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晚带着团队离开了C城以后，邱山也正是住进了C城市中心的一家医院。他的手术日期很快就要到了，正好是大年三十那天，医生不休息，也要帮他把手术做了，原因只有一个，邱山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因为是大年三十这一天，邱山心里很过意不去，他觉得医生本该回家吃团圆饭的，忙了一整年，就为了他的病，年夜饭都吃不上。
“医生……要不再等几天？”
邱山住院这么久以来，主管他的医生早就摸清楚了这位病人的脾气秉性。一般的病人都是希望医生为他们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按呼叫铃，像他这样生怕麻烦医生的病人，还是头一回见。
“你就不要再犹豫了，你的命难道还不如一顿饭重要吗？”
医生护士们对邱山都特别关照，一场手术，竟然集齐了主任医师和主任护士。说到底，还是邱山的病情特殊，手术室里站满了前来观摩的医学生。
“你说，邱大哥这手术，怎么进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啊？”
李一也听王鹏说过，虽说医生告诉他，这手术理论上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可是实际上，成功率并没有那么高。
理论上，那不就是理想状态嘛！就算是李一只念过初中，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别动不动就问，我啷个晓得，我又不是医生！”
王鹏又紧张又焦虑，这会儿，连方言都来不及转换成普通话了。
也不知道两口子在手术室门外等了多久，终于等到手术室的灯灭，邱山被一堆仪器围着推出了手术室。
“医生，怎么样？成功了，对不？”
王鹏凑上去，拉住一位随行出来的医生。
“现在还说不好，只能说手术顺利，具体还要等病人醒来后，我们做了各项评估才知道”
不等王鹏再细问，那个医生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在邱山住院这期间，阿飞成了晚归饭店的顶梁柱，他接了邱山主厨的位置，加上几个职校生的帮忙，竟然也把店里照顾得井井有条的。阿飞还去网吧下载了好多流行歌曲，像是小酒窝啊、隐形的翅膀这些，都是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歌，引来不少年轻的客人。
王鹏和李一就在医院和饭店两头跑，李一还要兼顾理发店的工作，有时实在是忙不过来，王鹏也会请个临时的护工来照看邱山。只不过护工一直不怎么上心，能准时在饭点去医院食堂帮邱山打点饭菜就算是很不错了。
等到邱山终于醒过来，已经是手术后第三天了，护士把视力表搬到他的病床前，为他测视力。
邱山很虚弱，甚至拿不起遮眼睛小木勺，是王鹏在一旁帮他举着的。
“这个呢？看得清不清楚？还是很模糊？”
测完视力，护士在病历单上奋笔疾书了好一会儿，又开始评估邱山的身体机能。
护士走到邱山床边，握住邱山的左手，让邱山用力握紧。
左右两边对比后，护士就带着病历单出了病房，很快，主管的医生就来了。
“手术还算成功，只不过可能左眼的视力包括左边手臂的肌力，会比从前要弱一些……”
医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视力不保证能恢复到从前，但是左手的话，努力复健还是有希望的”
王鹏反复品味着医生的这几句话，总觉得有些耳熟。
对！当初邱山受伤的时候，医生也是说什么，努力复健就有希望，都是骗人的鬼话！其实医生根本就是知道，再也没有了恢复的希望，所以才把希望什么的这些好词挂在嘴边。
他王鹏这辈子，再也不相信这些医生了！
“你放屁！他左眼为什么只有一点光感，左手以前也只是有点抖，现在呢？左手怎么抬都抬不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手术算是成功？你到底会不会治啊！”
那个小护士先忍不住了，和王鹏对着吵了起来。
“我们主任就是放眼全国，那也是颅脑外科数一数二的专家！他不会治，难道你会？这位病人如果不及时手术，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看王鹏被小护士一吼，吓得有些懵，一旁的主管医生又耐心解释起来。
“是这样的，通俗来讲呢，他的病情属于是肿瘤，一般肿瘤只需要切除就好，只是他这个压迫了神经以后，如果不马上手术，会有生命危险。更何况，手术前我们也和病人本人确认过，手术后会有一定的失明风险，根据刚刚评估的状况，左眼还不至于完全失明，右眼的视力还和原来一样，右手也不再有颤抖的症状，这些，都是手术成功的表现“
王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邱山轻轻牵住了衣角。
“鹏……不要为难医生……”
邱山心里早就有一本账，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场手术是救命的手术，只要他能活下来，就不算太糟糕。原本他早已做好了失明的打算，现下，他还能看见不是吗？只要一想到还有机会看到章晚的笑容，他就无怨无悔。
医生和小护士走出病房以后，小护士仍然抱着病历本，一路都忍不住地惋惜。
“主任，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遭这样的罪……哎……”
“你以后，不要对病人家属那么暴躁，人家也没有错，只可惜，我们做医生的，终究不是神”
小护士匆忙点了点头，又去忙别的事情。
王鹏正准备拿着棉签，用李一教给他的办法帮邱山润润唇，却发现邱山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章晚，大年三十晚上她打过一次，那会儿你在手术，我就没接……”
王鹏放下手中的棉签，把手机盖打开，然后举到邱山的耳朵边上。
“晚晚……”
邱山靠在几个摞起来的枕头上，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邱山……新年快乐！这几天，很忙吧，毕竟饭店里那么多人，生意那么好……我今天才加完班，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S城下雪了，你们那里呢？”
章晚从腊月二十八开始，一直在加班，就为了春节特别栏目，忙了整整五天才稍微有点喘息的空间和时间。电话一接通，听到邱山熨帖温柔的声音，一瞬间就消解了好多疲惫，像学语的婴儿一样说个不停。
“晚晚，这边也下雪了，也祝你……新年快乐……”
也许是听出邱山声音里夹杂的疲惫和虚弱，章晚往马路边上走了走，不由得担心起来。
“邱山？怎么听着，你好像生病了？就算饭店生意好，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晚晚……我没事，你在过马路？小心看车……电话等一会儿再打也行的……”
想到章晚曾经因为打电话而摔伤了手臂，邱山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纵使再贪恋她的声音和她的关怀，也不忍心让她在寒风中举着手机，陪他打电话。
章晚最近加班比较多，和同事们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正是因为这样，她也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流言。
比如说，她是股东的一个朋友托关系进来的，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大的项目给她做；又比如说，她长相出众，说不定使了什么手段，社长才又决定给她那个项目出续集……
章晚只能默默忍受着，即使她对其中很多的质疑都不服气，可是，她确实是靠着姚栩的人脉，才能这么快地有成果。
换作是别人，恐怕她自己也会看不惯吧。
“我在人行道上走着，能有什么事，对了，我给你寄了新年礼物，地址填的是晚归饭店，你记得收！”
如果不是有送礼物这个由头，章晚也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给邱山打电话，她自己知道，前两次去C城，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出版社最近接了一个广告，是一款按摩椅，尽管卖得贵，但章晚还是带头买了一个。
不为别的，也不像同事们说的那样，她是为了讨好广告商。她是真心地，想要买给邱山，只要一想到他结束饭店的工作以后，能躺在上面享受一下按摩，松解全身的肌肉，她就格外开心。
尤其是此时此刻，尽管在单位听了那些流言，心中很郁闷，但是听到邱山不疾不徐的声音后，总觉得踏实了好多。
“晚晚……你还为我破费干什么……我……”
不出章晚所料，邱山果然一直在推辞，不好意思收她的礼物。
“这哪能叫破费啊！我是感谢你上次那么帮我……应该的！”
那次项目结束以后，团队回S城的飞机是晚上才到，姚栩原本说好去接章晚的，却临时被一个大客户叫走了。
章晚不是不失望。姚栩年前曾经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要带她回家见父母、见亲戚，可是他到年关又偏偏比章晚还忙，一来二去，章晚从始至终也只是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吃了个速冻饺子。
直到昨天，姚栩终于得空来接她下班，她却无意中发现了姚栩的秘密。原来，姚栩的钱夹里有一张小小的相片，里面分明是姚栩和一对母子，在蓝天白云下笑得无比灿烂。
章晚拿着钱夹，质问姚栩，为什么当她是傻子，把她耍得团团转。
“小晚，我和她，早就离婚了！而且，我没想瞒着你！”
章晚忍着要哭的冲动，看着比她差不多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的姚栩。
“你没想瞒我？那你说想和我谈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还有个儿子？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给你的儿子当后妈？”
姚栩进一步，拉住章晚的手腕。
“小晚！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段婚姻，不过是家族联姻的结果！我最爱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
章晚越来越开始怀疑姚栩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姚栩说她和邱山离婚是因为不爱，所以才着急离婚。是真的吗？如果她不喜欢姚栩，为什么失忆以前就和邱山签了离婚协议，如果她喜欢姚栩，那为什么她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邱山，想起遥远的C城？
所以她忍不住，终于给邱山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