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在这洛道游历的万花医者绝不只有紫晴一人，却也没想过会碰见这样的惊喜。
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位仁兄，杨春差点想伸手先给对方探探脉。
就在伸出手的时候，杨春想起来了她的人设是个不太懂医术的重伤患，及时止住了把脉的手势，换成了一个求对方把脉的姿势。
对方愣了一下，手却已经习惯性的搭在了杨春的脉上。
“少侠，紫晴师妹开的药你有按时吃吗？”
“在吃了在吃了，一顿都没有落下。”杨春回答的非常响亮。作为一个吃药比吃饭都准时积极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嗯，我观少侠脉相，确实是恢复了一点，”对方点了点头，杨春伤情的好转程度持肯定态度，“但还要继续坚持吃药。”
杨春在转移注意力的同时受到重击，陷入待机状态。
紫晴并不介意在治病之外的时间里看一点病患的乐子，尤其是她已经充分了解杨春看似听话，实际有多难缠。
“离谷游历这些日子，师妹的医术又有所精进了。”
“师兄似乎也有所得。”
杨春重启完毕，坐在一旁，看两位医者就她的伤情越聊越久，连带着其他还没介绍的医者都好奇的想来探探她的脉相。
紫晴本要跟师兄再寒暄两句，见杨春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些被她临时找来的同门，才想起自己忘记介绍了。
“杨少侠，这位是我师兄，徐淮。”紫晴选择从离得近的人开始介绍。
徐淮刚才一进门，就被杨春拉着，替她号了个脉，之后又跟紫晴交流医术去了，竟也没能及时和杨春互通个名姓。
这会儿被紫晴介绍了，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这位是杨春，杨少侠。”紫晴试图打眼色，让杨春不要太欺负徐淮师兄这个老实人。
杨春接收到了来自主治医师的暗示，保持正常表情，抱了个拳，“徐大夫好！”
徐大夫听到了，徐大夫试图通过帮忙介绍同门来转移尴尬。
万花医者众多，杨春也不算是都见过，但总归都是值得尊敬的好大夫。
对好大夫要抱有尊重，所以徐淮每介绍一位，杨春都会跟在后面礼貌的打招呼。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这两位和大家详细说明了。”
杨春挨个打完招呼，活力值用尽了，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被他们忘在另一边的两位密探。
“啪”的一声轻响，是杨春脱力落下的手。
“叮”的一声，是紫晴忍无可忍后落在了杨春身上的银针。
“杨少侠，小月还在隔壁煎药，他们几个小孩子在那，我很担心。”
所以，请不要再耍宝了，好吗？
“好的。”杨春的头在桌子的封印中挣扎着转了一下，下巴还抵在桌子上，脸朝向众人，以示自己很乖巧。
紫晴给出的回应是伸手拔掉了那根让杨春觉得有点麻的银针。
“咳，那么，我先来说吧。”看完戏的林河拿出了天策府的官方态度，誓要将被杨春带跑偏的会议氛围拉回来。
“我们父子二人并几位同僚，奉命潜入李渡城，探查城中叛军的最新动向。”
“据我等探查，近些日子，李渡城内出现了一批未曾见过的蛮族面孔。他们似乎与城中叛军的关系很密切，日常生活所需物资多是由叛军押送，可那些叛军似乎又有些惧怕他们。”
“因为暂时无法靠近蛮族营帐中心，我等一直没能找到这其中秘密。”
林河说到这，满眼愧疚的看向杨春她们。“直到前日，在这遇见你们几位。”
杨春早就知道原因，前日晚上也听林河解释过了，这会儿也不用装出震惊的神色，闻言只微微抬眼看着林河。
紫晴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她昨天听完杨春说的话，就去联络同门、传信万花谷、教小月制备些简单的防疫药物、在街头观察来往路人的面色。
至于杨春，不知道是记性不好，还是太虚弱了懒得开口，总之就是没和紫晴再更详细的聊过。
好在紫晴足够聪明，从林河的表情里，她窥见了一些之前未能察觉到的危险。
“难道说？”紫晴的声音有些低哑。
“见了杨少侠掏出的铜钱后，我们父子俩心生疑虑，出城后便沿着一路上的痕迹寻出了几位的来处。”
林河回忆起前日所见，似乎还能看见那染上不祥色彩的夕阳。
“那里已经没有人烟了，只有发疯的动物，和枯黄的草木。”
稻香村的村民是白日里走完的，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旧物件。灶间的余烬还有点热，家家户户的门前屋里都还能看到人们生活的痕迹。
而林河他们在黄昏时抵达村子，枯黄的草木成了最好的助燃物，帮着已经离开的恶客扬起了足以让稻香村从地图上消失的大火。发疯的动物们倒在这场大火里，压平了白日里人们逃难时留下的车辙印。
“我们尽全力控制住了火势，没让周边的林子和梯田被波及太多。”
“但，最中心的地方就没留下太多有用的东西了。”
大火的最中心还能是哪儿呢？
紫晴等医者沉默了，忆起以前见过的，经历过大疫的村庄。
四散而逃的村民们恐怕再也不会回去了，能留给路过的旅人歇脚的空屋也没有了。
枯死的草木和房顶上的干草混在一起，被火焰加工成或许还残留着毒性的灰烬，然后被救火的水扑成烂泥。
也许要等到多年后，村里的老人们都已埋骨他乡，才会有心藏贪念的家伙回去那里，妄图从那漫野的荒草堆里找到什么宝藏。
当然，这不是紫晴她们会想到的场景。
以上情景，都不过是杨春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从大脑某处扫出的一点灰。
其他人看不到这些，只是沉默了半晌，才有谁接上一句，“也不知其他人现在怎么样？”
“我们拜托了其他地方的兄弟看顾，暂时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也许算是好消息吧？“我们身上似乎也还没有什么不适。”
林河点点头，“那附近的村子似乎还没什么事，直接要求他们撤离的话，恐会生变。我们就调了些人守在附近。”
稻香村是大唐的一个村子，但它离李渡城又不算远，唐军驻扎的话太过显眼。
更何况，谁也不能确定，那些把稻香村当成试药场所的家伙有没有走远。
林河等将士的做法算是稳妥。
“光是发现这些还不太够，”杨春依旧趴在桌子上，“你们是怎么确定火灾和城里这些人有关系的来着？”
“这是我们能翻找到的所有了。”
林雨从脚边拎了几个小钱袋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那袋口一拉开，里面装的不是铜钱，而是个更小的盒子。
几个盒子挨个被打开，里面装的分别是：从地上挖回的几片枯叶，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泥巴，看不出来是从哪些动物残骸上抢救回来的被烧焦的骨头和碎肉。
有不太擅长思考阴谋的万花同门拿了这些去分析了。
剩下紫晴和徐淮还在听讲。
“其他人留下救火，几位脚程快的同僚去周边搜寻了一圈，看到了眼熟的蛮族人。”
那些蛮族人很警觉，发现他们的同僚只靠近了一点，就差点被他们留在路上的毒蛇咬到。
万幸的是他跑的比蛇快，既躲过了毒蛇的攻击，又逃过了得到毒蛇示警的蛮族人的追查，险险的跑了回来。
那些蛮族人既做了这种事，早晚会被发现。
可早晚早晚，到底还是早一点好。
早些发现这些蛮族人和叛军要做什么，大唐的将士和医者才能来得及挽救更多的百姓。
“蛮族，与毒蛇为伴，以一村的生灵之命来试药……”万花二人猜测着对方的来历，“不珍视生命，滥杀无辜，不是医者所为……”
“……外貌不似中原人，似乎更擅毒术……”
“……苗疆人？！”二人异口同声。
锵锵锵锵，恭喜二位，答对啦！
杨春在脑内给他们配了个“回答正确”的欢快提示音。
“如果真的是苗疆人，这场大疫，怕是真的要来了……
中原人对苗疆那块的了解很浅薄，最常会被提及的就是苗疆的瘴气和毒物。
前几年还听说过那里藏了个五毒教，自七秀坊的曲云姑娘远赴苗疆后，五毒教也没什么消息了。
也不知现在出现在这城里的，究竟是五毒教的人，还是别的爱用毒的家伙了。
苗疆路远瘴厉，等曲云姑娘回信，疫情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只能做几手准备了。
紫晴站了起来，“我立刻去信七秀坊，拜托她们联络曲云姑娘。”
既然可能涉及苗疆毒术，那无论这些蛮族人是不是五毒教的，都不得不向曲云姑娘借份力了。
“我们会研究你们带来的东西，争取尽快找出对应的医治之法。”徐淮也站了起来，“其他同门从万花赶来太费时间，在这期间，我们也会联系离得近的熟悉的医者过来。”
“我会看顾好孩子们的。”杨春举手。
“这城中守卫和消息往来，就拜托林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