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2

    <游戏>

    随着意识逐渐清明,你睁开了眼,是有些熟悉的雾紫色帐子,这是卢修斯特地为你留的那间客房,在那栋不过三层的私产里。

    从床上坐起,隔着窗纱,你能看到对面雪白的墙上,是一幅盛大的向日葵花田,你对这幅画的印象不深,某次留宿见到它被挂在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安全回来了?这么想着,你起身下床,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

    你松了口气,记忆里最后的局面,如果不是属于现在的风之语的出现,你完全无法想象该如何破局。

    既然自己安全回来了,那么想来,其他人也应该都没事了。

    属于卢修斯的房子,你偶尔会过来蹭住,对于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因为突然想要喝些热饮,熟门熟路摸下楼,都不需要灯。

    房子里一片寂静,夜色幽微,你从储物柜翻出了一罐橘子糖,干脆加入了热水里搅拌,煮出了一锅奇怪的糖水。

    你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一杯,酸酸甜甜的,带着些果味,不算难喝。抬头见三楼有一间房间还亮着灯火,那应该是卢修斯。

    看向窗外,那里漆黑一片,连天空也黑漆漆的,没有明月和群星。

    你有些在意,这么完了,舅舅还没有休息吗?

    从橱柜里摸出了一套茶具,将糖水倒进茶壶,捡了两个倒扣的茶杯,一起放着托盘上,你端着托盘就往楼上走去。

    单手托着托盘,你拧下把手,推开了门。

    只见屋内灯火明亮,卢修斯埋首桌前,正在写着什么,左手边堆了一摞书,仔细看去,它们的封皮和书页看上去都十分陈旧。

    开门声并不明显,但对卢修斯来说已经足够明显了,几乎是你推开门的瞬间,他就抬起了头,见是你,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卡诺丝,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卢修斯放下笔合上书页,接过你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茶几上,“还泡了热茶,我家小卡诺丝真是太好了。”

    “其实是热糖水。”你被卢修斯牵着在沙发坐下,他身上木香花的味道包裹着你,让你感到安心和宁静,“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风之语先生来得很及时。”

    “对了,舅舅,大家怎么样了?另外两张卡牌在什么地方?克拉拉怎么样了?哥哥的失忆……恢复了吗?”

    你有好多疑问需要得到解答,谈及卡尔失忆,你想起了自己的谎言,心跳停拍一瞬。

    “别急,小卡诺丝的疑问我会一一回答的。”卢修斯反客为主,拎起茶壶倒下一杯热糖水,塞进你的手里。

    “我看看,先从什么问题开始呢?”卢修斯假意作思考状,“首先,大家都很好,放心吧,他们身上的伤都治好了,没有任何问题。另外的两张卡,星辰在艾斯特身上,灰雾在伊卡身上,风之语都拿到了,你们就顺利回来了。”

    “至于克拉拉如何了,小卡诺丝可以去找这方面的史书,我三言两语概括出来的,会有偏差。卡尔的话,他的记忆恢复了,一回来就恢复了,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好,我会去找史书看看的……”听到卡尔恢复了记忆,你感到轻松的同时,又有一丝烦躁,之后该怎么面对他呢?当时自己怎么突然脑抽想出那种借口。

    “不过……”

    “不过?”你看向卢修斯,却对视上了他紫色的眼眸,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你有一种被困在了紫色深海的错觉。

    “不过卡尔完全没有了在克拉拉的记忆。”卢修斯像是终于判断出了什么,叹了口气,捧住了你的脸,神色有些哀伤,“我的小卡诺丝,你在庆幸和悲伤什么呢?”

    你一下子被惊醒,挣脱开卢修斯的手掌:“我没有……我只是在为哥哥恢复了记忆高兴,哥哥在克拉拉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他们再也见不了第二面,想起来就觉得悲伤了,只是这样。”

    “笨蛋小卡诺丝。”卢修斯突然将你拥入怀中,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你的发丝,“我从小西还有柏莎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我的小卡诺丝啊,不要再向深渊前行了。”

    他发现了!他知道了!

    你的脑中只有这样两句话了,循环不停,所有你无视、欺骗自己才掩藏下的感情,被扔在了阳光底下暴晒。

    “舅舅,我……”你想要辩解,却说不出来。

    你因为诅咒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现有记忆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卢修斯那如同月光的银发和星辰一样的眼眸。

    卢修斯贯穿在你的整个已经度过人生中,比起西瑞尔和卡尔,你是最多和卢修斯相处的人,你现在性格和人生态度的塑造,都有卢修斯的影子。

    卢修斯是多么地了解你啊,你很清楚自己是无法瞒过他的。

    将脸埋在卢修斯怀里,不再抬头,你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何种表情了,也不想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舅舅……”

    “我在。”

    “舅舅……”

    “我在这里。”

    “舅舅……”

    “我在的,我一直都会在的,我的小卡诺丝。”

    ……

    你的每一次呼唤都会得到卢修斯的回应,你沉溺在他的怀抱里,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将自己的全部系于那根稻草之上,孤注一掷。

    如此反复良久,卢修斯的怀抱很温暖,他的手在你的发丝间穿行,构筑着让人安心的温柔,你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安歇的巢穴,理智放任沉沦,渐渐堕入黑暗而甜美的梦乡。

    你的眼前出现了王宫的那座礼堂,和正常的清冷不同,它为了什么活动被装饰上了鲜花、彩带,拱门一共九个,从门口排列到正中的台前,以桂木为骨架,配上玫瑰、百合、蝴蝶兰等粉的、白的的鲜花。

    你正站在礼堂里,在一群看不清脸的人中间。

    突然,礼堂里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外,你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两位穿着礼服的新人挽手结伴穿行过拱门。

    新娘有着一头黑发,一些被编成辫子,一起挽在了脑后,她着一声白色的礼服,白色的轻纱自头顶覆盖,隐约可见她的脸和那双紫色的眼眸,和手上捧花里紫蓝色的鸢尾花相得益彰,那不是你所认识的人。

    而新娘挽着的那位新郎,身着白色的礼服,领口别着装饰雪白羽毛的紫宝石,脸上带着幸福、得偿所愿的笑,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眸,那眉眼,赫然是卡尔。

    这……这是什么啊。你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卡尔娶了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人。

    音乐声突然可闻,围在你身边的人开始鼓掌,为这一对新人送上祝福。

    “等等,哥哥,她是谁?”你喊出声,想要冲上前去,在这个真假难辨的空间里,现实所有的束缚仿佛蛛丝一般细弱,一扯就断了。

    婚礼还在进行,新娘和新郎穿行过一个个拱门,缤纷的彩带和花瓣落下,乐声飘荡着,你想要过去,周围那些影子一样的人缠绕上你的四肢,禁锢你的动作,捂住你的声音。

    “哥哥。”

    “哥哥。”

    你忘记了魔法,忘记了自己的能力,只是单纯消耗着力量,去挣脱束缚。

    “卡尔!”

    在你喊出名字的那一刻,身着礼服的卡尔似乎终于听到了你的呼喊,停下脚步看向你的方向。

    束缚着你的影子又变回成了正常人的模样,新娘不解地扯着卡尔的衣袖,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了。

    “卡诺丝……”卡尔轻声呼喊着你的名字。

    在卡尔喊出你名字的一瞬间,画面骤然改变,铺着红毯的大殿,国王立于最高一阶,一旁的侍从端着红丝绒的托盘,里面是象征着国王权利的王冠。

    是卡尔继任的典礼。看着这一幕,你有了判断。

    这一次,你依旧站在人群中,看卡尔踩着红毯,自门口向国王走去,周围影子一样的贵族们的窃窃私语纷纷进入你的耳中。

    “那就是我们未来的国王陛下啊,听说他和公主殿下……”

    “他和公主殿下是双生子吧,实在是丑闻,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国王呢?”

    “卡尔殿下的才能实在优秀,可惜了人品方面……”

    ……

    卡尔还在红毯上,向着国王而去,而那些私语,化作阴影,缠绕上他的双腿,卡尔的步伐逐渐缓慢,也越发沉重,他几乎要被这些话语给拖入泥潭里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哥哥他那么优秀,品性冰清玉粹,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你们为什么要中伤他?”

    你不可置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些诋毁卡尔的话被按下了暂停键,影子贵族们统一转过头,紧紧盯着你。

    是啊,为什么,是因为……自己?

    卡尔应该是纯白无瑕的,如果没有自己因为那不可言说的欲望将人染黑的话,他该是最完美的君王,他失去了在克拉拉的记忆,自己又何必再次将人扯入深渊呢。

    你有了决断,光芒照耀进了大殿,影子们纷纷消散,卡尔走到了国王面前,象征国王的冠冕被戴在了他的头上,光芒也加冕于他。

    你深深地看着这一幕,将它刻进记忆中,卡尔就应该是这般,他不该被你的错误的感情所扰。

    你眼前的一切慢慢暗了下去,再度睁开眼,是明亮的灯火和让人心安的木香花香,你的手指触碰眼角,一片湿润。

    “小卡诺丝梦见什么了?看上去很痛苦,我能做些什么吗?”卢修斯怜惜地用手帕擦去你眼角的泪痕。

    “舅舅……”你望着卢修斯,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看到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他,那么这次也……“舅舅有办法消除感情吗?”

    继续放纵并压抑下去,你并不相信自己有充足的理智,当一个瓶子被接二连三打碎,后续就算外表修复得和之前一模一样,本质也会脆弱得多。

    “有,但是会把所有的情绪念动抹除得一干二净。即使记忆还在,没有了情绪,那些经历就变成了书籍资料一样的东西,那个人也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舅舅,帮帮我吧。”

    “小卡诺丝不会后悔吗?这个过程是不可逆、不可恢复的。”

    “因为我目前有更加害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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