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格

    迎着路可可震惊的目光,周深乔低下头,用一种认真等待她回复的表情看着她,距离很近,远超于普通兄妹相处的尺度,她甚至能瞧清周深乔眼底晃动着的窘迫不堪,以及他愈发频繁吞咽的喉结。

    他抿紧着唇片,难以形容,此刻的他是如释重负,还是后悔多一点。

    毕竟在这一秒之前的所有时间,周深乔都抱有一种侥幸,他只想和路可可恢复到亲人的界限。

    至于恋人,他不奢望,更不敢。

    恋人当然可以享受更多的特权,比如朝夕相伴,比如拥有令灵魂和身体同时震颤的亲密接触,这些都是周深乔所渴望的。

    但很遗憾,这种关系并不稳定,太多人因为一点鸡零狗碎的小事而分道扬镳,周深乔越是期盼和路可可的未来,就越是不敢提及爱这个字。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像一个装满秘密的瓶子,瓶口由一块紧绷的木塞堵着,外部是自由,他本身却胀满压抑的气压,即便一条小小的裂缝也能使他没有征兆地炸开。

    现在,这瓶子碎了。也许以前的路可可会高兴,她会满心欢喜地捡起那些用纸折成的小星星,一颗颗打开,阅读他的内心,然而如今的路可可不会。

    太晚了,他迟到了五年,整整五年,连路可可自己都不清楚,在这五年的空白当中,她的人格已经被愤恨扭曲到了什么程度。

    想到那段过去,路可可有些动摇的心蓦地冷了,将唇线掀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她极尽嘲讽地问:“你爱我?你确定?”

    “……我确定。”周深乔抵住她的额头,微微张开嘴。

    她可不会给他机会亲她:“怎么确定?”

    周深乔沉默。

    他羞于启齿。

    想妹妹和想女人的角度完全不同,他是个成年男性,知道那些夜里爆发的晴欲意味着什么,他分得清,他想和路可可绞在一起,像钻入洞中的蛇,抵死纠缠。

    “说啊。”

    周深乔没有回答,红透的耳尖却将他的心思泄露无遗,路可可看了简直想笑。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直白地戳破他最难堪的一面:“你不是一直自称哥哥,不甘心和我在一起吗?怎么,五年过去了,我不爱你了,你又可以了?又不觉得恶心了?”

    她骤然敛了所有笑意,川剧变脸一般,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孩,你一句‘对不起’,一句‘我爱你’,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回到你的身边?”

    周深乔猛地抬起头:“我……”

    “闭嘴,我不想听。”路可可指向小区出口,“别在我这找不痛快,我欠你的恩情,你在我身上花的钱,我早偿清了。麻溜滚,从哪来的回哪去。”

    “可可,不要这样。”周深乔固执地抱着她,声音一下比一下更颤,“别赶我走,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惩罚我,怎么样我都认,等你气消了,我们——”

    路可可没耐心再听,扭头大喊:“路大雄,傻站着干什么呢?把佣人都叫出来,我不欢迎这位先生!”

    周深乔僵住。

    他没想过路可可会恨他到这种地步。

    他们之前明明很好,路可可爱他、敬重他,他以为……

    路可可也是想和他重新开始的。

    他仍捧着她的脸,眼神一寸一寸从她的五官上阅过,试图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忍,然而没有。

    他在几个佣人的推搡下怔怔松开手,跌跌撞撞地趔趄了几步。

    他回头望她,但路可可只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前来乞讨的狗。

    “让他滚。再远点。”路可可抽回视线,吸了吸鼻子,回了别墅。

    路大雄眼巴巴地盯着路可可,为她拿来一瓶矿泉水:“闺女,你心情怎么样?”

    怎么样?糟糕透顶。路可可接过水,却没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位始作俑者,路可可用瓶盖撑住下巴,戏谑道:“放心了吗?爸爸?”

    “嗯……”路大雄很虚。

    “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事。”路可可把瓶子抛向他,声音冷得出奇,“尤其是关于周深乔的。”

    总算让周深乔也感受到她当初被驱赶的滋味了。

    扶着楼梯上楼,路可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恨到极点,凭什么他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林家把她还给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说爱她,他当她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噢,他还真养了一条叫周爱可的狗。

    他真该死啊,她恨死他了。

    她挣扎了五年,周深乔却可以和一只狗过得快快乐乐。

    爱她?他不配。

    剥夺他再见她的资格,就是路可可扒下的、周深乔的第二层皮。

    路可可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失控的情绪狰狞发散,她咬牙切齿地逼自己睡一觉。

    两小时后,她被林女士晃醒。

    路可可困难地掀开眼皮,林女士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近在咫尺,路可可很叹气,但考虑到大小姐会哭,她忍住了。

    “怎么了,妈妈?”

    “外面下雨了,好大的雨。”

    这和她有关系吗?路可可起身,望向窗外摇摇欲坠的乔木,神色不明。

    林女士悄悄握住她的手:“可可,阿姨跟我说早晨的事了……你别怪他们多嘴,是我想知道,他们拒绝不了。”

    林女士偷偷打量着路可可的表情,觉得她没生气,才继续说:“那个男孩,你准备怎么办?”

    “哈?”路可可愕然,扭回头,头一次仔细端详了这位后妈的脸。

    林女士是第一个问她准备怎么办的人,在此之前,只有她自己这么问自己。

    她不做声,林女士便自言自语:“我找你爷爷调查过他,他这些年私生活非常干净,而且白手起家能做出今天的成绩,也证明他是有前途的。你们有自小的情分在,我想……”

    大小姐顿了顿,一脸天真:“要不让他入赘?有你爷爷坐镇,他不敢对你不好。”

    路可可懵了。

    就算她习惯了演戏,这会都顾不上装了,一整个惊掉下巴。

    这位小公主,脑子里到都装的什么啊?

    她和周深乔之间用仇深似海形容都不过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下芥蒂,重新在一起?啊?

    后妈瘪了嘴。

    路可可的警铃立马响了。

    后妈这种姿态她可太了解了,后妈极度热爱看狗血剧,每次看到霸总追妻火葬场的部分,就会露出类似惋惜的表情。

    她摆了摆手:“妈……别……”

    “可是他在楼下淋雨呢,我回来时看到了,都半个小时了,还在,你别看他长得壮,会生病的呀!”

    “那,”路可可艰难道:“让阿姨给他送把伞?”

    “你的心不要那么硬嘛……把人娶回家先,有仇后头算。”

    路可可用一种看笨蛋小狗的眼神看着她:“请容许我拒绝。”

    林女士的娇嗔和磨人当属上海第一梯队,一番软磨硬泡下来,路可可输得裤衩子都没了。

    林女士咯咯笑,掐着她的痒痒肉说:“好啦好啦,侬去给那男娃娃送把伞,好不啦?”

    路可可阴沉着小脸下楼,拿起一把伞,走入雨中。

    找到周深乔并不难,他就在隔壁别墅的转角处,他倒是不傻,知道站在雨棚下躲雨,和后妈嘴里的‘会生病’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是外套湿了,头发也有一部分打了缕,九月的天略微湿冷,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上的小水坑,却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将视线缠上她。

    被骗了。

    路可可把伞扔地上,冷巴巴道:“我后妈让我送的,你走吧,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我知道。”周深乔眼尾泛红,心口一阵阵窒息,他有些颓败地压下肩膀。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见路可可一面,必须要通过去拦她后妈的车才可以做到。

    他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在等你,我想说完最后一句话。”

    屠夫从来不吝啬死刑犯的最后一顿,尽管不耐烦。路可可深吸一口气:“行。”

    周深乔上前一步,路可可警惕地退后,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笑瞬间褪去血色,隔着层层的雾气和雨帘,他攥紧了衣角,说了一句话。

    真的只有一句。

    路可可却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她眼睁睁看着周深乔弯腰,捡起那把沾满污泥、带有侮辱意味的伞,越过她,没有迟疑地离开。

    “周深乔……”像机械突然通了电,麻木的肢体忽然有血液重新流动,路可可僵硬地抬起脚,但这里哪还有周深乔的身影?

    “周深乔……周深乔!”

    皮鞋踩起一道道雨水,扑鼻而来的是卷着桂花香气的风,耳边有乔木被狂风乱雨摇晃出的痛苦的哀吟,她脑海里满是周深乔最后那句:

    “路可可,这五年,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路可可跑到别墅区门口,果然,周深乔站在那里,举着伞,似乎早就笃定,她一定会找他求和。

    他漆黑的眼眸中有晦涩的情绪流淌,在他暗淡的目光中,路可可好像看到了他们一起吃的第一桶泡面,出租屋里那张散发着洗衣粉味道的小床,小床上是十三岁的她和十七岁的周深乔,他染回黑头发,一脸别扭,推开滚到他怀里的她,一只手却滚烫地握住她,生怕她跑了。

    她看到他嘴里含着棒棒糖,指着海底捞说:“如果我在这里上班呢?”

    他不当混混了,干了正经工作,买了自己的房子,桌面上有她想要但不敢说的大电脑,餐桌是大理石的,很贵,不过那是周深乔跑遍工厂淘来尾货,只花了几百块,那张桌子上总摆着他亲手做的饭菜,都是她喜欢的。

    他为她打过架、受过伤、流过血,也背着骨折的她去过医院,她以为他会哭,可周深乔从未因为这些事情哭过。

    他真正为她掉眼泪,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她的时候。

    他说:“路可可,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把我逼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雨下的真大,把过往一幕幕冲洗得狼狈而清晰,像一部老电影,记录着他们坎坷青春和相依为命,他们的争吵和和好,他们长满尖刺又不得不偎在一起的两颗心,明明早已惨淡散场,甚至烂尾,却让看的人久久流泪,舍不得离去。

    可也好恶毒,让她连恨都显得底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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