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

    马车忽然停顿,正熟睡的元憬差点倾倒下座,还好红燕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让她落得狼狈。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看。

    面前少年红绳束发,铜黄色的小铃铛系在红绳上却纹丝不动。他身着深蓝色锦袍,脚踩银白长靴,眉眼张扬,发如鸦羽,嘴角的一抹笑容又给他增了几分少年气。

    “敢跑?”他抽出一张符纸来,“寻妖符,燃。”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立刻出现在他面前,那女子起初有些茫然,似是在疑惑自己为何又会回来,随后立刻明白了,对着手持符纸的少年呲牙。

    少年不以为然,根本不理张牙舞爪的女子,低头念咒。

    那女子慌乱起来,连忙收起獠牙,整理了衣衫跪下,说道:“大人饶命,奴家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他饶有兴趣地蹲下,问道:“哦?那你到是说说,你有何苦衷。”

    “奴家从未想做伤天害理之事,而我取陈燕韩的心头血,是想......”

    “想什么?”

    “救我阿姐。”她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我阿姐下山时,未曾害人一分,阿娘看她没有闹出生端,便准允了她多待几年。”

    “可世事难料,阿姐七年后便死了。”她抬起眼,眼中满是不甘,“阿姐和陈燕韩相识于一场大雨。”

    那天,大雨倾盆,沈环被雨堵在了小亭子里,她本想等雨停再回去,可这雨偏偏不如她的愿,一直下个不停。她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冒雨回家,可迈出亭子还没到十步,头顶一片阴影罩住她,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淋回去怕是会染疾,如若不介意,我可以护送小娘子回家。”

    她抬眸一看,一副俊容摆在她面前,男子弯着眼笑,使她红了耳根。

    “多谢公子好意,可男女同撑一把伞实在不妥,我就这样回去。”她很快清醒过来,回绝道。

    那男子却依然撑着伞,沉默了一会儿,把伞递到她手里,一步退出伞内,笑道:“姑娘所言即是,我的宅子就在附近,这把伞就先借给姑娘挡雨,有时间可还我。”

    “你叫什么名字?”

    “陈燕韩。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叫沈环。”

    “好,沈姑娘,如若要还伞,从这亭子左转再直行便是我的宅子,我就静候沈姑娘到来了。”

    沈环又红了脸,撑着伞便跑了。

    此后的她便常常挂念着陈燕韩,化妆时在想他,研墨时在想他,就连看书时也会想起他。

    “阿娘也替她找过郎君,是最好看的狐狸,她都没要,天天记挂着那混账。”女子捏紧了拳头,“写给阿娘的书信里也都是那混账。”

    “阿娘,你不必为女儿操劳婚事,女儿的芳心,早就许给了他了。”沈环一笔一划的,认认真真的写,“他叫,陈燕韩。”

    “虽是一见倾心,可女儿是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嫁。”

    “阿娘,他今天跟我告白了!他也喜欢我。”

    “我把我是狐妖的事告诉他了,他说就算我是鬼,也要把我娶回家。”

    “我们成亲了,阿娘,你能来吗?”

    说到这,女子话音一顿,身体开始颤抖:“阿娘特别生气,因此跟她大吵一架,我听见阿姐说‘什么人妖殊途,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执意阻止,我便再也不踏入家门半步!’当天晚上,阿姐便又带着大包小包下了山,便再也没写过书信,也再也没回来过。”

    沈环下山后,和陈燕韩在一个小宅院成了亲,日子随过得艰辛,却很充实。

    可后来的陈燕韩却总是夜不归家,对她置之不理,冷淡至极。

    一日沈环跟着陈燕韩,想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却见他和一个女子进了一个小院子,两个人垂着头喃喃细语,时不时那女人还捂着嘴笑跌在他怀中,气氛十分暧昧。

    沈环气急攻心,一推院门闯入院子,直直地盯着二人。

    “陈郎,她是谁啊?”那女人缩入陈燕韩怀中,娇嗔着问。

    陈燕韩却丝毫不慌,搂住女人的腰,惹得她咯咯地笑起来。

    “不认识。估计是个疯女。”

    那女人又笑起来,用一种调谑的眼神看向沈环。

    沈环强压怒气:“我是他妻。”

    那女人笑的更大声了:“你自道是他妻,可有婚书?”

    沈环感觉到一道雷直劈她大脑,双腿软下去,跌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婚书?婚书......你不曾告诉我要有婚书的,你只说你要娶我。”

    陈燕韩眼露不耐:“一句玩笑话罢了,你还当着我真要娶你这个臭狐妖啊!”

    那女人笑的花枝乱颤:“诶,陈郎,你说狐妖生出来的孩子是狐狸还是人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个贱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笑起来,“或者你跟我试试?小狐狸精。”

    他抱起她,将她压倒在床上,又转头烦躁的对沈环道:“怎么?傻站在这是想打扰我的兴致么,还不快滚!”

    沈环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那天又下了很大的雨。

    这次,却无人再替她撑伞。

    后来的几日陈燕韩都没去看过她,她就像一个蜜枣,被人吃光了甜蜜的枣肉,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枣核。

    没有人管她,也没有人来看她。

    她病倒了。

    那日又下起小雨,她躺在床上,将写好的书信放入小鸟的嘴里,笑眯眯地对它说:“最后一次了,这些时间麻烦你啦,谢谢你。”

    沈母打开信纸,不久便湿了眼眶。

    书信上的字轻飘飘的,就像下一秒就要飘走。

    “女儿染疾已无方可治,撒手归西之前,还是想和阿娘道声不好,女儿无颜见兄弟姊妹,只能用书信的方式来传达羞愧。我身有孕,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谁料他竟不认我这个妻,我本想把这孩子留下,又想到是他的骨肉,留下来也是恶心别人。”

    “前几日我查了查,他早就有了妻,只是妻子瘫痪在家,他便出来沾花惹草,已经骗了很多姑娘,那些姑娘要么损了名声,没人再愿意娶,死的死,病的病。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再人间待了这么久,就连您教的法术,也都忘了怎么用。”

    信的末端,那些字更飘了,甚至难以辨认。

    “阿娘,我好想回家。”

    她的泪水在信纸上留下了痕迹,几乎要把字晕开。

    沈母看了好久才看清最后几个字。

    “可我,无力回家。”

    她捂住胸口,长长地叹了口气:“欢儿啊,你究竟是忘了如何用法,还是舍不得对他下手。”

    女子说完这些,眼睛已经哭的不成样子,问道:“他这个混账,我取他心头血救活我阿姐有何大罪!凭什么你们还保护他这个混蛋!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为我阿姐报仇雪恨!”

    少年听得起了恻隐之心,竟撕开了一张符纸。

    只见那女子变化为狐狸模样,挣脱掉数张符纸,随后咧开嘴,身体越来越大,惊到了元憬的马,那两匹马拉着马车惊慌失措地逃窜,元憬暗道不好,立刻打开车门,喊道:“跳!”

    她和车上的人跳下来,下一秒,狐妖便将马车甩到远方,又对着少年龇牙咧嘴:“我记错了,阿姐分明不会死,是陈燕韩那个混账叫人弄死的!跟他一伙的,就有你们这群爱多管闲事的所谓神仙和臭道士!”

    “所以,让我进行第一步报仇吧,先......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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