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淮。”

    他不等她再唤,便起身下了地,行至窗边,伸手一推,将轩窗大开。

    浓稠的黑暗伴着冷风一齐灌入屋内,吹得少年衣袍飞舞,红色发带高高扬起。

    清冽冷风随着夜色扑了柳依云一身凉,她初时打了个寒噤,感觉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随即隐在冷风后的甘苦香又若有似无拢上了她的身,极具安抚力地将她的寒颤平息下来,既舒适又安心。柳依云闻着这风中似有若无草药的甘苦香,突然又觉得不是很冷了。

    思绪正被香味带得有些缓,她就瞧见姜淮毫无遮掩往大开的窗子外探了探头,像是随意看了看视野。

    他一身红衣在黑暗里灼灼生艳,像燃起的一团火,如此显眼。

    柳依云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姜淮!…”外面有人在监视吧…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那少年就偏头看了她一眼,一双含情目里盛满了月光,单是微微瞥过来时,就充满了懒散和蛊惑的意味,他从嗓子里慢慢勾了一个“嗯?”字,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询问,又像是谁家醉了酒的公子哥闲闲倚在轩窗醒酒,从唇边疏懒逸出的无意义音节。

    他红色发带在风中飞舞,愈衬得他的脸俊美而鲜艳,像一株开在暗澹夜色里的妖花,美丽到无与伦比却也极端危险。

    他目光瞥过来,柳依云说不清是被他惑了一下亦或是煞了一下,飞速移开眼,微偏头,本是有话要提醒,但见他如此漫不经心且淡定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把周围的一切放在心上,根本不觉得村民的陷阱是需要提防的。柳依云那句:‘外面有人监视’的话语,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话音倏地顿住,再无下文,听到人耳里,却像本来就是一句亲昵的呼唤。

    就像柳依云原来就只是想叫叫他。

    姜淮滞了一瞬,漆眸依旧看向她。

    但柳依云就跟死了心地不想和他对视,连一点余光都不想瞧见他。姜淮也就作罢,他微垂眼睫,转过身继续望向窗外。

    一直等他转过身,柳依云才如松了口气般,偷偷摸摸继续看向姜淮。

    不得不说,姜淮这厮确实有几分姿色。柳依云想。

    她之前对他说,他穿深色衣服好看,但现在看来,他穿红色也好看。

    感觉自己被他迷惑住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心里懊恼道:清醒一点啊!柳宁!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反派!是你任务路上的绊脚石!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这么一想,柳依云果然又紧张了起来,警惕地看向轩窗。

    红衣少年倚在窗边朝外面伸了伸手。

    柳依云警铃大作。

    什么情况?他在和谁招手?难道姜淮和村里人居然是一伙的?!

    正在她越想越糟,寒毛直竖之际,几只麻雀飞进了他的掌心。

    柳依云安心了。

    哦,麻雀。

    ?麻雀?

    毛茸茸的鸟雀落在他掌心里,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姜淮亦伸手摸了摸它们。萌物配美人,本来是一个温馨的场景,但在数条透明丝线从雀儿身体里延伸而出落入姜淮手里后,一切都变味了。

    柳依云再傻也知道,这是傀儡术。

    少年闭着眼,微颤着睫毛,像是在接受鸟雀给他的信息。

    只几瞬工夫,他睁了眼,道了声:“去吧。”雀儿们便一齐飞起,无影无踪。

    他转头却瞧见柳依云发着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柳依云。”他一声叫,才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她像是被惊了一下,有种上学时被老师点名的惊吓感,软软地应了一声“嗯。”才抬头与姜淮的目光对上。

    然后她才陡然间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从前的世界了,没有什么老师,叫她的只是烂菜叶,还是把麻雀制成傀儡的可怕反派。于是她更蔫儿了,又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听着还有些委屈?

    姜淮蹙了蹙眉。

    少女心不在焉的,又往窗口看了看。

    姜淮也跟着朝轩窗瞧了一眼。

    他黑色眼眸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柳依云就如自我安慰好了一般,扯住姜淮的袖子,将他往门外拉,语气里都带了点调理好了的轻快:“快点!快点!去晚了,天都要亮了。”

    姜淮垂眸,任由她拉着自己出去,为他们带路的雀儿在她脚边翩跹,在她裙边跳跃。

    有鸟雀的带路引领,该走哪条路,哪条路上有几个人,两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边绕路,一边为避免打草惊蛇地躲藏,不一会儿,两人就接近了苏和玉与温容的婚房。

    柳依云也瞬间精神起来。

    但霎时,有两个醉酒的村民行动随心所欲,没受到雀儿们的监管,鸟雀们提醒不及,等到它们叽叽喳喳蹦跳着要带柳依云换路时就已经闪躲不及了。

    两名醉汉对上了柳依云的眼。

    但他们顿了一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姜淮敲昏在了地上。

    艳色衣摆伏地,姜淮垂眸处理着地上的两人。

    锋利匕首滑出袖口,他握住了刀柄,寒芒下意识往村民脖子方位探了探。

    红色裙摆被风拂过,在他眼前晃了一瞬。

    他顿了一霎,止了动作,将匕首入鞘,装作若无其事收回袖里。

    连傀儡术都怕,……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染血了。

    他转而掏出一叠布条严严实实将昏迷的两人嘴堵了,又拿出绳子将两人捆绑起来。

    柳依云站在原地看着他绑人,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于是蹲下伸出手也想帮忙。

    却被姜淮用匕首柄打开了:“不用。”

    清冷月光下,少年眼睫垂下,叫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新嫁衣裙摆太长,逶迤于地,落在了一名醉汉颊上,姜淮漠然扯了扯他的脖颈,拽狗一样将他径直拽开了。

    将两人绑好以后,姜淮扯住绳头站起来,当真是像拖狗一样,拖在他们就走。

    脚边的雀儿叽叽喳喳,柳依云还是看着他。

    少年走了几步,红色发带随风微拂,似是感受到柳依云的视线,他微侧了侧脸,勾了唇不冷不热道:“走啊,柳姑娘,又没危险了。前面就是你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怎么?还要让我亲自送你去?”

    说完,他再不看她一眼,拽着地上两人一路走了。

    留下柳依云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我心心念念?

    我怎么就……

    好吧,……我确实心心念念。毕竟任务就是要辅佐男女主完成救世的,我时刻担心男女主也是……正常的吧?

    红色身影越来越远,柳依云瞧了瞧近在咫尺的苏和玉与温容的婚房。

    地上的麻雀也偏头看着她。

    柳依云迈了步。

    “姜淮。”

    等姜淮将醉汉拖到阴暗偏僻处处理以后,就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他抬头,瞧见了一身嫁衣的柳依云。

    他挑的地方湿冷,柳依云哈了哈气,有些不适地摩挲了胳膊。

    她一身红裙朝他走过来时,极其显眼。

    明明是一样的红色,一样的材质,但喜服穿在他身上总是有些妖,阴阴沉沉,幽而惑人,像是要把人直勾进地狱里,而嫁衣穿在柳依云身上,即使是在清冷月光下,也没少半分明媚,那拢在他身上的森然郁气在她身上分毫未有,她就像是暖烛、是阳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积极和开朗,和这个地方、和他这个人格格不入。

    他站在原地,醉汉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摆,他伸腿,将他们踹进了更深的垃圾堆里,掩埋进去。

    “姜淮。”

    她还在叫他。

    “站着别动。”他说。

    柳依云便乖乖停下了脚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好听话。

    姜淮手指微动,有些不知为何的喜悦。

    眉眼低垂,他将染上血腥的衣摆割了,朝着柳依云的方向迈出几步。

    有麻雀嗅出了血腥味,叽叽喳喳地飞过去想要看热闹,姜淮朝它们比了个手指,嘘了一声。麻雀们便都安静下来,继续在柳依云的脚边蹦跶,像是十足的护花使者,如是原本就似她一般温暖又可爱。

    他又往出走了几步,冷风拂散了他身上的血气,幽而冷的月光下,他身上弥漫着草药的甘苦香。

    “为什么来找我?”他问。

    似乎很不解,似乎很不想跟着她走。但又跟他方才踹尸体、割袍角的行为自相矛盾,真的很难让人理解。

    但所幸,这些,柳依云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会有一点困惑。

    “温暖明亮的去处不是远比阴冷的湿地更讨人喜欢吗?”也是你原本的去处。

    姜淮盯着她,容颜俊美,红衣幽艳,说出的话如是在说现在的情况又像是在若有所指。

    柳依云一向搞不懂反派的脑回路。她有些头疼。

    她斟酌着用词,原本想说:‘毕竟是你救了我。而且,如果你不在,我一个去也没有意义,也没法让他们清醒。’但这话目的性太强,她直觉姜淮可能会不爱听,于是她纠结良久,却是说道:“因为,我们毕竟是一起的。”

    “分别去和一起去,没有什么区别吧?”

    她杏子眼瞧着他,弯了弯唇,整个深幽夜色都好像明亮了不少。

    姜淮移了移眼。

    她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衣袖重叠间,不小心触碰了一下他的手,但她浑然未察,仍旧开朗地说着什么,领着他一步步走出暗巷。

    她脚边的雀儿们也跟着啾啾跳跃。

    姜淮倏地,有些后悔染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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