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从林中出来,李牧请文箬吃清补凉。因为从昨天起一路上都是李牧花钱,文箬拉着他进了一家乐器店,要送他一件礼物。

    李牧没拒绝,只是挑长笛的时候,选了一只经济的初学款。“我零零总总学过四五年吧。没上过团课,也没请过私教,门伯伯有空的话指点我一下。”

    文箬问他,“你为啥不跟着覃叔学呢?”

    李牧笑着说,“他吹得不好,半吊子。”

    文箬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知道真相的话,恐怕要伤心了。”

    “覃叔知道自己的水平。燕大老师们组了一个业余交响乐团,门伯伯被全员推举为长笛首席。”

    “哈哈,咱俩也是半吊子。小提琴首席和长笛首席都没带出好学生。”

    李牧说:“天赋有限嘛。”

    文箬扫码付款,“老师们在礼堂里演出,我们可以在礼堂外练习。”

    说干就干,俩人硬是把街头练习弄成了街头卖艺。玉林街的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十几岁少年,一人拉小提琴,一人吹长笛。自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李牧的长笛水平极度不稳定,所以他吹吹停停。

    隔着小马路,李牧看到了对面路边的吉他手。吉他手背着琴,左右手来回倒腾一瓶矿泉水,他身旁的朋友抽着烟嘴里一直念叨着。

    李牧抬手扯了扯文箬的衣袖,示意她留意对面十点钟方向。

    “是他吧?”

    “嗯。”

    “要过去打招呼吗?”

    “不必了。”

    那人从正面看一点也不像徐世靖。文箬和他都被社交媒体上那张侧脸照片误导了。说到相像,火车上偶遇的舒北倒是有三分像徐世靖。

    “小棣?”正当俩人观察对面的时候,在嘈杂的街边,一个略带试探的温润声音传来,叫得还是李牧的小名。

    李牧抬头,眼睛亮了,立刻跑着上前和称呼他的中年男子拥抱。“门伯伯,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出差开会。你呢…怎么…”中年男子上下打量李牧一番,又看向和他一起演奏的姑娘,目光扫过地面的琴盒,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手上的长笛。

    李牧比以往更明快,介绍的语调都充满了愉悦。“我和文箬在玩呢。文箬,这位就是门伯伯,教物理的大学老师,也是我的长笛老师。门伯伯,这是文箬,我的好朋友。”

    文箬收起琴弓,放下小提琴,乖巧地称呼了一声,“门老师好!”

    她认出来李牧的门伯伯是谁。江城学物理的学生,没有不认识他的。当然,她一下子确认眼前人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已经知道李牧的父母是谁,那么李牧的门伯伯身份不难猜。

    门教授笑呵呵,“跟小棣一起叫我门伯伯就成。你的小提琴比小棣的长笛强太多。我刚才听了一耳朵,小朋友的功夫扎实。”

    李牧连连点头,“嗯,文箬练功下过苦功夫。门伯伯,文箬和您是校友,同一高中呢。”

    文箬在一旁小声纠正李牧,“门老师念的是江城一中,我是江大附中的。”

    门教授一惊,“小朋友认识我?”

    文箬说,“认识您,您是物理奥赛班的学神,大家考前都拜您。数学奥赛班考前拜覃博士。”

    “我都毕业多少年了。你们俩,一个燕城的,一个江城的,怎么跑到大西南来…来卖艺?”他扭头看向李牧,“你爸妈知道你来这儿吗?”

    李牧点头,知道。

    “走,先随伯伯吃顿饭。”门教授叫俩人收拾琴盒,“待会儿一起吃饭的还有这边学校的几位老师,我带的两名博士生。你们俩只管埋头吃就成。”

    李牧凑在文箬耳边问,“你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跟门伯伯说一下。门伯伯是我家邻居,他待我特别好,不像覃叔总爱逗我。”

    文箬眨眨眼,说,“一起去吧。我跟着你见识一下星星,顺便看看这颗星星与之前那颗星星的不一样。”

    门教授带着李牧和文箬进包厢,介绍说是好友家的小孩儿,街头偶遇就一起带来了。同时,他叮嘱自己的一位博士生席间照顾一下。晚饭不是商务宴请,倒像是朋友聚会攒的局,或者说更像是师门聚会的局。本地的四位大学老师,其中两位跟着门教授做过博后,另外两位是他多年同行兼朋友。

    每一颗星星确实都不一样。门教授更谦和儒雅,更何况他时时刻刻看起来都是笑呵呵的。他没有因为带了两个小孩儿影响到饭桌上的学术讨论,也没有因为自己是行业权威而裹足不前。饭桌上,一位青年教师谈及一个行业前沿课题,询问他的看法。他谦逊地说,这个问题自己思考了有一阵子,还没有完全想通透,不过他想明白的地方有哪些,没想明白的地方又有哪些。毫不避讳自己的不足,也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思考。

    文箬一开始是安静地吃饭,后来慢慢被饭桌上讨论的话题吸引,竖起耳朵听着自己一知半解的课题。这些课题有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弦论、数学甚至还有哲学。这些物理学家们还讲到了中国自己的CSST巡天空间望远镜(Chinese Survey Space Telescope, 简称CSST,也被称为Chinese Space Station Telescope)。

    “大门,这次光学天文界的研讨会,小沈怎么不来呢?他升职当燕大光学中心主任之后,我就没和他再见过。以前他经常来这边出差,是不是升职后行政事务多了?”问话的是一位稍年长的老师,姓齐,是这边光电研究所的副所长。

    李牧听到后抬了头,与门伯伯交换眼神,然后又回应文箬的好奇。那位齐老师口中的小沈是李牧的爸爸。

    门教授说:“小沈最近手里有别的事情要忙。放心,他虽然人没到,光学中心这次来了一个副教授和一个博士后,不会影响这次讨论会成果的。再说我和他提前交流过,带着他的成果来的。”

    齐老师又问,“最近他们两口子应该很头疼吧?那个记者难缠。”

    门教授看了对面两个小朋友,眼神安抚他们之后,点评道,“跳梁小丑而已。”

    先前的青年教师小王接过门教授的话,说道,“那个记者简直是媒体人的耻辱。他一直以来都是靠偏激的观点赚眼球。二十年前写文章吐槽国人机床都搞不出来,拉踩国内高端制造业。几年前,写文章明着夸国外的仓储机器人和人形机器人先进,实际上是贬损国产机器人的落后。这两年又开始带节奏搞民族对立和性别对立。别的不说,阮教授十二年前获奖的几篇论文,他一篇也看不懂。覃教授今年超龄,连入围资格都没有。这个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的事实,被他完全回避掉。这周,他居然有脸在网络上煽动别人,污蔑阮教授只爱名,不爱国。他还给沈教授泼脏水说他是靠老婆才升的教授。”

    李牧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后续,眼下有些着急。文箬坐他旁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耐心听下去。

    门教授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说,“小沈前几天看到这条言论的时候,笑着说,他就是靠老婆,没老婆做榜样,他估计也就混混日子。小阮年纪轻轻,成绩斐然,小沈不拼命追赶可不行。他不做出成就,他老师恐怕第一个不同意。周老前天接受采访的时候,开玩笑说,小沈敢吃软饭,自己就敢把他逐出师门。下个月的物理研究,你们记得要找找老先生这句话。他老人家特意叮嘱记者和编辑,一定要白纸黑字印出来。”

    “周老,周爷爷是我爸的老师。”李牧跟文箬咬耳朵科普。周老是沈教授的导师,国内光学领域的泰斗。周老说的当然是玩笑话,小沈是他最优秀的学生。现在光学的基础研究重担已经从周老那辈人传递到小沈这代人身上了。

    门教授的一位博士生顺着自己导师的话说,“很多行业内的人在网上帮着阮老师和沈老师骂那个无良记者呢。我和几位校友在网上和那些胡搅蛮缠的人吵了好几天架。这几天网上传播最广的一张图是阮老师获奖短片里小师弟拿国旗款帽子挡脸的截图。那个画面特别妙,镜头正中央是鲜艳的五星红旗。前几年国外有红眼病因为这个镜头攻击菲尔兹有政/治偏好,现在国内媒体和乌合之众反而向老师们泼脏水说她不爱国。”

    “哈哈,跟政/治扯不上关系。小朋友那时候跟他妈妈闹情绪呢。谁知无心插柳。”门教授若有若无的飘了李牧一眼,爽朗笑出声。他随后环视了一圈圆桌,接着说,“大家放心吧。他们俩找了学校法学院同事打官司呢。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是要入刑的。小阮和小沈的性格,不会接受和解的。人若犯法了,用法律来惩罚他。平台和算法助长了恶的蔓延,他们也不会放过。小覃性子那么跳脱的人,早就想在网上帮他师兄师姐怼人了。现在他被师兄师姐摁住不让说话。无论社交媒体上的哪种情绪,两口子都不会利用,也不会去煽动的。”

    最后这句话,他本意是提点自己学生的,实际上入了李牧和文箬的耳。

    宴席散了,门教授送别老友和同行,让博士生们先回酒店,自己要跟两位小朋友聊一会儿。

    夏天的夜晚,原本就可观的城市步道在朦胧灯光的笼罩下,多了一份美感。门教授走在前面,文箬瞅了瞅李牧,随着他跟在门伯伯身后,开启了一小段饭后city walk。

    李牧胸口有万千思绪,包括为自己先前的不懂事而自责。“门伯伯,我不知道这两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的门伯伯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到蓉城的?”

    李牧说,“今天早上。”

    门伯伯再问:“从哪儿过来的?”

    李牧答:“江城。我前两周在江城,每天和爸妈都通话联系的。”

    门教授笑了笑,转头询问起文箬来。

    “文箬小友在江城附中念书?高几啦?”

    “马上升高二。”

    “暑期结束你要参加物理竞赛初试还是数学呢?”

    “物理。”

    “有信心吗?”

    “初试没问题。”

    李牧的这位门伯伯虽然不严肃,脸上一直挂着笑,却让人很有压迫感。文箬言简意赅地回答问题,又不由自主地表决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那么,你们告诉我,你俩一起来这里干什么?”门教授看了看不自觉亲近的俩人,点名大侄子,“小棣个子高,先回答。”

    李牧看了一眼文箬,说,“我们在这儿停留一天,明天去小城,去那里找一个人。”

    门教授看向文箬,文箬抬头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样的。“蓉城只是经停。明天去那里寻找一个人。”

    “找谁?”

    李牧说,“涉及到隐私,我们不能说。”

    “有危险吗?你们父母知道你俩去那里干什么?”

    “没危险。我爸妈都知道,覃叔也知道。”

    门教授点头,李牧这小孩儿是他看着长大,不过他没有代师弟师妹两口子教育小孩儿的习惯。更何况,这里面涉及到的隐私八成是与小姑娘有关。

    他不好多问,不再继续打探,“文箬小友,咱们添加一下好友。我在这里待三天,在当地有很多朋友。你们找人过程中遇到麻烦或者挫折,尽管联系我。我稍后拉个三人学习群,你和小棣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问题或者困惑,可以通过微信找我探讨。”

    于是,李牧和文箬的第二个学习小组成立了,群主是国内天体物理领域的泰斗。群名没有第一个那么跳脱,是中规中矩的“大朋友与小朋友的交流小组”。正是因为太中规中矩,所以才不同寻常。两个高中生与大物理学家哪有可以交流的话题。

    其实是有的,送两位小友回酒店之后,大朋友在群里点名批评李牧先前的长笛演奏有几处吐音不干净,顺便演示了一下正确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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