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小房间里，装饰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卫生间模样，铺满格子地砖的脏脏旧旧的地板上，是刚刚故意洒出来乱放的书本文具，书包被胡乱扔在一旁。
一只鞋子静静躺在地上随意翻开的书本上，散开的书页上有脏脏的鞋印，另一只鞋子在卫生间门口处。
许慕尘光着双脚蹲在脏兮兮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漏出的手背处也有擦伤，眼神倔强又恐惧，眼眶里蓄满隐忍的泪水。
小林为首的一群坏学生，分散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作出或厌恶，或鄙夷，或嫌弃，或嘲笑，或戏谑的神态。
叶知秋屏住呼吸拍了几张，“很好，这个状态很不错。”
“小林哥，你过去站许慕尘面前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作出发狠的样子，往他背后扯。”叶知秋边提要求边换了个位置。
“但别真扯啊，扯掉一根头发我跟你算账。”
说完探出脑袋，满眼关切向许慕尘询问，“许慕尘你还OK吗？”
“没问题。”许慕尘向她回了个安心的眼神，换了个跪姿，松松垮垮地半膝跪在墙边脏兮兮的一块地上。
小林过来向许慕尘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啊，一下就好。”
话还没有说完，略带歉意的眼神不再，便露出恶狠狠的凶相，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故作使劲的样子往他背后扯，脚顶在他的后背。
许慕尘配合地作出痛苦的表情，屈辱的泪水霎时布满眼眶，并且作出极力忍耐的模样。
不知道是他的动作牵动面部还是戏瘾上来了，眼角的一抹粉红慢慢蔓延开来，让他强忍不让泪水夺眶而出的神态更显隐忍又倔强。
叶知秋在取景框里看着这一幕，内心深处一下子被击到了，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平时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许慕尘，此刻漂亮得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奶狮，浑身的伤痕，被校园暴力欺凌之后的脆弱和倔强，完美地融合在他身上。
在眼线的勾勒下，眼角蔓延开来的那一抹红，透过取景框，像是个小勾子，轻轻地，一下一下勾在她的心尖。
很漂亮，很脆弱，很像商场橱窗里摆放着的那些，易碎的精致花瓶。
此时很漂亮，很脆弱的许慕尘，已经随着叶知秋换了好几个适合拍校园霸凌场景。
叶知秋拿着相机拍起来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好像内心深处的创作灵感正在源源不断地迸发，拍到完全停不下来。许慕尘也任她摆布，配合她的要求做各种场景需要的动作和神情。
最后一个景在工作室的小洋房三楼楼顶天台，许慕尘躺着蜷缩在布置成废楼天台的脏地上，他抱着自己屈起来的膝盖，小林哥在一旁蹲下，伸出一只手的虎口顶在他脖子的喉结处，手指做用力状掐他的喉咙。
喉结在小林哥手指的衬托下，坚/挺/凸/出的弧度，性感又漂亮，叶知秋不自觉在镜头后咽了个口水，握着镜头的手加了把劲。
结束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小林哥把许慕尘从地上拽起来，“慕尘你真的很有演戏天赋啊，好几次我都被你的情绪带着走，你以后去做演员好了。”
“你想得美，他可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你见过哪个省重点年级第一去勇闯娱乐圈的。”叶知秋一边拆三脚架一边回怼小林哥。
看许慕尘一身的灰土，不见平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不知道是被校园霸凌的氛围感染，还是心疼许慕尘一个下午的辛苦，叶知秋再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歉意。
“许慕尘，谢谢你。”
叶知秋开口，却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带点儿那种哭过之后的沙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刘海，手还没有放下来，忍不住又拨一下。
许慕尘也跟着她拨刘海的动作一起拨了一把自己的刘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本来在额前的手，伸向后脑手挠了几下。
“你要是谢我，那就顺便给我拍几张热血高校吧，这个妆好酷的，总不能都是我在被暴力吧。”
叶知秋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你们男生最喜欢热血高校了！”
她转过头向大家征求意见，“小林哥，你们还拍吗？我们物尽其用，再拍几张呗。”
一群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哪个的青春不是热血高校，又闹闹哄哄拍了一些热血高校的多人图才回去继续上班，楼下前台叶知秋给整个工作室点的奶茶和咖啡刚好送到，大家在群里在纷纷感谢妹妹。
叶知秋和许慕尘下楼单独去找几个许慕尘喜欢的景，在经过二楼花房的时候，里面有一对情侣在拍婚纱写真，掌镜的是拍法式婚纱写真非常厉害的小鹿姐姐。
叶知秋站在门口就走不动了，羡慕地探出个脑袋往里看。
小鹿看到叶知秋的小脑袋，征得新人同意后招呼她进去现场近距离观看。
叶知秋大大方方地带着许慕尘进去了，俩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叶知秋偶尔还可以上手帮助理拿一些道具，或者补补光。
换下一个场景的时候，新人和化妆师先行离开去补妆，几个小助理在收拾道具。小鹿八卦兮兮地把叶知秋拉到一旁，“啾啾你心里憋什么坏呢？”
“什么啊？”叶知秋笑着问小鹿，假装听不懂她问的什么。
小鹿轻轻推了她一把，眼睛往她们的斜后方位置使劲挤眉弄眼，“你再装就不礼貌了啊，小小年纪的，你还想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没什么啦。”叶知秋的语气拖得很长，黏黏腻腻的，她抱着小鹿姐姐的腰晃啊晃啊晃。
“不说我走咯，还有最后一个景要拍呢。”小鹿余光里助理们把道具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伸出一个手指点了一下叶知秋的脑袋，“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叶知秋又把脑袋放在她的手上蹭了蹭，纠结了两秒，把小鹿姐姐抱得更紧，说出来的话又羞又恼。
“我……我想和他拍婚纱摄影写真，我喜欢你上次拍的那组《梵谷花园》，想找你拍一组类似的，法式Vintage风格的婚纱写真。”
小鹿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消息，“到……你们，到哪一步了？”
这回轮到叶知秋震惊了，张大嘴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我就是想高考结束后和他……和他正式表白，然后再一起拍一组婚纱写真，送给18岁的自己。”
叶知秋越说越急，她怕自己不一次说完就再也没有勇气对第二个人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没有别的想法，我们，我们还没有正式地表过白，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两个是互相……”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互相喜欢的，我们现在就是普通同桌而已啦。”
“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了两年，这我不得搞得正式一点嘛。”
叶知秋的声音本来就压得很低，说到后面声音跟蚊子叫一样，小鹿不得不把自己的耳朵凑到她嘴巴附近。
“唉，浪漫的年轻人，还是年轻好啊！”小鹿盯着她涨红的脸调侃道，“那你的这个idea他答应了嘛？你们今天就是过来挑结婚场地的？”
“不是啦！小鹿姐姐！”叶知秋又羞又恼，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度，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紧张地向后面看了一眼，许慕尘大概是想给她们说悄悄话的空间，一个人走到门口外边她回头就能看见的位置，双手插兜背部虚虚地靠着墙壁，脸上的妆容有点儿被揍过的滑稽。
“那你帮不帮我拍嘛！”叶知秋抓着小鹿姐姐的手臂又开始晃。
“先说好啊，高考之后才能拍，现在到高考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小鹿被她晃得松了口，“你想拍我还不能给你调档期啊，谈恋爱可以，但是不能影响高考。”
叶知秋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去。
她们出来经过许慕尘的时候，小鹿笑得一脸奸诈，“小帅哥，谢谢你和啾啾请的咖啡奶茶，很好喝。”
许慕尘不明所以地看向叶知秋，叶知秋伸出手拧了一把小鹿的腰，被拧的人尖叫着跑开了。
等他们绕着工作室的这一座花园小洋房边看边拍地走了一圈，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天幕上，朝着视野尽头处的远山缓缓落下去。
许慕尘单手插兜靠在三楼天台的栏杆上，脸上的战损妆容还没卸，校服西装外套脱了搭在一边肩上。背后是一轮仿佛镀了金光似的夕阳，明晃晃地笼罩在他身上，人与夕阳相争美好。
颓丧又温柔。
叶知秋放好道具，转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习惯性举起相机把这幅画拍了下来。
“还没有拍够啊。”许慕尘笑，嘴角微微上扬，在眼线的的加持下，眼角弯得像个小勾子，眼里的笑意比嘴角明显。
直面夕阳余晖的明明是叶知秋，但此刻她感觉这个氛围好不公平，从许慕尘一汪由柔情似水的眼底，她看见自己举着相机的手慢慢放下，盯着许慕尘的眼睛缓缓向他走近。
走到许慕尘面前的时候站定，抬起手轻轻揉搓他眼角化出来的淤青。
叶知秋看着这张带了伤痕妆容的漂亮脸蛋，在自己的面前放大，又放大。
指尖随着脸庞的轮廓滑落到下巴上，大拇指和食指轻捏着许慕尘的下巴，叶知秋忍不住踮起脚尖，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对方的唇上。
许慕尘在她的嘴唇贴上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愕，瞬间忘了呼吸的动作。
感受到叶知秋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松开，唇有离开的趋势后，许慕尘大手一抬，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牙齿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咬。
“嘀嘀嘀嘀……”
“嘀嘀嘀嘀……”
叶知秋脑袋嗡地一震，条件反射地翻个身，迅速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烦躁地摁掉了闹钟。
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门窗紧闭，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暗。叶知秋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把手机摸到自己的眼前，摁亮了手机屏幕，又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睁开一只眼。
青幽幽的屏幕光亮，配合着屏幕上的“18:00”这个明晃晃的时间，在静谧黑暗的房间里反射到叶知秋的脸上。
被手机的强光亮一照，她脑子清醒了不少，依稀记得今天刚好结束上一个项目，接下来会有一段比较清闲的休息时间。
她刚要为自己忘记关闹钟的行为懊恼，这边已经给手机开了锁，点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看标满红点点的微信消息，中间栏的通讯录上标红的“15”尤为耀眼，想忽略都难。
她心里带着纳闷，想都没想就点开了通讯录新添加好友，应该都是之前和同门一起互相推的一些剧综拍摄资源，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带了标红的“2”字的眼熟头像，ID单一个“尘”字。
叶知秋点开头像，两条好友验证的消息。
“许慕尘”，时间是昨天下午总决赛开始前。
“还在忙？”第二条验证消息是在昨晚总决赛结束后半个小时内。
看见这个熟悉的ID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微信头像，叶知秋的脑袋像是突然开光一样，被闹钟震醒前的梦，和眼前的消息一起向她发起进攻。
“啊啊啊啊！”手机掉在床上，她懊恼地猛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抬起双手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
“啊啊啊啊！叶知秋！”她双脚蹬掉身上的被子，被子悄无声息地掉落到地上。
叶知秋伸手抓过一旁的抱枕，一边哀嚎，“叶知秋！”一边对着抱枕重拳出击，“怎么可以做这么罪恶的梦啊！叶知秋你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