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多么适合睡觉的大好日子。
薄纱被人猛地拉开，阳光瞬间刺进许年年眼皮里，她不由哑着嗓子道：“谁啊……”
翻个身朝墙，用被子遮挡住眼睛，意识还没从你追我赶刺激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年年！别睡了！你看看今天阳光多么明媚，快跟我一起出门！”
已经穿戴好的方佳佳脚踩椅子，去扒拉许年年肩膀，发现人完全不想动弹后，再次中气十足道：“别睡啦，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觉的啊！快起来，和我一起呼吸新鲜空气！”
温热指腹掌心同时贴上自己额头，好闻的牛奶味沐浴芳香袭来，方佳佳懵逼，“嘛呢？”
许年年闭着眼睛，气若游丝般答：“我看看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不然平时要我们催你起床去做操的人，怎么今天疯了……”
“哎呀，你讨厌！”
方佳佳随意的一击力道都很大，胳膊瞬间传来疼痛感，许年年清醒不少。
强行拉着她起来，倒腾了大半个钟，最终成果，清新淡妆加方佳佳新买的一身淡黄春季长裙，让哪怕仍旧睡眼朦胧的许年年叫人更加眼前一亮。
校门口附近早餐店周末人也多，住在附近的打工人习惯来这家老店，早上能起得来的几乎都会选择来这里吃点东西。
价格低廉，老板娘薄利多销，快手快脚的旁人也没法挑剔她嗓门大。
有利有弊，没风扇又没窗户只前面入口能通风，所有人都在吃热乎的东西，煮茶叶蛋和汤面汤粉的炉子不停冒烟，坐下来不到两分钟，许年年就觉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萎靡不振的精神在烟火气中渐渐苏醒，望向左顾右盼似乎有点焦虑的方佳佳，道：“这里能打包吧，我带一份回去给倪虹。”
倪虹睡得可太死了，虽说方佳佳没有去喊她，只叫了许年年，但倒腾来倒腾去那动静不小，临走前问她要不要一起，她压根没听见。
不吃早餐对胃不好，不吃早餐难受一天，这是被迫早起许年年的又一新人生格言。
“你不用管她，我留了面包牛奶在她桌上，她睡醒了自然会吃的，年年……你等会跟我去个地方呗。”
点的两碗汤米粉上桌，许年年用纸巾擦干净两双筷子，递过去一双，方佳佳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咬着后槽牙坚定说道。
“去哪儿啊？”吹凉一口米粉嗦进去。
“去易联百货购物商场。”
“那里啊……”淋雨没鞋被周沉捡的回忆渐渐翻涌上，大浴巾搭在头顶被揉搓脑袋的触感还历历在目，许年年略微怔了怔，“去哪儿干嘛？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毕竟那里是附近消费最高的一个商场了，装潢好看格调雅致，谁都喜欢去漂亮地方，自然而然租金会贵，卖的东西更贵。
没什么钱的学生党，一般来说不会去那里逛，毕竟干看不买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不买东西，就是……就是……”迟钝起来，方佳佳好半晌没说出个囫囵话来，侧过身子手指搅动在一起，很纠结模样。
“年年……你要不别问了，到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
摸不着头脑，许年年不喜欢盲目地跟从，她一定要知道原因，否则心不安。
在她连连安抚加追问下，方佳佳憋在喉管里那口气缓缓吐出，“我……我在网上认识一个男生，最近一直和他聊天，这你知道吧？”
“知道啊。”
“我……你知道的，我长的不好看，虽然已经准备开始夜跑减肥了，但是……就是……感觉会被笑话，我不想被拉黑删除……所以……所以……我拿了你的照片发给他看，今天答应了要跟他面基……”
最后一句声音低到几乎要被老板娘问其他客人要不要加辣的声音完全覆盖，方佳佳垂着头，一副做错事心虚的表情。
许年年张嘴有一瞬说不话来，“所以……你是让我，代替你，去见你这个网友？”
“很快的，就等会儿下午四点半见面，我和他说好了，一起吃个饭之后马上回学校，不多耽搁，年年，年年！你就帮帮我吧！”
似要哭，苦着张脸，方佳佳坐到许年年身边，双手握住她左手，轻轻摇晃，眼底满是乞求和难过。
方佳佳并没有她口中那么不堪，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自信呢。
“可是，可是……”摇了摇头，许年年话没说完被打断，方佳佳急切道：“就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要是他不理我了，我真的会死的，你忍心看我跳桥淹死吗？”
上升到生死，任何话语都略显苍白，怀抱着复杂心情，许年年缓慢点了点头。
－
商场在搞沙滩主题日，许年年站着的高大柱子旁，是给小孩玩的沙堆和塑料球场地。
等了没多久，远远走来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傅嘉豪在面前站定，许年年惊讶道，眨着眼睛打量有点没搞清楚。
“来见你啊，不然还能干嘛，说什么胡话呢？一只粉红猪。”
一只粉红猪，方佳佳的网名，许年年瞬间知晓傅嘉豪就是和方佳佳聊天的网友。
之前他莫名其妙在课间说奇怪话的事情得到了解释。
傅嘉豪看起来很重视这次见面，有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一整套知名运动品牌，蓝白色线条衬得他嘴角弧度更加阳光。
但他该见的人终归不是自己，许年年不经意间歪头，藏在茂盛绿植的方佳佳在晃神，而后咬唇摇了摇头，双手合十请求姿态。
没办法，许年年只好维持笑意，硬着头皮陪傅嘉豪逛了一圈。
饰品店玩偶之家花卉小馆，进的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店铺，傅嘉豪还算贴心。
在许年年的强烈拒绝下，最后没买到什么东西，临近六点，傅嘉豪提议去吃西餐，许年年无所谓，却在吃的时候犯了难。
内里安静，无主灯，只每张桌子中央上方吊个小灯泡，洒落白光。花瓶里很有格调地插了朵玫瑰花，颜色和脚下深红地毯差不多。
尬聊了一阵，热腾腾牛排上桌，许年年不适应周遭氛围环境的感觉更强烈了。
秦玉芬别说带她来吃这种西餐厅，就是带她到路边饭店吃一顿都是稀罕事。
宛如一根墙角杂草被人硬摆在富丽堂皇的温室内，极其格格不入，失去自然阳光和雨水的杂草也不舒服。
学着切了两下，许年年不会用刀叉的生疏瞬间暴露，傅嘉豪笑了下，“我来吧。”
放下刀叉，她笑容勉强。
斜挎包里手机振动发出铃声，许年年手忙脚乱去拿，生怕吵着周围人，被人盯着，她会更不自在。
是周沉打来的电话，许年年抬眸望了眼优雅切牛排的傅嘉豪，莫名有种心虚感。
接了电话，许年年撒了谎，她轻声说才睡醒，现在就去吃饭，提醒她吃饭的周沉又嘱咐几句，方才挂了电话。
“谁啊？”把盘子重新推回来，傅嘉豪装作不在意地问。
“周同学。”
“……噢，他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私事不愿告知，许年年叉了块牛排进嘴里，跟完成任务似的，脸上没有自然流露出放松享受的感觉。
“……行，不说也没关系。对了，年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总觉得你……啧，线下和在网上聊天给人感觉不一样。没有那么活泼了。”
“那你更喜欢哪种呢？”出于好奇，也出于想为方佳佳问一问，许年年难得像是被勾起兴趣一般，主动将话题展开。
傅嘉豪露齿一笑，“都喜欢。”
伸手想给许年年擦拭嘴角油渍，对方后仰，他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去，“嗯，我知道的，你们女生边界感强，得慢慢来。”
“以后我会经常去你班上找你，等你和我熟络了，就不会这么害羞了。”
“……”
－
方佳佳进来借厕所就一直没出去过，虽然不知道她看没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许年年知道她肯定还在，借口上厕所来找她。
有个自动感应水龙头坏了，没手放在下面也一直哗哗流水，冲刷人心里的焦躁不安。
“道理我都懂，可是年年，我……你再让我减肥一段时间行吗？我想以最好的模样去见他，到时候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佳佳没法等了，他已经直说以后要经常去找我，我没想到会是同校的学生，更没想到会是傅嘉豪，不然我肯定不能来演戏。”
单手握住想逃避的方佳佳下巴，许年年强迫她抬头，目光认真严肃道：“你很好，你不要自卑，你真的可以明说出来的。”
“可是……”
“没有可是！还是说你想看到傅嘉豪以后以为你是我，天天跑来找我，和我谈天说地笑意盎然的样子吗？”
方佳佳失言，她怎么会愿意看见自己钟意的男生和别人黏糊在一起。
不给她回旋余地，深知不推一把走不动，许年年表示，如果她不说，自己会主动告知，演一次可以，她不能一直陪着演戏。
用完餐已经到八点，傅嘉豪提议去外面广场，那儿从八点开始，每隔十分钟就会放一次烟花，一共三次，直到八点半结束。
买鸟食让许年年喂鸽子玩的功夫，回头，人不见了，傅嘉豪转圈茫然四顾。
躲在一旁大树后的许年年被满天烟花吸引视线，任由它们咻地升起，绚烂在眸中炸开，从包里翻出手机，录下视频。
而后她不知不觉点开周沉的聊天框，在点击发送视频前一刻，愣住了。
烟花很漂亮，可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很想让他看见？而且没想着要发到五人小群里，而是单独发给他。
卷翘叶片包裹满满当当的水，湖面起了风，有一滴顺着边缘滑落，滴下泛起涟漪。
没等许年年细想，方佳佳从身边跑开了，还捂着脸似乎是哭了。
转眸，傅嘉豪脸色极差，瞧见许年年后加快步伐走来，掏出手机指着置顶，开口便问：“这个ｑｑ是你的吗？”
许年年摇头，他顿时不爽的飙了句：“草！”
眼睁睁看他深呼吸无用，掌心使劲儿拍打几下广告立牌才平复下来情绪，许年年想要告辞，他却让许年年等一下。
一束超大，抱都不好抱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外包装上还有暖光小灯，是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愿意为之喜悦一笑的模样。
许年年第一眼也觉漂亮，可当意识到这束花是傅嘉豪要给自己后，并没有伸手接。
“许年年，我现在认真地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刚刚那个，我以为那个ｑｑ号码是你的，才会一直聊天，她给我发的照片也是你的，不然我绝对不会弄错！”
傅嘉豪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他怕许年年误会他脚踏两只船似的。
见人不接花，他顺了口气，想拆开慢慢讲，从头到尾的细节都不放过。
许年年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
神情除了呆滞茫然和淡淡抗拒，没有一丝喜悦，反而眉头向下，表现出困扰，“无论你喜不喜欢佳佳，有什么误会，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不喜欢你啊。”
可能是真的一大早七点多就被拖起来没睡好吧，许年年没法委婉，被当众表白，周围人都在看，她现在脑子里很混乱。
换而言之，她很想跑。
早起穿衣梳洗打扮，就为等着这一刻的欢快尚未完全消散，傅嘉豪被利落拒绝了，他不自觉流露出失望，喃喃开口：“为什么？”
许年年往旁边走了走，“没有为什么。”
晚风擦过耳畔，车道上归家的车慢慢往前挪，红黄绿信号灯变化着，绿灯时显示出的小人不知疲倦一直走动，快到时间便开始闪烁，斑斓彩圈直直进了许年年眸底。
她听见身后傅嘉豪似是不甘心，一字一句又问：“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你喜欢周沉吗？”
几乎是名字出来一瞬，心脏漏跳一拍。
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浑身麻了，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静止，耳边没了嘈杂的喧闹，目光没了焦距，手不自觉握紧。
原来当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或意外，而是被无尽的茫然吞没。
就像不经意到来的一阵微风拨开乌云，阳光一点点洒在身上，丝丝缕缕都让许年年激起受暖后的鸡皮疙瘩。
任由玫瑰花随意砸下，散落一地花瓣被风卷跑，傅嘉豪脱力苦笑，“原来你没发现吗？之前打电话的时候。”
“你一直在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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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里黑着灯，方佳佳没回来，倪虹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桌上面包和牛奶不见，许年年在厕所垃圾桶里看见包装。
怀江一中傍山，树影婆娑间，隐隐约约有蛙鸣虫叫，除此之外没什么为被无限拉长寂静的夜增添点动响。
许年年睡不着觉，平躺呆看不算特别白净的天花板，连呼吸都绵长。
放空一阵后，她都以为自己马上要睡着，脑海里闪过傅嘉豪的三连问。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你喜欢周沉吗？”
情不自禁念出，细微地低声把许年年自己吓个够呛，她蜷缩起身子，把头蒙进被子里，好半晌没了动静。
我，喜欢，周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