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暄和苏霁一路跑向了江家，但她们没能安全抵达。
空城的街巷，都潜藏着涌入的魔族。
猩红的眼瞳在大雨中亮起，给阴沉沉的世界染上了血色，惨叫从各处传来，混在炸雷中也被听见。
“……”苏暄拉住了妹妹，一手把她护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拿剑抵在地上，撑住了她的身体。
她被偷袭了，腰间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血液顺着湿透了的衣服流下，滴落在地上晕红了脚下的路。
还好手中有这把剑。
苏暄的眼中闪出了金色的光芒：“保护好自己，小霁。”
雨声雷声与短兵相接的声音混在一起，后者又给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前者添上几道新意。
血液不断地溅在少女的脸上，也不断地从她的伤口中迸出。
苏霁手中只有那把匕首，她是个捉妖师，没有克制魔族的属性灵力，只能不断地用风牵引匕首，逼退企图靠近她和姐姐的魔族。
“…啊…”女孩的小腿被对方打出的术法割开了，一下跪倒在地。
苏暄立刻回身为她挡下了后续的攻击，将她拉了起来，眼泪雨水和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像一只失去理性的兽族，在与他们搏杀。
尽全力划出的剑气为她们劈开了一条生路，苏暄几乎是抱着苏霁将她往江家的拖着。
背部的伤口发着痛，她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泄尽力气的身体再不能支撑她跑出去了。
她推了妹妹一把，把最后一丝灵力用在了治疗她的伤口上：“快走！”
“二姐！”苏霁蹲了下来，想要将她扶起，又不得不立刻起身，拿着匕首防备地看着步步紧逼的魔族。
追兵已经到了。
但她没能防住，也没有足够力量防住。
不知从何而来的游蛇吐出猩红的舌尖，一口咬在她的伤口处，毒液迅速注入她的身体，麻痹着她的神经，攫取了她最后的力量。
匕首掉在地上，血液溅在地上，身体也摔在地上。
被毫不知情的大雨冲刷，将两个女孩的鲜血混在一起。
“小霁…”苏暄握不住手中的剑了，那把传自千年前的宝剑从她手中跌落，发出哐当的声音，震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没有什么力量，她是所谓的不完整的幻生，她连自己的妹妹也救不了，更救不了这个世界。
魔族的兵刃刺进了她的身体，她却只能抬起眼眸看着他们，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屠戮空城？为什么要带着恶意毁掉这些美好的生命？
眼神涣散、意识涣散，疼痛早就模糊掉了，大雨冲刷着空城，将城中所有的痛苦绝望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暗红色的光从她周身溢出，将身边的魔族全都震飞倒地。
“！”江含汀极力劝阻着那些想要逃往止空楼的人族，期间也不断出手杀掉了许多突然出现的魔族。
但没有人会相信他，止空楼在发着光，江画…不，许麟攘立在上空，布置着阵法。
如果不是他知晓真相他也会以为那是通往生的希望。
但那只是一个骗局，是许麟攘那天亲口告诉过他的骗局。
“我要用他们的血唤醒苏暄，如果她能因此成为毁世，那么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幻生。你力量完整…可以省下我们不少的功夫。”
所以他才会知道止空楼会成为第二大的屠杀场。
“反正他们都是假的，你不也杀过他们许多次了吗？”面对江含汀的质疑何愤怒，许麟攘轻描淡写地回答着，“空城中似乎都是些愚民啊…他们在千年前辱骂着上官家族，将我的妹妹逼入了舆论的绝境，而我只是在幻境中杀掉他们，有什么错吗？”
那些理智有着气节的人，都像苏家的长辈那样，死在了保护这些愚民的战斗中。
他甚至还在幻境中延续了他们早就结束的生命，给了他们四十六段总计七百余年还算美好的生活，怎么不是一个善人呢？
可江含汀看到了教舍中的学生往鸣笛方向跑，在接受过教育之后，“愚民”也会觉醒，也会想要保护自己的家园。
千年前的他们与千年后的他们，完全是不同的人。
“而且，我不杀，你也不会杀吗？让我想想…你是从第几次开始，就从他们的情绪中获取了力量，拿起了屠刀，把整座城的生灵都杀掉了？”许麟攘依旧是那副样子，“毁世可是最绝望最痛苦的极端存在，即使你因你的良知不想做这些事，也会在情绪的驱动下成为怪物，再也不会清醒。”
所以每一次的轮回江含汀才会被洗掉记忆，但从他在某次轮回中真正成为毁世开始，他就沾染上了绝望的气息。
现在，他在血腥的大雨中嗅到了那丝绝望，苏暄甚至不需要见到止空楼的血祭，不需要看见自己的姐姐也死在面前，就积累了足够的憎恶，获得了毁世的气息。
过往的她，就足够渴求力量，舅舅…许麟攘的教学中有多少是在告诉她，毁世能够靠足够的憎恶获得力量。
他的瞳孔一缩，立刻朝止空楼喊道：“她已经成为毁世了，你不需要杀掉那些人！”
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一定被听见了，也知道苏暄的气息瞒不过楼上的许麟攘。
青年立在大雨中，垂眸看着城中疾奔而来的人族，身旁是已经昏迷的苏凛。
墨色的眸子沉得厉害，没有闪电从他眼中的阴云闪下，更没有雷声在他的胸腔震开。
他收手停掉了阵法，止空楼上方不再有光亮发出。
人族停下脚步，或是惊疑或是愤懑地叫骂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仍有人试图闯入，也有人选择了其他的方向。
想要逃出空城，想要逃出这个人间地狱。
“苏暄…第四十六次轮回中你出现了，没有成为毁世也没有成为幻生。第四十七次…该是风吟楼的迷局，你若真成为毁世了,你想要的世界便永远无法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