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奶奶非要留文笠吃完晚饭再放他回城。

    饭桌上,文笠跟妹妹说,“夏天各地的音乐节跑一圈下来怎么也要两个月。若若,晚上跟我回家。你在这儿,阿奶还要照顾你的一日三餐。”

    林奶奶啊呀啊呀着,双手并用,向桌上众人解释:两个小朋友来她很开心,一点也不辛苦。小笠,让他们留下陪我几天吧。

    文箬看懂了,低着头一言不发。李牧没看懂,只是抿着嘴唇观察桌上众人的反应。

    林扬跟文笠建议:“让文箬和李牧待这里吧。哪天待腻了,他们会回去的。”

    文箬抬头跟表哥说,“哥,我向你保证,在这儿会听林扬哥的话。你回去后别总往这边跑,有空多跟桐姐姐视频啥的。”

    行吧,文笠来之前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他白天请假,先到暑期班领了习题册子。饭桌上,兄妹二人完成了习题册的交接工作。

    所有人没有给李牧说话的机会。晚饭后,林扬打发俩小蓝人去村子西头的宁婆婆家送她老人家电话订购的生活用品。

    文笠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俩人,林扬从店里走出来,递给他一支烟。“悬着的心可以放回去了吧。李牧一看就是被家人宠大的孩子,没啥生活经验。他性子挺好的,做事情专注,人也安静。文箬性格跳脱,有李牧当玩伴不是坏事。”

    文笠接过烟和打火机,说,“嗯。我还得感谢那位吉他手去参加了音乐节。不然还真放心不下。只是他们要给你和阿奶添麻烦了。”

    林扬摆摆手,“不麻烦。俩小孩儿不挑食,干活儿又勤快,我巴不得有免费小零工呐。对了,姜桐什么时候回国?”

    文笠说,“九月份。”

    林扬抽了口烟,朝空中吐着烟圈,开口询问,“你跟姜桐现在什么情况?”

    文笠和文箬这对表兄妹的年龄差距都三个大鸿沟了,不过有些小习惯却出奇一致,比如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都喜欢假装没听到。林扬本意也不是为了八卦,他有自己关心的人,“史晓然最近怎么样?”史晓然是和林扬一起长大的前女友,现在在文笠实习的医院当护士。

    文笠说,“她又没拉黑你。既然关心,自己打电话发微信。”说完才觉刚才的语气不妥当,他身边的几位女性总能让他情绪烦躁起来,比如妈妈、姑姑、妹妹和姜桐。

    ……

    两个老同学都沉默了,安静抽完一支烟。

    文笠拍了拍林扬肩膀,说,“三甲医院的护士很辛苦,身累加心累。非她不可的话,你不妨再主动一些,再坚持一阵子。我走了,周末再来。”

    林扬含糊着说了一句,“开车慢点。”

    宁婆婆订了一袋米、一桶油、一包卷纸。李牧推着自行车,油放在车篓里,米绑在后座。文箬一手提着卷纸,一手拿着手机导航。

    李牧问她:“你平时在你舅舅家住吗?”

    文箬的脚下盘着一块从店门口一路带来的小石子。“不是。我现在住自己家。”

    李牧猜测起来,“你一个人住?”

    “嗯。”

    “你家人呢?”李牧不敢询问她爸妈呢,谨慎地选择了家人。

    文箬没吭声。她脚下施力,小石子跑起来了。她一路踢,一路追,盘着小石子到了宁婆婆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她弯腰捡起小石子,放在李牧的自行车车篓里。

    宁婆婆七十多岁,早些年失去独子,前几年又送走了老伴。她因为身子骨儿还算硬朗,不愿意住养老院,一直独居。不过最近雨水多,风湿连累得她腿疼,才给林扬打电话,让他得空的时候送米和油。

    “奶奶,我们是林扬哥家的亲戚,来给您送米和油。您看,其他东西放厨房可以吗?”文箬先把卷纸放门口,笑着问道。

    宁婆婆笑眯眯地说,“怪不得我不认识两位小朋友呢。你们放暑假啦?”

    文箬跟老人相处的独家秘笈就是热情和微笑。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一副讨巧的模样,“是啊,假期来清水村玩儿。”

    李牧把自行车扎稳,一手提着油,一手提着米,进了厨房。文箬帮忙按下墙上的开关,咔嚓开关被按下,灯管却没亮。

    “瞧,我这记性,白天忘记叫邻居帮忙换灯泡了。”宁婆婆懊恼地说。

    “奶奶,李牧可以帮您换呢。他大高个,不用白不用。”

    李牧从宁婆婆手中接过灯泡,踩着小板凳,文箬开着手机的手电筒。俩人合作不到一分钟,厨房重见亮光。

    “谢谢你们呀。等着,我去抱西瓜哈,给你们切西瓜吃。”

    “奶奶不用哈。我们走啦!”

    宁婆婆抱着西瓜走到院子,只见小伙子已经挎在自行车上,小姑娘跳到后座。俩人挥手拜拜后,骑车走了。

    回去的时候,没开导航,车篓里小石子咣咣当当,文箬双手紧攥着李牧T恤的衣角。他选了另外一条路,该转弯的时候没转,走错了路。当俩人知道走错路的时候,后座的文箬不让掉头,而是指挥着李牧沿着稻田和玉米地之间的小路一路前行。

    一条小路,引领他们通往了清水河。不远处是小河的潺潺水声,近处蛙声、蛐蛐声、蝉鸣此起彼伏。河岸边,村民们不小心遗落的南瓜仔,早就发了芽,长了藤,开着黄色的花,甚至结了嫩南瓜。

    文箬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用它顶端的厚穗绒毛戳李牧的胳膊。

    “李牧,明天我要和林奶奶一起做一顿南瓜宴,南瓜花,南瓜尖,南瓜菜饼,以及南瓜粥。还有呀,我们应该带着手电筒和水桶,去树林子里捡知了猴。不下雨的话,还可以来河里下虾笼。这里很有趣,我们先呆半个月,好吗?”

    胳膊肘被绒毛撩得痒痒的,李牧抢了她手里的狗尾巴草,琢磨着她的提议。林家奶奶和林扬亲切好客,这里确实值得留一阵。更何况,他在文笠来了之后,便对文箬的好奇度提升了一级。她热情明亮,虽然大部分时候啰里吧嗦。他原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样,父母给予了爱和充分的自由。可,好像事实与自己的判断有了出入。

    “你平时一个人在家住,要自己做饭?”他弯腰掐了几根狗尾巴草。

    文箬摇摇头,“当然不用。周一到周五在学校食堂吃,周末去舅舅家吃。偶尔也去同学家蹭饭。”

    李牧问起来,“你还会去蹭饭?”

    文箬理所当然,“我又不是独行侠。不能说是蹭饭,是同学们请我吃饭。我在学校人缘好着呢。你呢,听你的语气,你平时独来独往?”

    “差不多吧。独来独往比较多。”李牧想了想,主动交待了一些自己的事情,“我爷爷是学校的退休老师,他家就在校园后面。我从初中开始,三餐在爷爷家吃,晚上回爷爷家睡。”

    文箬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蜜罐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和同学们接触?”

    “谈不到一块去。他们总爱问我爸妈的事情。”

    “你爸妈很有名?”

    “我妈更有名一些。”

    “体育明星?还是影视明星?你长这么高,难不成真是星二代?”

    “不是。以后告诉你。”李牧否认,并留了悬念。

    文箬反而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兴致勃勃,手里把玩着小石子,开启了头脑风暴。“难不成是外星人二代?三体人二代?再或者,李牧你不是人……”

    越来越离谱,李牧直直地盯着她。文箬才小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难道是AI机器人?”

    李牧趁文箬一个不留神,从她掌心拿走了小石子,留给她一个用狗尾巴草编的简易小狗。当然,小狗过分简易,有点像科技公司的初代AI机器狗。

    小石子被他随手一丢,水流平缓的河面开始跳舞,跳动的水波直到对岸才消失。

    “李牧,真厉害。”她鼓掌叫好。

    “文箬,今天你的心愿差一点得到满足。”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今天没见着人,失望吗?”

    文箬抿着嘴唇,“不失望。”

    李牧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到遮掩的痕迹。文箬朝他咧着嘴笑起来。她随后弯腰捡了一把石子,全都塞给李牧,示意他继续打水漂玩儿。

    他追问,“为什么呢?”

    她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失望呢?”

    李牧双手交换着玩石子,问她,“你不是喜欢吉他吗?我原以为你会追去音乐节呢?”

    文箬耸了耸肩,说,“追得太紧,会让人厌烦的。”

    李牧瞥了眼她,看到她的侧脸,她的正脸面对着河溪,面对着青山。十几岁的姑娘,还没学会成年人那套懂事老成的伪装。口是心非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文箬,十次以内的连跳。你随机点,我来丢。”

    “这么厉害!六…六…六…”文箬将信将疑。

    李牧把手里的一把石子抛到碎石堆里,弯腰捡起一颗更顺手的,屈膝侧抛,六连跳达成。

    “还真是厉害。六翻了,九…九…九…”她点单。

    他继续抛,九连跳又成功了。

    文箬弯腰捡起一块石子,说,“随机点,我也能丢。”接着她自己报了数,一。石子落河面,声响微弱,周边溅起了一朵小水花。

    李牧扑哧笑出声,说,“明天我教你玩儿。”

    文箬问他,“为什么要等明天?”

    李牧看着四周说,“这会儿光线暗下来。还有,我要回去洗澡……”其实是又累又困,白天虽然没干重活,毕竟他昨天夜里睡硬板床睡得不舒服,现在只想回去冲凉睡觉。

    俩人回到店里,林老板在门口抽烟,请假大半天的袁姓店员也出现在店里了。林扬见他们回来,招呼他俩说,“可算回来了。快去后院,阿奶一直等着你们回来切西瓜呢。”

    西瓜没有存在冰箱里,而是放在竹篮里,吊在井半空。李牧把竹篮提起,一个大西瓜,切了十几片。文箬和阿奶留了几片自己吃。李牧端着西瓜来前店。林老板和老袁各取了两片。其余的,被附近店铺的左邻右里分了。

    淋浴室在一层,文箬先洗。李牧洗完,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端着盆,见文箬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小院周围的梧桐树上,榆树上甚至桂树上都有夜蝉在嘶鸣。

    夜晚的勃勃生机,反而显得院中人格外安静。

    “怎么没上楼呢?院里有蚊子。”他汲着拖鞋坐她旁边。

    “晾头发呢!”她说。

    空气湿度百分之九十,骗鬼呢。

    文箬拿起手机,暗光把她的脸映得幽暗。她踢了他的板凳,“洗衣服去,洗完今晚晾起来。明天又要下雨了。”

    说完,她在手机上敲敲点点。其实是记录下了一组数字。或者说是记录下了两组再简单不过的求和公式。哎,又是妈妈没有主动联系自己的一天。

    一分钟之后,她收起手机,留下一句晚安,上楼了。

    在吭哧打水之前,李牧把文箬刚洗过的衣服拧了一遍。他洗过衣服,收了院子里的板凳和圆桌。重新回到蚊帐里,头顶是吱吱呀呀的风扇,他拿起手表给老爸发了定位。

    沈教授收到定位,见与昨天的一模一样,想起白天还收到一张打工照。他给儿子拨了视频过来。

    “早上不是说要回城吗?留下做暑期临时工?在乡村超市?”沈教授问儿子,几声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他喊了一声“李牧?”

    李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头上方探着小脑袋的灰褐色爬行动物,走神了片刻。直到它咻得一下钻进旁边的窗户缝,他才轻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噢,我妈呢?”

    “加班呢。你以为你妈的成就是从天而降的呀。”刚才的一连串问题,熊孩子一个也没回答,沈教授直接怼他。

    “你们注意身体。我在这里呆一阵,以后换地方再告诉你们的。”李牧说。

    视频直接结束。李牧四周观察了一圈,此时屋里只有蚊帐外不停扑向灯管的飞蛾。他把蚊帐的边角紧紧压在凉席下,确保没有缝隙后关灯睡觉。

    楼上,文箬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她打开手机,消息成功发出。备忘录的记录删掉,关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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