时,同埋伏在山内的箭手交手时伤了腿,她虽只觉是小伤,却还是被顾衍君包扎后强行要求休息了几日,前些日的围猎也没跟在顾衍君身旁,自然今日对此情形还有些不明所以。

    本欲阻拦,可瞧清顾衍君的态度转变,还是止住手里动作。反倒是橘如,一张小脸皱在一处,连忙不满的拉住顾衍君长袖,“小姐!你不欠他的。”

    顾衍君眉头皱起,见他坚持的有些过分,思索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苏子砚昨日回府后,也丝毫不顾忌李若还在当场,便与他母亲起了争执,这是李正第一次见苏子砚与苏母发如此大的火气。

    过后,李正也弄清来龙去脉,他家公子这才知道自己与顾衍君互通过一次来信后,便被他母亲发现,而后再没有一封信寄出去过,他也不知顾衍君究竟曾有多少来信。

    甚至那封送入安阳侯府的信,也都是苏母请苏子砚的夫子模仿苏子砚字迹所写,他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提线木偶,由着苏母摆布,却还浑然不知,而如今终于多年苦读换得进士及第,该去满心欢喜的与原本心意相通的心上人兑现承诺时,却才发觉那被埋没的真相,可一切都为时已晚,顾衍君已被圣上赐婚,嫁与旁人,更不再愿见他。

    连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施舍给他。

    然而,都到今日这个地步,他的母亲还在口口声声再说一切都是为他着想,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叫他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李正懂得自家公子的脾性,最是看重与江姑娘的这份情义,若心中这道坎过不去,便是一辈子都将自己困死在那方寸之地。

    顾衍君一路上就这样静静的听李正说完,未发出丝毫声响,一股难言的愧疚逐渐涌上心间,是不是也怪她当初并未当面问他一句,独自认为是苏子砚背弃在先,昨日又听不得他半句的解释,如此想来,是否自己才是那个狠心之人?

    事情转变的猝不及防,顾衍君最后只愣愣吐出几个字来,“对不住。”

    李正眸中倏然亮堂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盼顾小姐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去劝慰我家公子,哪怕只是愿意去听他一句解释。”

    几人沿着长街转了几个巷子,最终走到了一家门外围着不少百姓的酒楼前。

    接着上了二楼。

    顾衍君才踏进苏子砚所在的房间内,便被屋子里铺天盖地的酒气堵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越过屏风,往里望去,只见那熟悉的少年身影倒伏在矮桌之上,白色瓷瓶凌乱的在地面上滚落。

    她印象中的苏子砚当是眉眼自带笑意的明朗少年,不该是眼前这副光景的。

    “苏子砚。”

    她抬步上前在他耳畔试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喊过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见方才那趴在桌案上的少年手指倏地一蜷,迟缓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她,眯了眯眼,看清她面容,便盯着她自言自语般呢喃笑道:“青天白日,竟还又能梦到你。”

    “倒也好……”苏子砚笑里带着几分苦涩的自嘲意味,亦带着几分委屈,“倒也好……不若如此,你如何还愿见我一面。”

    不知为什么,顾衍君突然就有些鼻酸,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站在这少年面前,那个江家与他玩笑嬉闹,甚至惹事后佯装哭鼻子的小丫头,而少年向来哄着她、顺着她,替她解决麻烦,也不恼被她捉弄,可时至今日,她竟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去待他。

    是原谅?是冰释前嫌?还是……

    她脑中纷乱如麻。

    “是我。”

    顾衍君在矮桌前蹲下,与他正对着面,“你饮多了酒,先起身回家吧。”

    闻言,苏子砚整个人有些发懵,紧接着好似怕错过什么般迅速自桌前站立起身来,抬手用力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额间,迫使自己清醒些许。

    当真是她,是活生生的顾衍君。

    少年先是讶然,随后逐渐结巴了起来,嗫嚅着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句,“衍君,你、你来见我了?是不是原谅我了?”

    “衍君,我带你离开这长安好吗?离开长安……”苏子砚两只手一并抓上顾衍君肩头,“你我二人回平阳去!”

    他见顾衍君摇头,又打断顾衍君正欲开口的话,“你若不愿回平阳,我们就去扬州,或是去哪里,只要你愿意,去哪里都成。”

    少年掌心灼热,似乎透过衣料烙到她肩上,一路传到她心底深处,

    “苏子砚,且不说我已嫁人,你如今是新科状元,你我二人若平白无故消失在长安城中,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声名尽毁,再无立锥之地,何苦放弃前方大好的仕途,数年苦读付之一炬?不值当的。”

    “值当的!值当的。”苏子砚伸手将顾衍君拥在怀里,带着浓烈的酒气在她耳边嘀咕道:“我不管……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千愁百感交织在心底,终化作对怀中这点温度贪恋,他是想谋得前程,可他更想要的是顾衍君站在他的前程里。

    顾衍君心里知道,如今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已不是半年前因那封假的信笺所生出的误会了,而是圣旨皇命,是苏母根深蒂固的恨意,也是这个世上从未停歇的阴差阳错。

    或许他二人之间并无这般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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