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暄确实没有死。
她这会儿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血早被止住了，身上的规则之力也被清除干净了。
叶珣希坐在床边，低头注视着她。
良久，他抬起头，扭头看向了侧方的黑发青年：“我说了，您不会让她死的。”
“小子，我没见过你吧？”青年笑得很是不爽，他黑发黑眼，正是一副人族的模样。
“前辈们见过，我也便见过您。”叶珣希仍是温柔地笑着。
青年抱着手臂，倚在床柱上：“别用什么您来称呼我，我不喜欢这套。”
叶珣希沉默了一下，而后站了起来，平视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千年前末代的时候诞生的，你应该也服从祂才对。为何要建立这样的组织，为何要把毁世藏起来？”
“是么？”青年只是笑着，不甚在意地说，“我服从谁和你没关系。我创立什么组织，也和你没有关系。”
“你应该知道，祂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世界需要尽快重启…”
青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拿她冒险的理由？”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暄，勾起了唇角：“还是你已经猜到了我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所以才这样不顾风险。
“我有这样的猜测，但我并没有想拿幻生冒险的意思。您应该知道命格交换的后果吧？我在用自己的生命帮她查看这段奇缘。”叶珣希不自觉地又用上了“您”来称呼这位看起来和他一般年龄的人族青年。
“…帮？”青年瞥了他一眼，嘲讽道，“她现在根本不需要看到这段过去，你这是在帮你自己，别给自己贴金了。”
叶珣希直视着他，虽眼带温柔却也十分坚定：“祂的存在是我们世界存在的根本，我不知道您想要做什么，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青年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解释什么，转而问：“顾安再呢？等她醒来后我要带他们两个离开。”
“我知道我们的力量不够阻拦您，我只是想要个解释。”叶珣希还没有机会对苏暄使用探魂术，但他并不后悔。毕竟到底是一个未知的毁世重要还是活着的幻生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解释什么？我需要向你解释？”青年虽然面带笑意，话却一直都是冷的。
“您是因祂的指令诞生的，您也应该有收到祂的指令吧。”叶珣希另换了一个话题，“那我期待您按照祂的指令做出该做的事。”
青年皱了皱眉：“嘲讽我？”
叶珣希温柔地说着：“攘洲之名，纷纷攘攘，不就是祂的意思吗，这是以您的名字来命名的。许麟攘…我们的指引者，天道的代行者。”
名为许麟攘的青年被气笑了：“祂问过我吗？谁想自己的故洲被安上这样的名字？”
但这情绪似乎是他伪装出来的，他笑了一下之后语带赞赏：“你很成功，鬼族的无渊明明不具有洞察内心的能力，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当为这代最好的预言者。”
叶珣希还没有做什么表示，许麟攘就继续开口说：“只是可惜，你要死了。”
叶珣希愣了愣，语气重了起来：“自有后来者！而您身为代行者却藏住毁世，延长世界的重启，您真的在保护这个世界吗！”
“…我真应该早点说的，但我也被禁锢了很久，我没有多少能清醒在外行走的时刻。”许麟攘闭了闭眼，语气中带着一丝痛苦之意，“你们本不必…”
他的话没能说完，他的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了，只能剧烈地喘气。
叶珣希看着他，眼睛眨了眨，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到。
许麟攘半跪着，手攥成拳头，抵在地上。
“祂的力量都用在对付你身上了吗？”叶珣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却带着柔和，“真相是什么于我并不重要，只要世界能够留存下来，我的族群能够存在。无论是原天道还是后天道，我都不在意。”
“咳咳…咳…”许麟攘终于能发出点声音了，他干脆坐在了地上，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我说得很隐晦还是你也很傻？我知道很多事情，我还要这样做…咳咳…”
他又发不出声音了，狼狈却又潇洒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向屋顶，生理性的眼泪从脸颊流下。
叶珣希又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熟睡中的苏暄，帮她撩了撩头发。
“我大概知道了，但如果我去说，大概能说出的内容，比你说的还要少。”
许麟攘发不出声音，他只是将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我也很想知道，作为代行者的您，受到的控制应该是最多的，您是怎样拿出力量和勇气做了这么多的事？”
“…大概是因为，我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够留存下来。我的姐姐和妹妹，即使没有一个墓碑，却也真实地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了一次。”许麟攘轻声说着，“我会帮你把命格交换的后果取消，这不是一个难事，因为你本该不这样做的。”
叶珣希的手停了停，又继续帮苏暄理着：“如果这对您没有伤害的话。”
“我活了太久，这个代价已经不值一提。”许麟攘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到了桌边，“现在你想要加入我们吗？”
“如果不是知道您不会演戏，我几乎要以为您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吸纳一份力量。”叶珣希没有回头看他。
“因为许麟攘是个傻子的事在千年前都已经众所周知了吗？”人族青年愉快地笑了几声，“我确实很傻。”
“也从不说谎。”叶珣希站了起来，转身向他伸出了手，“我愿意加入。但您更多的时候应该处于被控制的阶段，这该如何？而您又真的相信我吗？”
“…所以我才更需要一个不被过多控制又知道真相的道者加入。”许麟攘叹了口气，“你很聪明，而如果知道真相还…那我也无话可说。”
叶珣希也笑了几声：“既然知道您的本心，我自会全力做真正该做的事。”
“好了，她这里应该没事了，顾安再呢？”许麟攘喝了口茶，随手布置了一个结界。
叶珣希皱起了眉：“他很奇怪，您应该知道他的底细吧？他已经没有道心，才会被千度排斥。”
许麟攘摇了摇头：“因为他本就不是道者，他本不该承担这份责任。”
“可只要能进入千度城，就意味着他身上有道的气息才是。”
“因为现天道的力量不足，苏暄身上的部分力量散逸在了他的身上。”许麟攘确实很相信他，已经说了很多可以说是绝密的事情。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被排斥。”叶珣希点了点头，“那位少年也伤得很重，所幸不是规则之力，他也凭借着这部分散逸的力量维持着生命体征，否则就等不到您来了。”
许麟攘叹了口气：“他们去千度的时候我没有跟着，不然顾安再也不可能是今天这样。”
“我这就带您去，他在整个计划中也相当重要吧…不过，我还是多嘴想问一句，这两位的感情，是否会影响计划呢？”
“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许麟攘的语气带着一些不忍，“身为道者还真是可怜。”
叶珣希带着许麟攘走出房门，旁边就是顾安再所在的房间。
他也安静地躺在床上，周身盈着一圈又一圈的光。
“…这小子把那部分力量吸收完了…而苏暄还不能使用清思诀，我本来还想把这部分强行抽出来的。”许麟攘摸了摸头，感觉头很疼。
他走到顾安再的身边，抓起他的手：“…等阶也提升了不少…”
“如果幻生没有这部分力量会是如何？”叶珣希问道，“您之前为什么不先把力量抽出来？”
“这是后手，因为根系是可以恢复一部分力量的。但苏暄的情况我也看过了，那部分仍处于缺失状态…祂的力量真是太不足了。”
“也就是说，就算毁世被找到了，也无法重启吗？”
“不然呢？”许麟攘没好气地说，“不然你以为我会把他藏起来这么多年？这其实也是祂的授意。”
“您应该是不想要世界重启吧？”叶珣希看着他。
“是。”许麟攘诚实地承认了。
“那为什么还需要幻生有那种力量？”
许麟攘笑了笑：“因为这是祂所需要的，也正好，我可以利用这种需求完成计划。”
“明白了，您刚刚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愚钝了。”
许麟攘抓着顾安再的手，还在思考怎么治疗他。毕竟苏暄的问题很明显，而他是缺少道心，千度的排斥还存在于他的体内。
“无渊有什么植入思维的能力吗?”许麟攘歪头问了一句。
“您…您不是具有星坠和礼安的能力吗？”叶珣希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不解。
“我还给他们了。”许麟攘轻轻哼了一声，“末代的时候我有这两者的能力，却做错了许多事情，还不如没有。”
“也是，有时候看到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许麟攘低声自语：“现在去把星坠抓过来的话，路上也得花很多时间啊，苏暄炼化根系的时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而结果也并不是我想要的。”
“无渊虽然没有植入思维的术法，但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来达成您想要的。”叶珣希思索了一下，“无渊的能力更多是从其本身的灵魂下手，但如果这样的话，深入他灵魂的道心就不能改变了。”
“他会被控制。”许麟攘也想到了这点，“看来我只能去找神族的小子了，啧，他才是最看透局势的。千度这个暗示，虽然我知情，但不知道会是如今的样子。”
叶珣希却轻轻地笑了一声：“既然他都想到了这些，说不定，已经来了。”
这是同为预言者的一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