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将粉碎一切障碍。”

    ——奥诺德·雷·巴尔扎克

    01.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黑发乱糟糟、苍白脸色的男孩,用肥大外套夹着一本书走了。

    就在这间狭小破败的二手书店内。

    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僵硬地往脚底汇聚。

    这时突然闯进一男人,他抽着烟,挤进门挡住了男孩的去路,一下看到他怀里的书,凶恶地嚷嚷:

    “你给钱了吗?”

    柜台前的老头吓得从瞌睡中醒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男孩脖子上因瘦弱凸显的血管开始泛红、蔓延上没有生机的脸颊,有些不可自持地颤抖,却依旧僵硬着声色、毫不示弱:

    “我正要给——”

    “两镑。”

    而在场的人但凡有点眼力,都相信这副浑身上下衣鞋破旧的孩子不可能拿得出两英镑,也许就算是两便士他也没有,他紧紧攒着书本的手快要放下了。

    这一刻,她心里莫名涌出某种异样的气势。

    她拿出了口袋的四枚硬币,放在柜台面,清脆的声响之中,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扬了扬手里的书,说:

    “我和他一起的。”

    男人抽着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拿过硬币,下起逐客令:

    “快走吧!”

    两个孩子快步走出书店。女孩找到自己在杂货店买修理工具的父亲,他们穿过另一条相对宽松的小街准备离开,背后却传来一个微弱沉郁的声音:

    “等等。”

    是刚刚的男孩,他将书递给自己:

    “还给你。”

    他不需要陌生人的施舍。她看出来。

    她的父亲没有插话,这只是两个小孩的相持。

    “不用客气。” 她的口吻十分平淡, “你更需要它。它也许能改造你命运。”

    “我不需要。” 男孩似乎被刺中脆弱的自尊心,表情扭曲而痛苦。

    “无论你怎么否认……” 她好像叹了口气,正想说下去。

    “你死哪儿去啦!我找了你这么久——”蓦地,一位面目尤其凶恶的中年男人粗鲁地一把拉过男孩,同样一身邋遢的旧衣服,眼窝深深凹陷,那是不属于他实际年纪的苍老,他锐利地瞥见孩子怀里的书,立马暴跳如雷:“谁让你买这种东西……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女人一样、就知道胡乱花我的钱!” 当他高高扬起一只手掌时,她差点惊叫出声:“别——”

    “这位先生。” 她的父亲及时开口道:“无意打扰,但那本书是我女儿送的。您没必要迁怒孩子之间的纯粹友谊。”

    那男人被打断后,脸色不大好看、混杂了恼羞成怒与狼狈窘迫,碍于最后一丝颜面,他勉强地收起了就要喷薄汹涌的怒火,又动作蛮横地推了一下男孩,没好气道:“给我滚回去……”

    两道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走远。

    赶在橙红晚霞变紫前,父女俩需要快些回家。他们坐上小轿车,车子往城区中心开去。不一会儿,一派繁华整洁的景色便焕然出现在车窗前,而那个充斥废弃工厂、臭水沟和满大街落叶的小村落则被完全甩在身后了。

    清静的住宅区里,一栋温馨的小房子坐落在一片绿汪汪的草木前。

    炉子正烧着火,热乎乎的白雾扑哧扑哧地从暖色珐琅锅边缘冒出来,浓汤的香气霎时溢满厨房,连带着宽敞的客厅。

    “妈妈,我们回来啦。”

    “埃尔!” 屋子里一位相貌清秀的女人正用魔杖无声地给房间来了个清理咒,微笑着问女儿:“今天爸爸带你去哪儿玩了呀?”

    “小镇的尾巷。” 没等父亲阻止,她就已经心直口快地答道。

    “什么?你们去那儿干嘛。” 母亲顿时变得不满,“那个地方治安不好。”

    “没什么的,白天……” 父亲安慰着,但母亲依旧讲起最近并不太平的现状,比如说混乱的游行,比如说接连的麻瓜遇袭事件,当然、还有神秘人。

    “鲍勃·韦勒克,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呢?”

    “瓦伦娜,虽然我是你们口中的麻瓜,不过埃尔可是一名女巫呢。” 韦勒克先生甚至打起了哈哈。

    “埃尔一个孩子,你指望她么?”

    “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温和论争着,埃尔却低头看着手里那一本二手旧书《The Secret Adversary》①,回想着到家前的一切。

    刚才不知怎么地,韦勒克先生在回去的路上少了许多话。牵着父亲手的埃尔一路兴冲冲说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新发现:

    “你知道吗爸爸,科林伍德②说诗人是在通过说话表现自己,因为处于某种情感时我们分辨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在创造里、我们能把自己从那无依靠的困境中解决出来!所以我们也可以说艺术是一种自我表现——太有趣了……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情感的困境……爸爸,什么是情感的困境呢?像《呼啸山庄》那样吗?”

    “埃尔,这世界不止有爱情,情感像深沉的海底,难以阐释,但不妨碍我们为了情感的对象挣脱困境,甚至奉献出魂灵……也许情感的困境就是,我们无力救赎每一个灵魂,不论伟大还是卑微。”

    “那么,如果说,我们为之奉献的人、其实并不值得我们那么做呢——” 埃尔弗里德习惯性提出质疑,“如果他们实际上是一具黑暗的灵魂,而我们一直以来被假象所蒙蔽,深陷在这样的情感困境里,我们又该怎么办?”

    韦勒克先生莫名的凝重。半晌,他才回答:

    “我也不知道,埃尔,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我们始终需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个选择付出代价。在我们走向另一道命运的岔口时,承担它们的责任就出现了,不管对于未来而言,是恩惠,还是赎罪……你所说的那个情况,则是后者。”

    “但是一个选错伴侣的女士,她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者、赎罪,又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埃尔弗里德不解地问,眼里带着天真的疑惑。

    “你留意到了这一点很好,亲爱的。” 韦勒克先生欣慰地赞许道,接着说:“她的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因为选择不了出身——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想,笼统地概括的话、可能是由于那些将爱情、婚姻和后代混为一谈、有失偏颇的观念吧。”

    “意思是,她选择这段爱情的时候没考虑过今天这个境地。” 她若有所思道。

    “我认为比起‘爱情’,‘感情’这个字眼会更贴切。③” 父亲笑眯眯地温和纠正。

    “但您说过,带给我们痛苦的关系不是感情,我们得及时抽离出去。” 埃尔弗里德的思维继续发散到别的地方,“她为什么还选择接着跟那样的伴侣在一块呢?”

    “……她被建构了——埃尔,我只能这么说,她误以为这是她的命运,她被彻底欺骗了。” 韦勒克先生没再微笑。

    “谁在欺骗她?”

    “……整个社会。亲爱的,是整个社会……”

新书推荐: 今天抽到反派角色了吗?【无限流】 指引 [剑三]我的官配居然是花哥 成为师姐的同谋后 清太子有额娘后 如何在变态的修罗场求生(快穿) 无人接听 我的反骨女友预告 喜相逢 将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