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心上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孟子·尽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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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办妥了?”

    “嗯——”李斯跟平时一样的语气,“她答应了借粮之事,但并未说是否会亲自前来。”

    嬴政听到李斯回禀的消息,竟有一丝期待。“你有没有说是寡人请她来的?”

    “臣并没有见到端木夫人本人。”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嬴政并没有多失望,“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查——”

    明月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咸阳,蒙毅已先一步回去禀报,想来此时李斯已在城外候着了。

    “李大人!”明月向李斯和前来掌管粮食的官员依次行礼,并交换信物,“我是小圣贤庄弟子,此次端木夫人派我前来,这些粮食应可解秦国一时燃眉。”

    “如此便多谢了!”李斯再行一礼,“不知姑娘芳名?”

    “樊氏明月,大人叫我明月便好。”

    李斯又看了看明月身边的士子,问道:“这位是?”

    “在下徐巿,是来秦国求学的士子!”徐巿也向李斯行礼。

    李斯挥挥手,派人守着粮车,亲自将明月和徐巿带到驿馆。

    “粮食已经交到李大人手中,我也就放心了,此行还有一事,还望李大人能行个方便。”

    “端木夫人乃王上恩人,夫人的要求,更应尽力满足。”

    “倒是没什么,此行我们要整理抄录秦国所藏典籍,这便是我们想要用粮食换回的东西。”

    “稍后,我会遣人将所需的笔墨简牍送来。”

    “如此便多谢了,今后还要劳烦李大人多多照应。”明月跟李斯很是客气。

    “说哪里话,既是同门,便是应当。”李斯笑着回礼。

    “这是秦王的东西,还望李大人代为归还。”明月拿出那块玉佩,交给李斯。

    徐巿跟明月一同目送李斯离开,明月终于松了口气。

    “跟他说话,好累啊!”明月伸了个懒腰,懒沓沓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来人自称是端木夫人的弟子,但依臣看,并没有那么简单。”

    “哦?”嬴政突然好奇了起来,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那依李卿看,若寡人宣她来见,她是否会来?”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李斯自是知道嬴政对端木夫人之事极为上心,又知不能让秦国欠下小圣贤庄的人情,只能劝嬴政等水到渠成之日再见不迟。“臣的意思是,她一时半会不会走,待她有求于王上的时候,自会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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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明月醒来的时候,仍觉得很疲惫,估计是忽然换了床没有休息好。

    徐巿看明月敲着肩膀走出房间,把一份早餐推到她面前,陶盆里面放了一个粟饼和几叶野菜。“李斯的人刚刚来说,说怕你住驿馆不便,已经在书馆给你准备了房间!”

    “那正好,书馆是小圣贤庄的地盘,在那里住着自在些,李斯倒是是有心了。”明月倒是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把饼塞进嘴里,“我们得快些吃,今日发救济粮,我还得去帮忙!”

    放粮的过程很顺利,一片秩序井然。明月满意的点点头,拽着徐巿回城里。

    空荡荡的街上没有几个摊位也没有几个行人,道路干净整洁,也难怪,乱丢垃圾要砍手砍脚呢。偶尔行过一辆贵族的马车,也很少扬起灰尘。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次秦国闹灾荒,秦昭襄王拒绝了大臣赈灾的建议,理由是秦国法治无功不禄,与其让百姓生而乱不如死而治。秦国虽然靠着商鞅的法治而强大,但如此不近人情不顾人命,早晚会让百姓寒心的。”

    “你在人家秦国的地盘上非议人家的先君,不怕被轰出去?”徐巿提醒他。

    “若是连这点非议都容不了,秦国又何以主宰天下?”明月边走边和徐巿说。

    马蹄声从远方响起,一匹马飞奔而来。路中央有一个小童,似乎是找不到家人了。徐巿还没来得及拽住明月,她就已经将那个孩子护在身下了。那马从他们身上越过,纵马的人也并未停下,甚至并未回头看他们一眼。

    见马已经跑远了,明月把孩子抱回路边,边检查有没有受伤边问:“没事吧?”

    徐巿挤过人群来到她的身边,同样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那孩子还惊魂未定,几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还好他的父母就在附近,明月叮嘱了两句,便和徐巿回到了驿馆。

    这一幕被站在对面的年轻的公子看在眼里。

    “是相国大人的人!”年长的侍从在公子耳边低语。

    “嗯——”年少的秦王眉头紧锁,似乎已经开始对执掌大权的吕不韦不满了,“我们去驿馆坐坐。”

    回到驿馆徐巿才发现明月满手的血,拿出药箱来为她包扎。

    “敢在秦国如此纵马伤人的,估计也就是吕不韦了。如今,吕不韦大权独揽,秦王处处受其挟制,想必日子过得也不甚如意吧。”明月边上着药边分析,“不过,秦王虽还未成年,却也不是等闲之辈,秦国定有好戏可看!”

    嬴政在一旁听着,暗暗握紧了拳头,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心想这世上终于有知他苦的人了,于是暗示蒙恬去打个招呼。

    蒙恬站在桌前,向二人行了一礼:“我家公子听二位所言虽颇有感触,但仍想提醒二位,秦法有文,平民不得妄议朝政。若是被别人撞见,可是没那么好运了。”

    徐巿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你看,我说让你别乱说吧。”

    “多谢——”明月忙起身还礼,“敢问,你家公子是?”

    蒙恬知道现在还不能暴露嬴政的身份。“公子的身份,姑娘日后定会知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明月看向不远处的桌案,旁边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他眉眼与气度,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蒙恬回到嬴政身边,与他一道离开。

    明月忙追去出去看,只是那少年从始至终都未回头。只是他身边的随从回头一望,正对上她的目光。

    “怎么,你认识他们?”徐巿问。

    明月回过身来,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

    嬴政回宫后立即派人逮捕并处罚了那个在都城纵马的人,以给吕不韦一个警示。吕不韦得知后也并未生气,只是感叹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李斯趋步上庭,似乎是先前嬴政让他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他看了眼嬴政身边的蒙恬,不知是否要说。

    嬴政坐直:“蒙恬是自己人,李卿但说无妨。”

    蒙恬倒是很知趣,借口嬴政指派了别的事情,就先告退了。

    见蒙恬离开,李斯继续说:“臣查阅了一些密档,上面记载了端木夫人来秦的时间和次数,以及昭襄王曾给予小圣贤庄的恩典。”

    嬴政疑惑:“昭襄先王怎会下这样的命令?他行事一向不论亲疏,当年为了夺权,亲手将楚系外戚和自己的两个亲弟弟赶往封地,即便强悍如白起,也躲不过被赐死的命运。她到底何德何能让昭襄先王如此庇护?”

    “臣询问了一些老宫人,她们说,昭襄先王幼时曾独自前往燕国为质,惠文先王花重金请端木夫人出山照顾保护,所以先王一直感怀。罗网的记录显示,端木夫人曾经位列暗杀名单第一名,昭襄先王亲政后,不仅对罗网组织进行了清洗,还去除了名单上端木夫人的名字。而在小圣贤庄的记录中,她在数十前去的正是秦国,小圣贤庄最繁荣的时候,正是昭襄先王在位的50余年,在这期间小圣贤庄把私学书馆开遍了七国,不仅在国都,在乡野中也有小型私学存在。但因小圣贤庄为秦国庇护,一些门派不再与其来往。庄内老人还说,当年端木夫人曾有一个情郎,是一名医家弟子,后来因瘟疫死在了秦国。”

    “他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借此来获得秦国的庇佑,寡人偏不欠他们这个情!”嬴政冷笑,接着说,“想来仲父已经知道借粮之事,清点一下所借数量,让仲父分文不差地付给他们!”

    蒙恬路过自家门口,发现蒙毅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哥——你回来啦——怎么样,见到了没有?”蒙毅一脸八卦,因为他昨天一回家就跟蒙恬讲了明月的事情,几乎把明月吹上了天。

    “嗯——我还要去趟书馆。”蒙恬跟弟弟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要进门的打算。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的!我的眼光准没错!”蒙毅胸有成竹地想牵红线。

    “是王上交代的——”蒙恬摊开手掌,里面有个小药瓶。

    蒙毅围着他哥哥转了好几圈,郑重其事地说:“明月是我为你相中的人,可不能被王上抢了先!”

    不得不说,嬴政让蒙恬去送药时,蒙恬也在暗暗自喜,自己确实也是存着私心的,想借这个机会再去看看她。自蒙毅回家不停地提及樊明月的名字和一路上发生的故事起,他便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白天见她帮忙分粮,当街救人,又说了那些让王上欣喜的话,他对她有了更直观的印象,她与寻常所见的那些儒生和女子是不同的。

    明月他们的住处已经从驿馆搬到的书馆,书馆各国士子往来,各家各派争论不休,虽是吵闹,却别有一番气象,百家争鸣让人觉得这个时代不是死气沉沉而是生机勃勃,她在这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分粮事毕,明月决定继续西行,一是想看看都城照顾不到的偏远地区是否还有人处于饥荒之中,二是她在来秦途中就收到密信,说在秦长城边界一带有她想要调查的线索。

    傍晚,她提着一坛酒,出现在咸阳城外的一处墓地中。这墓地中央有一座极为显眼的巨大坟冢,旁边立有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关于此地数十年前的一场瘟疫,以及那些在瘟疫中罹难的人们,落款为“挚友端木嬃立”。从前这里只有这一座坟冢,不知何时已成了一大片墓地,而且大家也学着她的样子为逝者立碑,虽可能只是一块薄薄的木板,也足见生人对逝者的怀念,他们也希望亲人能够留下曾经活过的痕迹。

    明月清理了一下坟冢上的杂草,又将石碑擦拭干净,抚摸着石碑上为首的名字“唐均”,跪下来喃喃道:“已经很久没有来看你了,不知你是不是早就投胎转世去了。你给我的信我看了,终究还是要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你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喜欢你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我,而不是她。她现身时骗你和她欢爱,骗你为此献出生命。我始终自责让你陷入这感情当中,为我所累,本想是也再遇不到像你这般爱我之人了。可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少年,像极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那不是你,对吗?”

    天下起了小雨,明月起身将酒倒入泥土中,坟冢两旁白幡飘舞,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明月伸手抹了抹脸,转身离去。忽然感觉雨滴不再落在身上,抬头一看,竟是白天跟他们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家公子让我来给你送药,书馆的人说你往这个方向来了。”蒙恬说着,拿出药瓶。

    明月有些惊讶地接过药瓶,那个并未回头之人,竟也知道她受了伤。“替我谢谢他!也谢谢你!”

    “你刚刚祭拜之人是?”蒙恬有些好奇。

    “一位好朋友。”明月低头说,“或者说是——一位亲人。”

    “听说那坟冢和石碑是为了纪念昭襄王年间在瘟疫中罹难的人们,后来很多百姓也将亲人埋葬于此,便成了现在的公共墓地。”蒙恬解释道。

    “没错,我的那位朋友,便是那次瘟疫中负责救治的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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