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术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礼记·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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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吃饱了,能动的人都出来帮忙,大家都按照明月的吩咐做,一切变得井然有序起来。虽然如此,可还是怪象频出。

    徐巿此前一直在研制御鬼丹,他看着村中这些因瘟疫而死的人,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用他们来试药。就在这时,他发现村中还有另一个人在以邪术御鬼。那些尸体本已没有生气,却能被人操控攻击生人,且力大无穷。明月就曾救下过一个差点被已死母亲掐死的孩子。

    那晚明月刚要送湘莲出村求救,却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凄厉地叫着:“阿母不要杀我!”

    他们出门一看,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正掐着小女孩的脖子不放,那女人分明已经死了,却不知为何还能行走。湘莲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那个女人把小女孩护在怀里。那个女人骨瘦如柴,满眼通红,浑身血管凸出,她似乎不知道疼,又向他们冲过来过来。明月无奈只好拔剑抵挡,却发现这人竟有无穷的力气。徐巿拔出佩剑,直接砍掉了那女人的双手,明月又趁机把剑插入了她的心脏,才将她制住。湘莲吓得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随着一双血淋淋的手掉在地上,那女人也应声倒地,身上的异状也逐渐消退。那小女孩从湘莲怀里爬到她母亲身边哭着问:“阿母真的死了么?”

    明月扶起湘莲,问她是否安好,湘莲说多亏明月姑娘与徐先生及时出手,自己并未受伤,可即刻启程。后来听那小女孩说,她母亲已患病身死数日,那天晚上她竟然看见她母亲出现在街上,便以为母亲又活了过来,却没想到——

    徐巿当时就看出来,尸体本不会自己行走,应是背后有人操纵,但她并没有告诉明月,只是暗中调查,终于寻得那名御鬼师的踪迹。明月猜的没错,果然是月狼之裔的上古巫术,此前村中丢失的尸体应也是被此人所盗。可来人却告诉他,樊明月本也应是个死人,只不过她的身体被施下了返魂之术才得以重生,又修炼了长生之术来维持,所以这具身体是研究此类秘术的绝佳材料。若他肯拿樊明月作为交换,她就能将月狼之裔所传的上古巫术秘方奉上。

    “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徐巿十分不屑地捻起咒诀,那名御鬼师便连动也动不了了。

    “这是阴阳家的傀儡术?”她不停地挣扎,可越挣扎,那禁锢就越紧。

    这时,她之前操控的那些尸体围了上来:“徐巿——你到底做了什么?不要——”

    “你要为这里死去的人偿命!”徐巿闭上眼睛,“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那名御鬼师到死也不知道,之前那些被她操控的尸体是如何又被徐巿的驱使的。

    听着惨叫声渐渐消失,徐巿在她身上翻找到了一个小药瓶,但他不确定这是否就是解药。

    第二天,村民说在隐蔽处发现了血肉被吸食殆尽的尸体。明月前去查看,发现尸体上有被啃咬的痕迹。明月检查后发现,这个人是匈奴人,她所用之法正是月狼之裔部族中流传的上古巫术,但她身上的痕迹不似野兽,而是人,她应是被人活活吸干血肉而死。徐福倒也不回避,直接说这个人就是之前的控尸之人,只是她并未修炼到位,被反噬而死。

    “你的意思是,她是被自己控制的尸体咬死的?”明月看了看徐巿,“也就是说,村里还有被控制的尸体?我们必须把它们找回来,免得再有人遭殃!”

    徐巿连连称是,将这个任务揽了下来。明月忽然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其实她已经发现,那尸体上留有阴阳术的痕迹,而在这里会阴阳术的人只有自己和徐巿。也就是说,那个匈奴人并非是术法反噬而死,而是先被人用阴阳术制住,在她无力反抗时,被鬼尸啃咬致死的,而操控尸体的人则另有其人。

    五日后,湘莲带着粮草和药品回来了。见到明月第一件事,便是介绍蒙恬。这一路蒙恬着实很照顾她,带她骑马,为她擦药,从不曾让她少睡一觉,有好吃的也留给她吃。

    “原来你就是蒙恬!”明月只说了这么一句,“那你家公子莫不是——”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王上知姑娘遇险,派我前来协助!”蒙恬不好意思的笑,“不知你的伤?”

    “本就是小伤,却要劳你挂心,你的药很好用!”明月摸着手臂上的伤口说,“你们身份特特殊,我能理解的。将军也不必拘礼,在这里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大家都自在一些。”

    “那就好!”蒙恬终于放下心来,“如果哪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千万不要客气!”

    “将军只需守好村子外围,这些日子村中常有匈奴人出没,此次疫病或许与他们有关,村内的事有我们。”明月又转身去看蒙恬带来的东西。“这些不能一次都分下去,要按户每天按量下发。”

    蒙恬带人将村子围了起来,严防外族人潜入。明月他们则在村内继续救治病人,分发粮草。

    第二日,有人见来了新的补给,果然出来闹事。湘莲忙去找蒙恬。蒙恬一听有人闹事,又看湘莲慌张的样子,非常担心,直接就问:“她没事吧?”

    湘莲看了看蒙恬,答道:“姑娘没事。”

    蒙恬忽然觉得只问明月一人不太合适,又补了一句:“你也没事吧?”

    湘莲向蒙恬一礼:“我也没事,多谢蒙将军关心。”

    “看来真是吃饱了啊,有力气闹事了。”明月丝毫不客气,示意身边的士兵制住他,“我布施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砸我的场子。”

    “老子就是多拿了,你能把我怎么样!”那汉子被明月身旁的士兵按在地上,仍旧不服。

    “我们现在只有这些粮食,每个人的粮食都是定量的,你多拿了,就意味着别人要挨饿,我今日所为皆依秦法,若有人不服,可去咸阳告我!”明月也丝毫不畏惧。

    “你不是咸阳来的吗,王上为什么不多给我们些粮食?”那人反问。

    “前线还在打仗,秦法云无功不受禄,我劝你还是多帮忙少闹事,将功赎罪。王上的粮食也不养闲人,更不养闹事的人。”明月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听话才有饭吃,才能活下来,要是下次再有闹事的,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蒙恬赶过来的时候,明月已将闹事的人制住了。

    “将军不用盯着我看,这点场面我还是应付得了的,就算是打起来,他也打不过我。不过还是要谢谢将军,留了两个人在我这,省的我亲自动手了。就算那人真的告到咸阳,也有人为我做个见证。”明月冲着蒙恬一笑,那是能让他记一辈子的笑容。

    蒙恬示意士兵把那个闹事的人关押起来,并当众宣布,若是以后再有人闹事,定斩不饶。蒙恬又亲自送明月回了房间,说若是有人闹事可便可杀之以儆效尤。明月却说,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罪不至死。第二天看守去送饭的时候,却发现那闹事的人已经死了,死相极其恐怖。

    明月赶到的时候被吓得一个趔趄:“这人罪不至死,本想吓唬他一下,待事情结束便放他出来。现在人死了,若是有人闹起来,可真的不好解释了。”

    卜湘莲一直觉得在在这个村子里生命是十分灰暗的,直到明月和蒙恬的到来,才给她的生命带来了光。虽然她发现蒙恬看明月的眼神,对明月说话的语气都要更温柔一些,发生危险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时间询问明月的状况,但她仍然想试一下。

    一个月后,湘莲做好新的衣裳,给蒙恬送去,却发现他在火堆边极其认真的在做什么。

    “将军这是给姑娘做的?”

    “是呀,我看明月的毛笔要坏了,就想着做一支新的给她!”原来他前些日子去猎狼,只是为了做一支笔。

    “明月姑娘可是将军的心上人?”蒙恬也没想到湘莲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将军不回答我也能看得出来,将军是喜欢姑娘的。”湘莲有些失落。

    “湘莲姑娘这衣服是给将军做的吧,将军也忒不解风情。”还是蒙恬身边的小兵发现湘莲手里提着一件衣服,“湘莲姑娘会看病,女红做的也好,不如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咸阳,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要享福了。”

    “入冬了,我看将军并未携带御寒衣物,便做了这个。湘莲不知将军尺寸,只是目测了将军的身形,不知是否合适。”

    蒙恬接过衣服,连声道谢,却又不好意思,他这是第一次收女孩子的礼物。

    “湘莲姑娘这么好的女红,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做身衣裳?”小兵打趣道。

    “大家若是不嫌弃,湘莲自然愿意效劳!”湘莲也有些不好意思。

    “别听他们的,在这呆久了一天天的没个正经,看来是该回咸阳好好修理一下你们了。”蒙恬斥责着手下的人,对湘莲说,“夜晚天凉,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又过了一个月,村中已经没有患病的人,蒙恬他们也准备返回都城。来之前嬴政就交代过,这次一定要把明月一起带回去,不能有丝毫闪失。可明月却坚持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

    “蒙将军放心,有我在明月身边,她不会有事的!”徐巿这样说,似乎是在向蒙恬示威,意思是我能时刻守在她身边,而你不能。

    “将军莫要跟君房一般见识!”明月安抚蒙恬。

    蒙恬倒是不在意,摇摇头笑道:“怎会,徐先生也是有功之人!”

    “你放心,这里已经没事了!”明月说着,拿起来桌上刚写好的布帛,“我给王上写了封信,你交给他就好!”

    蒙恬接过信揣进怀里,手恰好碰到了怀中的盒子,却不知道是否要现在拿出来。

    “将军是还有事要和我说吗?”明月看出了蒙恬的羞赧。

    “也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蒙恬说着,掏出来一只精致的漆盒。“只是我看你的毛笔用的太久了,便做了一支新的给你!”

    明月瞥了眼桌案上的毛笔,自己平时写字太用力,又不注意保养这些东西,笔尖都有点劈叉。她接过盒子打开,一支特别精致的毛笔展现眼前,枯木为管,狼毫为柱,羊毛为被,褪下外被,笔杆上雕着精致的花纹,花纹旁刻着:“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这是你做的吗,真好看!”明月常常在看月亮的时候吟起这首诗,却不知何时被蒙恬听了去。

    “不过是闲时信手之作,你用的顺手就好!”蒙恬笑道。

    明月合上盖子,笑着说:“既然是蒙将军的心意,我便却之不恭啦!我一定物尽其用!”

    蒙恬看她如此高兴,想着这东西是送对了,又想你在用到这支笔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徐福见对湘莲医道极有天赋,又聪明努力,问她是否愿意跟他学药。香莲没有回答,只是问待疫病结束,能否带她离开这里。

    明月手拿木梳顺过长发,看着铜镜中质朴的女孩,露出欣慰的笑容。自疫病以来,她们都不曾好好打扮过,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王上已经答应要为这里遇难的百姓立碑,还给了很多赏赐呢,将来这里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湘莲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铜镜,又低下头:“我知道这是姑娘的意思,姑娘对我们有大恩,湘莲一辈子也忘不了!”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带你离开这里,你若不愿意跟着徐巿学药,我可以送你去镜湖,你可以在那里精进医术。”明月安慰她道。

    “那我们还会去咸阳,还能见到蒙将军吗?”湘莲一听去咸阳,眼睛亮了起来。

    “你这么想见他,莫不是心悦于他?”明月问得湘莲脸一阵红。湘莲的这些心思,自然逃不过明月的眼睛。她确实喜欢蒙恬,但她也能看出蒙恬的目光一直在明月身上。

    “你要说出来,我才好知道怎么帮你呀——”

    “若是我能像姑娘一样就好了。”湘莲有些羡慕明月,但她又不知明月是否也对蒙恬有意。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没有必要活成别人的样子,你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明月安慰道,“不管怎样,要遵从自己的心,有自己想要的,就努力去追求——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湘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与数十年前一样,明月仍请求嬴政为死难的百姓立碑祭祀,嬴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一天,村中白幡飞舞,巨大坟茔就建在曾经停放尸体的那间屋子上。村中人说,先祖本就有居葬合一的习俗,以求得逝者的庇佑。明月想起,这应是殷商遗民的丧葬习俗。石碑上为首的是卜湘莲父亲的名字,落款则写的是卜湘莲的名字。是年秦王政四年十二月。

    这一次总算没有辜负唐均的心意,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她也是在替唐均完成未了的心愿。明月这样想着,感觉天空都变得更蓝更澄澈。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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