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邱山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摆摊的事，因为寒假一结束，双丰小学就要开学了。我的手臂也好得差不多了，递了辞职报告以后，也开始在家看书准备考试，邱山买回来的那些资料都很齐全，唯独缺了文学方面的资料。

    我在网上初步查了一下，各个学校的文学系考试题目都不尽相同，所以眼前还得确定我到底考哪所学校才行。看了一圈一下，还是觉得本市的C大比较适合我，虽然C大位于市中心的位置，离双丰街道还比较远，但总归能在一个小时内回家。

    更何况，这几天我偶然还看到新闻上报道说，我上大学时最崇拜的ZYH教授要去C大就职，简直让我兴奋地不得了，要是能考入C大，能听到Z教授的讲课，说什么都是值得的。

    兴奋归兴奋，但仍然有些迷茫，对于整个考试不知道从何入手。一来是因为文学专业要求考生阅读大量的经典作品，有较好的文字驾驭能力，二来是因为C大历年来的考题不对外公开，所以我的复习必然要面面俱到。

    因为要读大量的书籍和杂志，我决定去C城的中心图书馆学习，既能方便我随时借书阅读我想看的书目，又能有一个比较不错的学习氛围。我早上起床以后，简单洗漱就能出门，经过双丰小学的时候去邱山的摊位顺走他早早给我准备好的早餐，一边走去地铁站一边吃。晚上学完以后，路过邱山的摊位，帮他收拾小拖车，两个人再一起回家。

    双丰小学是一所公办的小学，食堂的伙食都是小学生们交了生活费统一打菜打饭，很多学生都嫌学校食堂的饭菜分量少、味道差。好在，双丰小学没有市区的小学管理严格，每天中午学生们都可以进出校门，有的是回家午休，不午休的孩子们就会在周边觅食，吃些小吃填饱肚子。

    所以邱山的生意一般是集中在中午和晚上，早上也有学生买早点，只不过生意相对来说少一些。邱山只卖细面条和宽面条两种面，他自己在家里炒了一些配菜，配上他事先做好的辣椒油等一些调味料，拌一拌味道就很浓郁。

    起先，邱山的摊位没有什么人光顾，小学生们一天的零花钱也有限，不敢尝试新来的摊位，万一不好吃，不仅零花钱打了水漂，而且也填不饱肚子。不过，这世界上总有敢于尝试的人，小学生也不例外，有几个好奇心强的小学生买了邱山的拌面，都赞不绝口。

    双丰小学周边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在小学生中间很快就会传开，邱山的小面摊渐渐地有更多小学生光顾了。

    “叔叔，你这个香菇酱是怎么做的？我回去让我妈也这么做！”

    邱山有一次炒了点香菇酱，本来只是试试水，毕竟小学生们的爱好千变万化，也很难捉摸。没想到，那天竟然供不应求，几下就卖完了。

    也有小学生好奇邱山为什么坐着一个能转动的椅子，邱山总是能想出一些奇怪又可爱的回答，逗得小学生们哈哈大笑。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叔叔这是先解放双腿，懒得走路”

    他总是煞有介事地拍拍自己的腿，似乎它们是在享受生活一样，小学生们羡慕得跟什么似的，我却无比心酸。

    邱山想了一个办法，他每次出门都会带几本教辅资料，放在小面摊上卖，这样一来，偶尔也有爱学习的学生会买买教辅书，又能多赚一些。

    常常收摊和邱山回到家，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彻底拖垮邱山的身体。我想了想，不如去联系联系以前工作认识的文化公司，看看能不能接点写稿子的任务，也赚点外快。

    找了好多天，终于有一家出版社同意我帮他们写稿，每3000字20元，虽然稿酬低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我时常在房间里那台方方正正的电脑前敲敲打打，直至深夜，我什么都写，有小说、有历史解说稿、有广告文案、有散文随笔……我还常常写书评，把我在图书馆看过的文学作品整理出来，写成简单的书评或者解析，慢慢的，我的文章在网上有了一定的关注度。

    “晚晚，熬夜伤眼睛，早点睡吧”

    邱山总是不忍心打扰我，但又实在是忍不住提醒我要注意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熬夜，邱山也陪我熬，他在厨房里准备第二天拌面的配菜和调料，有时给我冲杯牛奶，有时给我按按肩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重复着。

    不过，邱山摆摊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点困难。入春以后C城总是一阵又一阵的春雨，邱山的小面摊没有提前做防雨的棚子，就算是王鹏帮他临时搭了一个雨棚，还是不能完全挡住雨水，毕竟，下雨的时候雨丝总是斜着飘，邱山根本无处可躲。

    我劝他歇一段日子，等梅雨季节过了再去做生意也不迟，至少目前，我们俩也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那哪行，学生们就是吃个怀旧，吃个便宜，那么长的日子不去，他们就不会买我的面了”

    邱山的面卖一块钱到三块钱不等，一块钱的是素面，可以配点生烫的青菜，调味料随便加，三块钱的是拌面，一般可以加两到三样的配菜，通常就是酸辣土豆丝、凉拌海带丝和辣萝卜丁这几样。邱山偶尔也会炒点肉沫之类的，就额外加一块钱，四块钱是最豪华的拌面了。

    C城的雨季，阴雨绵绵，邱山虽然坚持守着小面摊，但生意与不下雨的时候少了不少。有一天，我正在市图书馆的沙发上看着一本书，王鹏突然的出现，打破了备考这段时间以来的宁静。

    “你出来一下”

    他表情冷冷的，身上还穿着XX货运公司的工作服，尼龙的质地本就不透气，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汗味很重。我跟着他，放轻脚步走到图书馆外面的空地上。

    “章晚……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自私？”

    王鹏不知道怎么了，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图书馆门口，不管不顾地大声指责我。

    “我怎么了？”

    他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声音放低了一些。

    “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了？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邱队一直都没去复健？你知不知道你安心坐在那儿看书的时候邱队在干嘛？你知不知道他又做生意又给你做饭有多辛苦？……算了，你根本不懂……”

    他用晒得黝黑的手胡乱抹了一下脸，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邱队上午发了高烧，在双丰诊所打点滴……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连图书馆的包都没拿，就跟着他去了双丰诊所，坐在王鹏的大货车副驾驶上，我的委屈和难受憋了一路。

    如果我不知道邱山的辛苦，我就不会在网上写那些我自己都不想看的小说，不会为了那微薄的稿酬熬夜到凌晨。我也没有不管邱山的生意，他出摊和收摊，我都会去帮他的忙，我以为我做得已经足够好，可在王鹏看来，我仍然是一个冷血的妻子。

    双丰诊所只有一个小小的门面，里面也只有一位退休的老医生和一位医专毕业的小护士，邱山仰卧在诊所最里面的小床上，手上打着点滴，看上去很憔悴。

    “鹏……你怎么把晚晚带来了？”

    邱山应该是没睡着，听到诊所的玻璃门吱吱呀呀地被打开，立马睁开了眼睛。

    “晚晚，我没事……你回去吧，别耽误你学习”

    从这个角度看，邱山的腿确实萎缩得厉害，整个人消瘦得陷在被子里，嘴唇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憋了一路的委屈和难受，突然间就承受不了了，我大哭起来，说我干脆放弃算了，再也不提考研究生的事了。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王鹏说得对……”

    我红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晚晚，你别听王鹏的，他不懂事，不知道你的好”

    邱山拿了些纸巾，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

    “晚晚，我的情况确实比别人要特殊些，你不要因为我偶尔生病，就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你除了学习，还帮我收摊帮我出摊，晚上回家还要写文章，我都看在眼里……晚晚，其实你心很软，只是你把自己裹得太紧了，别人轻易看不到你的好”

    “你不用担心我，我除了偶尔有些小病小痛，跟正常人没啥区别，都是靠双手吃饭的”

    “可是晚晚，你不同，你有才华，你能靠笔杆子吃饭，这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

    不知道邱山说了多久，我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想，我不能放弃考试，也不能让邱山继续这样辛苦下去，得想办法，让邱山去复健。

    如果复健的话，邱山就能减少很多并发症的发生，也有益于他长期保持相对健康的身体。我开始在图书馆查找相关的康复书，尝试着自己学习瘫痪病人的复健方法，这样，等邱山收摊以后，我就可以帮他在家里复健了，既省钱又能锻炼。

    唯独需要挤时间的，就是写稿子了，于是，我经常是在图书馆里写写手稿，晚上就誊抄到电脑上去，多出了很多和邱山相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