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和看着她一脸骄傲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了忍，最后还是笑了。
唐荷雪正在跺脚缓解酥麻，听见他的小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唐荷雪就又被路边灌木上的一截竹子吸引。
古籍修复师的工具很多都是自己制作，唐荷雪上学时，修复课里就专门有制作打磨修复工具一项。
竹子可以用来制作成各式大小的竹起子，而竹起子是古籍修复师用来分页的重要工具。
所以，任何一个古籍修复师，遇见可以用来制作工具的竹子等材料都不会放过。
唐荷雪伸手，距离太远，根本没够到，她踮了踮脚，也够不到。
蒋清和看她一脸郁闷的样子，这才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唐荷雪一脸开心，连忙点点头。
蒋清和看她眼睛清亮，笑了笑，又问道：“你先告诉我要它做什么？”
“做古籍修复工具。”唐荷雪解释。
蒋清和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去拿，但还是差点距离。
唐荷雪不由有些遗憾的说：“你也能拿不到吗？”
蒋清和一听，轻咳一声，看了她一眼，“你来拽着我的胳膊。”
唐荷雪一听，连忙双手抱住他的手臂，蒋清和身体向前倾，一伸手就拿到了。
“太好了。”唐荷雪兴奋，使力要拉他起来，却听见“撕拉“一声，衣服被刮破的声音。
蒋清和站稳，低头一看，衬衫下摆已经被扯出来刮破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唐荷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显然也看见了，立马道歉：“不好意思，害你衣服都烂了。”
“嗯。”蒋清和应了一声，伸手递给她竹子，“你会缝衣服吗？”
“会。”唐荷雪点点头。
“那走吧，回公寓缝衣服。”蒋清和道。
“嗯，好。”
唐荷雪说着，抬步跟上他，往北门走去。
从电梯出来，蒋清和拿下肩上的背包，递给唐荷雪，又拿走了西装外套，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道：“我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下去找你。”
“好。”唐荷雪道。
唐荷雪回去后，也先去换上了舒适的T恤短裤，刚从卧室出来，就听见了敲门声，她连忙去开门。
蒋清和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前，手里拎着衬衫。她没回见他都是衬衫西裤，像现在穿着如此休闲的天蓝色棉质T恤休闲裤，倒是第一次见。
“请进来吧。”唐荷雪退后一步。
“打扰了。”蒋清和说着这句话，抬步迈进公寓。
唐荷雪端起桌上的水壶，先给他倒了杯水，这才说道：“衬衫给我吧，你先坐会儿。”
“好。”蒋清和应着在沙发坐下，随手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中国古籍修复纸谱》翻看。
唐荷雪在另一侧坐下，看了看破损处，又起身去拿针线包和定形架，回来后，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蒋清和被定形框吸引了目光，微微倾了身子，拿起来看了看，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唐荷雪正在找合适线团，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定形框，就是把破损处框住，绷直好缝。”
末了又补了一句，“这是我自己做的，花了一天的时间打磨抛光雕刻，世间只此一个。”
语气满是自豪，蒋清和看了她一眼，眉目温柔，光风霁月。他身体微微向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
看着她开始娴熟地穿针引线，忍不住问道：“这也是修复课学的？”
“算是吧，我们有线装书制作课。”
“还有什么？”
“那可多了，我们有分理论课、实践课、修复课三大类，每一类又有很多课程，理论课就不说了，实践课要学书法、篆刻、雕版、工笔画、文物摄影等，修复课就更多了，像线装书制作、镜片制作、册页制作、函套制作、卷轴、字画修复装裱、辨识纸张种类、染纸、染绫、染绢、托纸、托绫、托画、各种制作打磨修复工具…”唐荷雪说起专业来，口若悬河。
蒋清和姿态闲适，看上去格外慵懒，眼底却似深潭，幽深的目光落在唐荷雪身上，看了良久，才开口道：“认识你之前，我都不太知道这个专业，应该是很冷门，为什么会想学？”
“冥冥天定吧。”唐荷雪想了想说，“我高考时，语文试卷里面有一道将100对字的语段缩写至八个字的题。缩写后，是‘古籍修复，急需人才’八个字，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填报专业，正好在一个犄角旮旯处找到了这个专业。”
蒋清和看着她，很少能看见她如此清澈的眼睛，好比一眼就可以望穿的清水，没有一丝尘渍，满眼洋溢着纯真。
“听着很玄学。”蒋清和轻笑一声，眼睛却突然浮现出困意。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唐荷雪笑。
“怎么缝补，你有要求吗？”唐荷雪固定好架子问。
“随你。”蒋清和的眼皮越来越沉，“痕迹别太……”
“太什么？”唐荷雪问。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她这才转头看向他。
……睡着了？怎么会说着话就睡着了？
唐荷雪惊讶。
不是说睡眠不好？这那里像不好的样子？她想。
江城的秋老虎还在肆虐，房间里开着空调，一室清凉。
唐荷雪看了看他，起身去卧室。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顺便看了他一眼。
她以前听说，一个人的鼻骨高挺，会让整个人五官看上去更加立体，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他面部棱角分明，五官立体且长得很好，眉毛很浓，鼻子挺直。皮肤看起来不错，肤质光滑，肤色偏白。反而显得眼底的乌青更加明显。
大概真是没睡好，这么年轻就当上教授，授课、科研压力应该很大。
就在唐荷雪悄无声息地打量他的时候，蒋清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
这是准备要好好大睡一场吗？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唐荷雪心里犯嘀咕，但并没有叫醒他，还将毯子给他盖好。而后开始给他缝补衬衫。
她准备在衬衫破损处绣一株白铃兰，正好遮掩掉，还不突兀，银针被她拿在手里，上上下下来回动，她绣得极其专注，注意力都在衣服上。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蒋清和这一觉睡得很长，夕阳西下时，他悠悠地醒来。
他面容平淡，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心里却思绪万千。
这是他渴求已久、深沉的睡眠，却在一个女孩身边。
蒋清和向唐荷雪看去，他那双墨黑如潭的眼睛，带着几分不解，几分探究，安静地注视她片刻后，慢慢坐了起来。
唐荷雪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醒了。”
沙发的位置靠近窗边，夕阳的余晖倾洒进来，那笑容映着那橘黄色的温暖光线，好像哗啦一声，倾泻进了他的心坎里。
蒋清和看着那张眉眼弯弯，呆萌可爱的脸，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起来，语气温和地说道：“抱歉，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唐荷雪停下手中的动作，语气自然地说道：“睡觉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不用抱歉。”
蒋清和有些意外这个回答，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说道：“是吗？”
作为一个对睡觉有执着追求的人，唐荷雪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是的。”
蒋清和看着那纯净又诚恳的眼睛，有些忍俊不禁。不知是睡了一觉的缘故，他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蒋清和拿掉身上的毯子，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温和地说：“缝补的怎么样了？”
“很快就好了，你再等一会儿。”
听她的意思，大概是误以为自己在催她。
“我没有要催你，你慢慢缝就好。” 蒋清和解释道。
“我自作主张在破损处绣了一朵铃兰花，所以有些慢。”
蒋清和看了她一眼之后，蹲下身来，看着每一朵小花像倒扣过来的小铃铛似的，称赞道：“很好看。”
唐荷雪抬起头，目光刚一对视，他就站了起来。
此时，窗外天光倏地暗淡下来。
蒋清和四下看了看，去玄关开灯了，再回来时，唐荷雪已收尾起身。
“看看满意不？”她递给他。
“非常满意。”蒋清和看了看，“这手艺也是上课学的？”
“不是的，和我妈妈学的。”她打了一个哈欠。
蒋清和收起衬衫，看了她一眼，“到晚饭时间了。”
“是的，你快回去吃饭吧。”唐荷雪回答。
“要不要一起？”
揉着脖子的唐荷雪愣了一下。
吃饭就要出去，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
“不去。”唐荷雪脱口而出，本能比理智更快一步占领大脑。
房间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她说了什么？
唐荷雪的目光尴尬又闪烁，与蒋清和对视半天，挠了挠头，半是解释半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想说，太累了，不想出门。”
蒋清和低头看着她。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疲态，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他略微思忖，开口问道:”不出门，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来我公寓。”
对哦，他会做饭。
蒋清和已经向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饭好了，我给你发信息。”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