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想让金鹏介绍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但面对她的问询，夜叉少年闷了半天，也就说出了一句——“这是帝君大人和归终大人庇护之地，名为归离集。”

    她等了又等，终于察觉到，这大概就是夜叉少年对这片人类聚居地的所有介绍了。

    看得出来，确实是不怎么会和人类打交道的类型啊，室友。

    见金鹏在进入集市后就隐进了暗处，临渊也不着急到处跑，而是蹲在一处卖蔬果的小摊旁边，笑眯眯地和摊主东拉西扯。

    “你可算来对咯，归离集啊，已经算是附近最安稳的地界了，”摊主摇着蒲扇，神情慨叹，“多亏了尘神和岩神、以及一众仙人的庇佑，你看北方那边，那风暴前不久才散去，之前接天连地的，让人都不敢靠近。”

    “最近才有了从那边过来的人，听说有了新的神明，已经迁去其他地方了，你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吗？……罗浮？没听过没听过，但像是归离集这边会起的名字。”

    对方以为她是从偏僻地方来的，十分热心地向她介绍了归离集的情况，虽然只是粗略地讲了大概，也让临渊听得津津有味，构筑起了对归离集的基本认识。

    从摊主的话与她一路的见闻来看，这里的田地、道路、房屋、市集……虽然都已经有了成型的规模，但怎么看也就只是处于初级文明阶段而已。

    当然，这也仅限于人类社会而言。

    魔神、仙人、夜叉……这些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奇怪，按理说拥有这种力量体系的星球，就算要遵守不得干扰文明进程的法案，也会被记录在‘公司’的资料库里才对，”临渊看了眼魈之前站的角落 ，抵着唇角沉思，“位置过于偏僻？还是说已经脱离了公司和联盟的探测范围？”

    前者还好，那她还有可能靠着星槎罗盘回到认识的星域，要是后者……那她只能寄希望于龙祖和帝弓司命保佑了。

    云骑军不一定能通过次元扑满造成的空间震荡锁定她的位置，但任何一个有点星际常识的人都知道，想靠着一艘星槎在不熟悉的星域中找路？

    那就做好这辈子都要在宇宙中漂流的准备吧。

    而对持明来说，或许是更漫长的生生世世，只能看有没有路过的飞船把她捡回去——但狐人有以星槎为棺的传统，与仙舟有往来的组织一般都会对失去动力、单独在宇宙中漂流的仙舟星槎保持几分敬意，不会随意接近……还得是不清楚这个习俗的种族或组织才行。

    不，那种的话已经可以大致归于宇宙海盗或者军团、步离人或者其他丰饶民了，比起救人，更有可能给她的星槎来上一下，为宇宙增添一些碎片垃圾。

    这还是往远处想，往近处想……她的星槎都不在自己手上呢。

    希望渺茫啊，临渊沉沉叹了口气。

    蔬果摊的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见她似乎十分苦恼，笑呵呵地从摊子上捡了个日落果塞进她手里：“小姑娘，别叹气，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啦，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小姑娘……啊呀，是在仙舟上不太能轻易听到的词呢。

    但临渊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谢过摊主，然后拍拍衣角站起身，侧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少女。

    “您好？”她咬了一口日落果，“您也听了这么久，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啊，方便的话，能顺便告诉我金鹏去哪了么？”

    从某个时刻开始，金鹏的气息就微微乱了些许，然后忽然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她身后，却没怎么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另一道身影。

    金鹏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消失的类型，能让他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的，要么是情况非常紧急，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对他示意了什么。

    她之前没有死在那位帝君手下，也没从金鹏嘴里收到什么警告。

    那么，在没有做什么出格事情的当下，在这受魔神和仙人庇护的归离集之中，想来也不会遭到无来由的抹杀？

    对方的视线在她额头以及裙角处转了一圈，不知为何，眼神里颇有几分遗憾之情。

    “金鹏被弥怒，啊，也就是他兄长叫走了，”灰发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明朗，“归离集最近兴起了一种名为‘说书’的活动呢，要一起去看看吗？或者，你更喜欢听戏？”

    “说书吧，我以前在不夜侯听过几场，只是都没能听完。”临渊弯起眼眸，也端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小口啃着摊主送的日落果，跟着少女一路来到了临街的二楼茶室内。

    茶室打开的窗户正对着一处露天草台，穿着长衫的说书人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即使隔了一条街道也能没被掩去多少。

    茶室内已经坐了几个人。

    “摩拉克斯，若陀，阿萍，流云，你们看我碰到了谁？”灰发少女高高兴兴地扬起袖子，向坐在里面的几人一一打过招呼。

    临渊将最后一口日落果吞下，轻轻碰了碰灰发少女的手臂——这个动作遭到了茶室内几人的同时注目——她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到身后，露出纯良温和的微笑。

    “怎么了？”灰发少女转头看她，眸中流露出疑惑。

    “失礼了，不过，还请恕我失陪片刻，”临渊面上不显，脚步却一点点退后，“我去去就回。”

    “诶？”灰发少女上下打量她，那视线透着真切的担忧，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你又饿了吗？我再拜托马科修斯做点吃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至少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临渊控制着自己的手，没去下意识捂住隐隐作痛的地方——虽然她已经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我只是，需要稍微做点心理建设。”

    茶室里，坐在最上首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容温雅，五官给人的感觉并不冷峻，气质却沉稳威严。

    临渊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但眼角余光还是隐隐瞄到了那抹绯色。

    ……其实和老师并不像的，果然只是神志不清时的幻想而已，她在心底叹着气。

    但是褪去滤镜之后，浮上的就是对于全身骨头几乎都被打断，又靠着丰饶的力量硬生生愈合的心理阴影了。

    她倒不是很怕痛，但估计也不会有人喜欢那种反反复复、每一寸伤口里都有枝叶蔓延而出、血液都要被吮干的撕扯疼痛。

    临渊背在腰后的手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之前被岩枪贯穿的位置，这次都不用咬，嘴里已经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

    窗外的说书声还在继续。

    “且说岩神他老人家，金鳞半隐于云中，龙目不怒自威，此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端得是一方神仙气度，直叫那访仙者连连叩首……”

    “只听岩神道：「汝之来意，吾已知晓，念汝赤忱真心，且去，归时一切皆定」……”

    “访仙者归家，只见村中锣鼓喧天，人人喜上眉梢，再一打听，方知天降数把岩枪，不偏不倚，正将那为恶一方的魔物钉入万丈深渊……”

    在透过窗户传入茶室的一片叫好声中，临渊几乎要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嘶——

    好像更痛了。

    这么一想，还是老师当初干净利落地把她打到濒死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