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诗经·小雅·庭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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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呼啸,已掩没他离去的脚步声。这一夜,她自己躺在地上哭了一宿,她的心比这冰凉的地面还要冷,更是如撕裂般难受。云阙发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她还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让云阙给她上药。云阙打开一看才发现那瓶中的药早已用尽,问过蒙毅才知道,这瓶药是刚来秦国时王上给她疗伤用的,没想到她能一直留到现在。云阙气不过,直接如实相告,想着蒙毅多少能劝着点王上不要再那样对待夫人。在她看来,明月倒不如一开始就嫁了蒙恬公子,总不至于遭这些罪。

    “怎么跟着她这么久,也变得这么口无遮拦了?小心你的脑袋!”蒙毅责备。

    云阙撅撅嘴:“二公子还好意思说我,我看在夫人面前最口无遮拦的就是你了。”

    “我那是故意逗她笑,不懂别乱说。”蒙毅反驳,他知道嬴政一直生明月的气,忙提醒云阙,只照顾好夫人就好,有事和他说,不要再乱说话,可他对他们之间的事也不好插嘴太多。

    云阙了解明月的性子,她从来不会主动低头。但总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秦王政十七年,韩亡。也在这一年,嬴政巡视北境,带回来一位胡女,且对她甚是宠爱。

    嬴政一向很讨厌主动献媚的女人,但那日见到胡姬的时候,却一下子被她那双眼吸引了,她的双眸闪着异色的光芒,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每每与她对视,总是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她缓缓走近,大胆地坐在他的腿上,剥除他的衣服,吻着他。她的身上有种草原族群特有的野性力量,她的吻带着一股征服占有的欲望,似乎企图用她带有野性力量的身子去征服将来天下至高无上的王。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挑逗地问道:“我想看看王上能否征服我这个异族的女人。”

    嬴政自诩自己是有控制力的,尤其是在明月回来之后,但此刻他已完全控制不住。他太想证明自己了,他在明月那受了太多的挫折,后宫的女人们又少有如意的

    一夜过后,胡姬倒是比嬴政起的还要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说罢,你想要什么?”嬴政起身,自顾自地穿着衣服。

    胡姬瞥了一眼嬴政:“我想问王上,昨夜可是快活?”

    “确是与众不同!”嬴政抻了抻四肢。

    “与端木夫人相比如何呢?”胡姬又问。

    听她提起明月,嬴政心中有了一丝波动:“哦?你也知道她?”

    “长生之术可是天下人都想得到的秘术,王上真的会不感兴趣吗?”胡姬起身走到嬴政跟前。“我不信,王上把她留在身边只是因为情爱!”

    “她的事,你少问!”嬴政起身,有些不悦,仿佛被人戳透了心事。

    “若是我有办法让夫人回心转意,王上可愿一试?”

    嬴政捉住她的手,忽然来了兴致:“你有什么办法?”

    胡姬附在嬴政耳边低语几句,嬴政轻笑:“收拾一下,随寡人回宫吧!”

    自胡姬入宫后的每一夜,明月睡的都不安稳。她与嬴政欢爱的场景,总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嬴政并非重女色之人,胡姬刚刚进宫便是盛宠,应是使用了什么巫术。这一夜,明月又被吓醒,口中不停地喊着阿政。云阙听到响动,忙来服侍。

    “王上今晚歇在何处?”明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云阙有些为明月不平:“还是在胡夫人那里,听说她是巫师,王上已经很久没来看夫人了,定是她给王上下了蛊!”

    果然!明月赤着脚下床,说要去找嬴政。云阙拉住她,不让她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到了胡姬寝宫,侍卫依旧拦着她。她冲进寝宫的那一刻,愣在了当场,他的丈夫,正在和别的女人欢爱。胡姬没穿什么衣服,正吻着嬴政。

    许是明月的动静太大,嬴政听到响动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松开了揽着胡姬的手臂。但却还是清了清嗓子说:“你太放肆了!”

    明月只好还了一礼:“是我唐突了,打扰了王上的好事,给王上赔礼!”于是落荒而逃。

    嬴政不紧不慢地下床,冷冰冰地跟胡姬说,今日就到这里吧,抓起衣服就离开了。他追上明月,直接把她抱回了韶华殿,她的身上还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明月侧着头,躲着他的靠近,使出最大的力气推开他:“嬴政你现在到底醒没醒着?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她从哪来,目的是什么,你就敢把她带进宫?”

    “我也从不问你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一样把你留在了身边?”他的气息冲到她的脸上,有股压迫感,“你在嫉妒她,对吗?你还是在意寡人的,对吗?”

    明月哼了一声,又侧过头:“王上是真的很自信!”

    “寡人让你去章台宫伺候,你怎么一次都没去?”他按着她的手腕:“如今你打扰了我的好事,是不是也应该补回来?”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她挣扎着,身体不停地发抖。

    嬴政看见她眼里泛着的泪,终于松了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寡人会等,但寡人的耐心不会很多。”

    那天之后,明月总会觉得韶华殿外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越到晚上这种感觉越明显,像是狼一样的眼睛。

    一个人影从窗前闪过,确切的说那是个女人的身影。明月忙追出去,打斗几回合,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只听到她身上配饰响动的声音,那不是中原的玉饰,而是类似于北方游牧民族所制金银器的声音。

    “没想到你竟真留在咸阳做了秦王的妃子——大巫说的果然没错!前辈——”她特意加重了“前辈”那两个字!

    “我们之前见过么?”明月却觉得眼前的胡女有种熟悉之感。

    胡姬扭动着细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我自是没见过夫人,但我的师父曾与夫人有些恩怨。”

    莫非是——明月想起自己刚来秦国的那年在边陲遇到的胡女,竟是她的徒弟吗,匈奴人派人入秦一向不会安什么好心。“或许,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明月试图遮掩。

    胡姬眯着眼,异色瞳孔里闪着诡异的光芒:“上天的指引不会有错!你就是当年的那颗荧惑之星!”

    明月轻笑:“呵——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来中原有什么目的?”

    “自然是通过它!”胡姬挥了一下手,月亮从云朵里飘出来,“我是为了你身上的宝贝而来,明月心乃西周至宝,能够保佑国祚绵长——当年犬戎攻入镐京,只寻得了几枚碎片,没想到这宝物竟真的在你手上。你是随着红月的指引而来,几百年前,大巫便是因为看到了那次红月,感应到了明月心的存在。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红月的出现,而明月心也正是你长生的关键——如果你把明月心交出来,我就告诉你下一次红月会在何时出现。夫人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与其说是冲我来的,不如说你们觊觎嬴政的江山,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明月心是我的,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会把它交给配得上它的人,而不是交给异族人。”明月正色道,“丫头,你年龄还小,宫中不比草原,早些放弃对你没有坏处!”

    胡姬扭动着她的细腰:“昨夜,夫人扰了我的好事,让我好没面子,我还没有跟夫人讨要说法呢!”

    “王上并非耽于女色之人,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明月质问道。

    胡姬凑近明月,在她耳边说道:“虽然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意识,但他是快活的,他更需要我这样的人在他身边。而且我已经怀孕了!夫人猜猜我腹中的孩子是否会威胁扶苏的地位乃至影响大秦的运数呢?”似乎在向她示威。

    “宫中这么多女人和孩子,我若是为她们生气,岂不是早就气死了?”明月轻笑:“虽然,我并不在意权势,但如果危害到嬴政和秦国,危害到天下安宁,我定不饶你。”

    “我还会再宫中留一段时间,等孩子出生。”提到孩子,胡姬显得有些忧伤,“你若是改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从不后悔!”明月转身说。

    “夫人果然大度,可我们都是局中人,你逃不了的。”胡姬正色说,“我这次来,还要告诉夫人一个秘密,前些日子齐国进献的美女,入宫之时便带着身孕,也就是说,丽姬腹中之子并不是王上的骨血,你猜王上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处置呢?”

    明月找来徐福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明年出生的两个孩子,会左右秦国的命运,但具体情况还说不好。

    不出一年,胡姬产下一子,因在亥时出生,取名胡亥,是嬴政的第十八个儿子。云阙来报告的的时候,明月只说了一句,这孩子不能活着。

    生下孩子后,胡姬便一病不起,嬴政为了给她冲喜,给胡亥办了盛大的百日宴,可胡姬却坚持要见明月。

    明月不好推脱,只好故意避开嬴政。见到胡姬时她正给孩子哺乳,已不复往日的活力与风采,虚弱得不成样子。不知为何,那孩子从胡姬那索取的不仅是食物和养分,还在源源不断地吸纳母亲的生命,她能感受到胡姬的痛苦与挣扎。

    “不——这个孩子会害了你——”明月冲上去夺下那个孩子。

    胡姬敛好衣服艰难地起身,竟向明月行了中原的礼:“我知夫人大义,可否替我抚养这个孩子,好好教他?”

    “真的值得吗?”明月问。

    “这个孩子亦是我任务的一部分,也是我给王上的礼物!”胡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或许我生来便是要为他献祭的!”

    明月看了看怀里的胡亥,他生的极为壮实,也不哭,一双异色瞳与胡姬一模一样,只是盯着她看。她摸了摸他的脸,忽然手指一阵刺痛,胡亥竟咬了她一下。明月苦笑着对徐巿说:“看来这孩子生来便与我有仇!”

    明月把胡亥带回韶华殿,内心矛盾,这个孩子到底该不该留下,此刻她并没有信心把他教好,而杀了他则会直接让风险消失,若是此时动手,一切都能不留痕迹。

    胡姬说她的母亲为被匈奴人掳掠的中原女子,亦为姬姓,被羞辱后才生下她。后来母亲被发现与明月心的感应,而被族中巫师作为祭品,遭受非人的折磨,而她自己也不过是下一任的祭品罢了。母亲临死时告诉她一定要回到中原,去最强大的诸侯国,命运才会有转机。为了摆脱祭品的命运,她努力修炼巫术,最后被送来了这里,却没想到会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明月把这些讲给徐巿听,徐巿却说以阴阳家的占卜之术,她命中确为天子之母,但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带有攻击性,她在孕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被这个孩子吸取了太多了生命力,如今这个孩子还在通过哺乳继续汲取她的生命,直到她死亡,她终究还是逃不过祭品的命运。

    那天夜里,月亮特别圆特别大,胡姬再没有醒来,听宫人说,她临死前一直在念叨,她看到了红色的月亮。

    忽然,一股冷风灌进来,嬴政直接质问道:“你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抢走了她的孩子?”

    明月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问道:“在王上心里,我就是如此善妒之人吗?养这个孩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嬴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到床榻边看胡亥并没有什么事,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便说:“亥儿就不必你费心了,我已为他找好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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