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海水在缓慢起伏，天边云层淡薄，微光浅浅弥散，想必今日会是个好天气。
这样的话，上层水域很快就会被阳光晒得温暖舒适，鱼群在海中追逐嬉戏，搅乱了水流的波动，而再往深处，黑暗应如墨水弥散，温柔地张开沉静冰凉的怀抱。
真是美好……可惜，现在只能想象一下——临渊从窗外收回视线，将放在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喉间难言的干渴被微苦茶味润泽，终于缓解了一些，她咬了咬唇角，从锦袋中拿出几块点心放进嘴里。
与其说是放或者吃，倒不如用“吞”和“塞”之类的字眼更加合适……因此，当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时，房间内沉寂了几息时间，转而被闷闷的咳嗽声和捶打声取代。
“临渊姑娘？”门外的人举起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我没事，”临渊和着茶水艰难咽下点心，脚步匆匆地赶过去开门，“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站在门口的是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褐衣轻铠，面容干净清秀，只是眉梢有一道短短的旧疤，将半边眼角提起了个稍显凶戾的角度。
“不、应该是我来的太早了，这……”青年看了眼堪堪将明的天色，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这点，脸上浮现出局促神色。
“之前没有问清时间，是我考虑不周，”临渊摇头，然后顿了顿，隐蔽地深呼吸一下，才微笑着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那么，喻白先生……和钟离先生，我们现在就去训练场？”
“不不，只是我个人习惯早去一个时辰，不用如此着急，啊对，”喻白转过头，急匆匆去征求站在身后的另一个人的意见，“钟离先生，您看要不要先去用一下早饭？”
“现在的话，刚好能赶上港口那家杂煮店的第一炉金丝肉饼与鲜鱼羊汤。”身材高挑的青年温声道，他眉眼精致，恬淡温和，身上并未覆甲，只是一身朴素劲装穿在身上，气度与穿着锦衣华服也没什么不同。
如果这位不是差点让她因食物哽喉而倒地不起的源头的话，临渊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应该会更真实一点。
喻白点头：“钟离先生推荐的绝对不差，那……那临渊姑娘……”
他说话开始有些结巴起来，不自觉往后拽了拽钟离的衣角，看得临渊嘴角都有些僵硬。
“我们一同去吧，之后还请劳烦二位多多关照了。”临渊没让钟离主动开口，她推了下眼镜，反手关上门。
临渊想了很久。
如果要以罗浮大概几十年前流行过的风格描述这个故事的话，那么，在最后一段一定是这么总结的——“我叫临渊，万万没想到，我最后还是获得了一份工作……”
但是，但是，但、是。
要是早知道某位大人这么有闲情逸致，她当时绝对不会多嘴应那么一句。
名为喻白的青年找来时，临渊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地……认真默写着记忆中最新版的《星际通用标准食材规定·仙舟简版》。
这份规定光是前言列出来的，参与修订以及共同签署的星系代表的名字就足足有几十页，对于定义的阐释补充以及食材种类名称的规定每年都在更新，听说收藏在博识学会的实物原稿叠起来足有数十人高，足够填满一整个书架。
不过往好处想，她现在身处提瓦特，收不到更新版本，至少全文的长度是不会再增加了。
她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字迹。
这项工程目前也就堪堪进行到第一十九页第二十七行，停顿的地方是仙舟元帅以及五艘仙舟目前最新任掌事人的签名，再后面则是作为仙舟联盟种族之一的持明族各龙尊的签名。
留云借风真君借给她的墨笔感受到持笔人的犹豫，迟迟未能落下最后一个名字笔划的墨水在笔尖滚动，化为水珠上下跳跃，似乎想唤回她的注意力。
在那之前，临渊却已经下意识收紧手指，按上腕间垂挂的锁链，转头看向在院门处站定的青年。
只是短短一瞬，她就带上了浅浅笑容，站起身：“您好，是有什么事情么？”
“请问是临渊姑娘吗？”青年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见她点头，才接着往下说，“失礼了，我是璃月港的千岩军教头，名为喻白，是钟离先生推荐来的。”
钟离先生。
在她思索这个未曾听闻的陌生名字之时，青年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盒子。
“对了，钟离先生还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那个盒子非金非铁，材质看上去也不像木材或是玉石，周身凸显的纹路规整，在日光下流动着隐隐金芒。
临渊：“……”
好的，她想她大概知道那位是谁了。
……
吹着港口微凉的海风，临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盯着不远处散发袅袅热气的大汤锅，似乎对里面翻滚的食材十分感兴趣。
钟离坐在她旁边，端着粗陋的茶碗仔细观察，时不时吹去表面浮沉的茶叶碎末，浅浅抿一口。而坐在她对面的喻白身姿笔挺，眼皮却反复眨动，左看右看，看得出来很想找一个话题打破沉默，又不知说些什么好，脸庞都憋得有些红。
临渊叹了口气。
她开口打破沉默：“我很好奇，为什么钟离先生会想到推荐我成为千岩军的教习？”
“我会的那些那点东西，在钟离先生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远远达不到可以教导别人的地步。”
钟离放下茶盏，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她：“你所学习的枪术招式规整，进退有度，足以看出背后流派的底蕴深厚，而且非常适用于多人作战。”
“不过枪法虽好，你力道太弱，底盘不稳，握枪的姿势……”青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认真评估她的根骨。
临渊脊背一寒，瞬间想起了能让他评估枪术与姿势的是哪场战斗。
骨头突然好痛，感觉叶子要长出来了。
“——停！”或许是见她脸色不好，原本在旁边频频点头的喻白忍不住抬手打断，握拳在唇边用力咳了几声，“钟离先生，你看临渊小姐年纪轻轻的，前几日比试都已经能胜过我了，教那帮臭小子更是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年纪轻轻的临渊：“……”
而钟离思索了几秒，微微颔首：“说的也是。”
临渊：“……”
关于年纪的话题，她在归终大人那里到是还有心情调笑两句……这位面前就算了。
金丝肉饼和鲜鱼羊汤端上来时，喻白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热情地开口推销这两道菜品，虽然每一句夸赞都伴随着各种迟疑的思考顿音，但绞尽脑汁不想让场面再度冷下来的架势显露无疑。
临渊偏头看了钟离一眼，对方眉眼舒展，虽然脸上不曾带笑，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之前见到时，这位身上总带着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杀意。
一位魔神、一个外星种族、一个人类同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好吧，好像放在仙舟上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喻白的推荐，拿起金丝肉饼咬了一口。
“很好吃，”她微笑着夸赞，眼眸同样弯起，将手中的肉饼一口一口吃完，然后拿出手帕抹去嘴角的碎屑，略有些遗憾的叹气，“只是我早上已经吃过东西，其余的怕是吃不下了。”
滚烫鲜甜的肉馅带着汁水在舌尖迸溅的感觉还隐隐有些残留，临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交叠跳动，有细碎水珠在指缝间来回穿梭。
她看着喻白表示理解地点头，没有再去注意钟离的神色，目光掠过那盘金丝肉饼，然后侧头看向大海的方向。
陌生的海风气息拂过发梢，有点冷，而且过分湿润……看来她之前的判断有误，今天海上应该会有一场雨。
还是有点想去游泳，她慢吞吞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要不然，下班之后去水里转一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