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云绍元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后，桑唤就着最近的石椅坐下。
她也不是一定要赶云绍元走。只要云绍元将原委说与自己听，自己也不是个不讲情面的人。虽然往日情分是不多，但总归不会像如今这般疾言厉色。
除非……让自己得知“真相”后的情况会比如今更糟糕。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大人。”伴着一缕幽香，寒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包含着担心。
她老远就瞧见大人一脸恍惚，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大人，方才我瞧见您的灵宠往屋外走去了，不知……”
“不必管他。”桑唤回复道，“是我让他离开的。”
寒露得到回复后转身就要退步离开，桑唤此时开口让她留下：“等等，你走近些。”
寒露一脸茫然，不知桑唤让自己走近干嘛。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打扮，并无不妥啊？
心里虽疑惑着，寒露仍是按照吩咐往前走了几步。
桑唤没看走近的寒露，反而闭上眼，细细闻了起来。
这空气中有生人的味道。
桑唤睁开眼，表情冷然：“你带了什么东西在身边？”
寒露眼皮跳了跳，实在没想到这位大人这么厉害。明明自己熏了几回香，怎么还能够闻得出来？！
她自然惧怕极了。尤其是在确认桑唤“赶走”灵宠后，寒露更加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她“扑通”一声跪下，赶紧把前因后果全部交代出来。
“刚刚门外窜进了只狸猫，我瞧它皮毛受损，状态也不好，就把它悄悄领进了房门。”寒露又继续补充，“我没想养它。打算等它状态好点，就放出门去。”
“这等小事说出来，怕麻烦了大人，不是有意隐瞒。”寒露说完便伏在地上，不敢直视桑唤一眼。
狸猫？
哪里来的？
怎么这个节骨眼出现？
桑唤对这只狸猫的来历和目的存了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桑唤并未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反问寒露：“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是你能够评判的嘛？”
她并不是有意要摆个官架子，而是今日之事若不给她提个醒，难免会成为个祸端。
寒露伏得更加低，仍是不敢抬头：“小的知罪！以后诸事尽将上报给大人！”
“今日你能放它进来，明日你又该引什么东西进来呢？”
“嗯？”
桑唤瞧着寒露害怕的模样，并未就此收手，反而周身的气势更上一个台阶。
“小的冤枉。”寒露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在接触到桑唤眼神时又迅速低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这只是小的一时糊涂，以后定然不敢了！”
“嗯。”桑唤点点头，“既然你将那东西领进门来，就罚你在屋外待上一晚。”
她并没有因为寒露的再三保证就将此事放过。惩罚，是必须要有的。
只是这惩罚，既不可以太轻也不可以太重。
太轻则会显得自己将此事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儿。只怕日后更加不知收敛，平白无故又生出事端来。
太重则会显得自己借题发挥、不近人情。手底下的人难免会生出怨怼的情绪，更加不利于管理。
如今，天气转凉，夜里更是寒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雨，更加磨人。对于寒露这种法术低的人来说，虽有法力不至于有多难熬，但待上一晚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听到桑唤的安排，寒露明显松了一口气。比她预料的结果好多了，心中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桑唤上前扶起寒露，让她将那狸猫带到自己面前来看看：“在你眼中，我难不成是个凶神恶煞的人？”
“就连一只狸猫也容不得？”
半开玩笑的话更加让寒露安心，心中开始责备起自己当初的行为。若是直接上报于大人，自己也不用受罚了。
真是自己该的。
寒露急忙转了回去，带了那只狸猫来给桑唤瞧。
桑唤顺手的接过狸猫，将他抱在怀中。手放在狸猫脖子下，顺着毛挠了几下。
寒露瞧着这熟悉的手法，试探性地问道：“大人曾经养过狸猫吗？”
桑唤将狸猫放在石桌上，一边逗弄他，一边回复寒露的问题：“曾经养过，后来就不见了。”
“也是许久不见狸猫这种生物，如今反倒碰上，真是稀奇。”
很普通的话到了寒露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味道。
对啊！万一这狸猫是别人故意安排到大人身边的，自己这冒冒失失的行为不正给大人添乱了吗？
桑唤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寒露，见她露出一副懊悔的表情，收回眼神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逗弄着狸猫。
有些话，暗着说要比明着说管用。
桑唤躲过寒露上前夺走狸猫的手，满脸都是兴致：“这狸猫，我瞧着挺好的，放在我身边当个解闷的吧。”
看着愈加不好意思的寒露，桑唤一句话就让她没了操心的份：“天色不早了，你出去领罚吧。”
话都说到这里，寒露也歇了带这狸猫走的心思，告退后就往屋外走去。
寒露走远后，桑唤停止逗弄这狸猫，与它岔开一段距离：“别装了。”
她刚刚也不是真的在与这狸猫玩闹，趁着这机会正好探了探虚实。
这猫格外亲近人，对于桑唤的一些动作清楚得很，明显是家养的。皮毛虽然惹了些脏污并且十分凌乱，可是也掩盖不了皮毛底下那颇有手感的小肚子。
这小日子，分明过得挺滋润的嘛~
装什么装！
也就寒露那个有点天真的家伙才注意不到，满心眼里都是救了动物之后的欣喜。
这狸猫舔了舔自己的皮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桑唤，满脸无辜。
桑唤不由得想起云绍元，这俩玩意，是师出同门吧！
她连云绍元都不惯着，更何况是这么一只丝毫不知来历底细、没有半点情分可言的狸猫呢！
桑唤上前抓住狸猫抬起的爪子，威胁的捏了捏，语气恐怖：“不说？我就阉了你！”
没错，这只狸猫还是公的。
想必你也不想失去底下那对沉甸甸的大铃铛吧！
狸猫被这话惊吓到，挣扎着就要逃跑。只是桑唤捏得很紧，无论狸猫如何挣扎，自己的爪子还是被桑唤牢牢的抓在手里。
“大……大……大人……”
熟悉的口吃声在背后响起，桑唤迅速改变自己的动作。一把捞起狸猫，一只手重重的摁住狸猫的背，让它不得不安静下来。
“什么事？”
桑唤转身瞧着眼前的霜降，不明白这小子有什么事找自己。
“有……有……有……”霜降也意识到自己的口吃有多误事，换了种说法。
他疯狂用手比划着，“人……人……外……”
桑唤很难凭借两个字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霜降口吃，她不口吃啊。
她开口询问：“你是说寒露在门外那事？”
寒露刚被自己罚了出去，桑唤第一反应当然是这个。
只是瞧着霜降疯狂摇动的头，桑唤又换了个猜测：“门外有人？”
寒露这下终于点头。
又有什么人？
“我去瞧瞧。”桑唤抱着狸猫往大门口走去，寒露则是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桑唤推开门，只见寒露在正门口站着，明显是在受罚。
见寒露指了了方向，桑唤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云绍元蹲在房屋的拐角口，双手抱着自己膝头，脸也埋在其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桑唤就那样站在屋内瞧着屋外被雨打湿衣裳的云绍元。
她还是开了口，只是说出口的却不是关心云绍元的话：“你往别处去，别待在这。”
云绍元听见了，脑袋埋得更深，转过身子背对着桑唤，就当做没听见一样蹲在原地。
见说不通，桑唤也由着他去了，转身关门离开。
“嘎吱——”
屋外的云绍元听见门被关的声音，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桑唤抱着狸猫走了几步，突然，她的心里浮现了一个计划。
她记得，三十六计有一计是“欲擒故纵”来着？
桑唤又重新折了回去，打开大门，并未走出去：“进来吧。”
云绍元没有任何动作，不是他没打听见，也不是在耍小性子。实在是屋外有两个人，他也摸不清楚桑唤到底在叫谁。
他承受不起希望落空的滋味，索性就当没有了。
虽然是这样想，但他心中仍是难免生出一股子期盼来。
桑唤转身离开，云绍元被浇了个透心凉，目光也逐渐暗淡下来。
果然……
还没等巨大的悲伤喷涌出来，桑唤的声音先一步到达：“说的是你，云绍元。”
风雨中，桑唤的声音有些缥缈。但云绍元此刻无比肯定，她叫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云绍元站起来，摇摇晃晃。他迅速扶着墙捏了下自己蹲麻的腿，生怕桑唤反悔似的，忍着腿麻，一瘸一拐的进了门。
他自觉地将门关山，在门被完全关上的前一刻，给站在门外的寒露挥了挥手，完全是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云绍元，果然是给点颜色就开始开染坊了。
桑唤瞧着云绍元的动作，没有出声，她接下来还得说些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云绍元转身，脸上挂着的浅浅的笑在看见桑唤怀中那只狸猫时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