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

    韩破,良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史记·留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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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后,蒙毅时常去韶华阁给姬荧讲之前的事。闲暇时候,姬荧会拨弄拨弄琴弦。常常从韶华殿中传出的是熟悉的叫做《暮春》的曲调,从前她常说想暮春时节一家人约三五好友去郊外春游。“在你心里,早已把我当成她了是吗?”姬荧问。

    “是陛下一直坚持!”蒙毅答道,“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感觉——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敢这样放肆!也只有她能够为了陛下,包容我的无礼的请求!”

    “我明白,其实你和蒙恬都是为了他的安全!”明月摇摇头。

    “你别这样说,你活着,我们都高兴,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蒙毅笑笑,“只是我们都没办法拿陛下的生命作赌!”

    秦始皇二十九年,始皇再次巡幸琅琊。这接连不断的巡游,不但让百姓吃不消,也让嬴政自己的病逐渐恶化。这都让姬荧十分担忧,他和他的帝国都病了,他撑起这个帝国,这个帝国因他而立,也会因他而亡。

    这一次姬荧还是以护卫的身份随行。她和蒙毅骑行于前,嬴政在车中午睡,他们不想打扰他。

    “看来,还是陛下与你有感应。当年你被残虹所伤,我们都觉得你没救了,我哥还让陛下让你尽快入土为安。只有陛下没有放弃,让徐福将你带回阴阳家救治,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总算还活着,其实我们都挺高兴的。”蒙毅安慰她道,

    “她是什么样的人?”姬荧问。

    “跟你一样!”蒙毅脱口而出,“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怕陛下受到伤害。她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太大了。”

    “还有蒙恬对吗?”姬荧苦笑道。

    “对,还有我哥。”蒙毅丝毫不回避,“可若是这么多年,你还不懂我哥的心思,那才是真的有愧于他,他从不会在意,去为你做一些事情,哪怕是你负了他,他也不会后悔。蒙氏三代尽忠于秦国,我哥永远也不会去做对不起陛下的事,哪怕这件事对不起他自己。而这些心思,我想陛下也是知道的。”

    姬荧怎会不明白,就算她忘记了过往,就算她只与他相处了短短几月,她也将蒙恬的情意看得清楚。她也知道,一旦她选择,就是对蒙恬最大的伤害。蒙恬是嬴政死忠的臣子,只希望不会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他们的君臣关系。“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其实我与你们是一样的,所以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直接出手就好了,不要留情!”

    “那必然!”蒙毅答道。

    “蒙毅,我记得你曾经判过赵高的罪吧!”姬荧问,“如今赵高势力膨胀,加之他辅佐十八世子胡亥,罗网名义上是帝国的凶器,实际上只听命于赵高一人。如此下去,我怕扶苏会有危险!”

    蒙毅笑道:“怕什么?不是有陛下在吗?陛下会罩着我们的!”

    “那要是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呢?”姬荧轻声问。

    “哈哈,你说什么呢?”蒙毅傻笑,“陛下怎么会姑息威胁大秦安危的人?我也饶不了他啊!”

    “好啦!知道你是为大秦好,为陛下好!”姬荧笑笑,“总之小心就是了,不过,百年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谈话间,明月并未发觉车队已经过此地地标:博浪沙。史载,张良曾雇沧海君在博浪沙刺秦。

    树林间一股微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卷起沙尘。此处巨石遍地,正适合刺客隐藏。气氛极其诡异,仿佛万物静止了一般。蒙毅也察觉到了这种不正常,举手示意车队停下,并派人在四周查探。

    忽然一只大锤向这边飞来。“护驾!”蒙毅大吼。

    姬荧闪开飞锤,从马上腾空而起,她知道这一定是张良的人。回头一看,是嬴政的那辆车并没有被砸中,松了一口气。但迎面而来的凌虚却刺中了她的胸口,张良拔出剑,血正汩汩往外流。

    “你——为什么?”张良见是他,难以置信。

    姬荧来不及说话,她不想张良就这样被抓住殒命,想着只要拖住张良,将他引开便好。

    张良丝毫没有将她当做昔日的友人,出剑又稳又准,招招致命。她忍着痛,抵挡了一阵,将张良引到偏僻处。

    “子房你听我说!”姬荧已经为自己止了血,但伤口依然很疼。这种感觉上一次是来自于韩非。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果然没有忘记他,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无论我如何隐瞒与阻拦,你还是想起来了。”张良举剑指着她。

    “闹够了没有?解恨了没有?若是被章邯他们找到,你再也没有机会了,甚至还会连累小圣贤庄,你甘心吗?如此冲动行事,又谈何复国?”姬荧捂着胸口,气息越来越虚弱,“这一剑我不怪你,就当是还了欠韩非的,欠你的,欠韩国的。”

    “呵,你想的倒简单,嬴政欠这个天下的还远不止这些,你还不完的。”张良冷笑,“你这样与虎谋皮,小圣贤庄才会毁在你手上!”

    “小圣贤庄会不会毁在我的手上,已与你无关了。别再回去!”姬荧站直身子,将剑收回剑鞘,“就算你们都离开,我仍然有办法保下小圣贤庄。”

    张良不甘心地收剑,姬荧目送他安全离开。“无论我是谁,我所坚持的都不会改变,大秦将亡之势已无法逆转,将来的天下是你们的!”

    待蒙毅赶到这边,姬荧正拄着剑倚在大树边。

    “该死!”蒙毅看看她还在流血的伤口,愤愤道。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蒙毅把她送上马车,嬴政气的不行,姬荧只是攥着他的手摇摇头说:“别追了,给他们留条活路,也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嬴政只好暂时作罢,加速前往琅琊行宫。到达行宫后,立即下令全国搜捕悬赏缉拿博浪沙刺客。十日后,未果,却寻得一位乐师,这乐师是击筑高手,名叫高渐离。嬴政因知其与荆轲关系,又刚刚在博浪沙遭遇行刺,故熏瞎了他的双眼。

    为了不伤害到身边的人,姬荧向嬴政单独讨了一间房。嬴政这才发现,她身上的阴阳咒印又开始发作了。嬴政很是担忧,不肯让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只好给她安排了一间离寝殿不远的房间。这一路来,她太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泡在澡盆里,感觉全身被全部放空,很是轻松。却忽然感觉右颈上的伤隐隐作痛,头也开始发晕。房内充满着水汽,让人更加神志不清,姬荧下意识的一手扶着浴盆,一手按着痛感传来的地方。是这种感觉,这几次见到扶苏都是这种感觉,只不过那时不是很明显。她又想起了那个在祭典上出现的女孩子,当时她就觉得那女孩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她见到自己时是那般难以置信,她到底是谁呢?

    这一切,都被嬴政看在眼里,他本是在等姬荧的回报,可她却一直未归,便只好来她房间找她。他看见她颈上的伤痕,看到那伤痕上覆着的阴阳咒印正闪着幽蓝的光,看着她强忍着痛苦。他很想破门而入将她抱在怀里,但他忍住了,最终叩响了门环。

    “谁?”门环的响声让姬荧清醒过来,警觉的问道。

    “是朕!”嬴政在门外答。

    听到是他的声音,姬荧披了件衣服,随便挽了个发髻,去开门。

    “陛下久等了——”姬荧开门行礼,嬴政正负手站在门口。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凉风灌入房间,姬荧穿的本就单薄,头发上的水也没擦干,脸上微红,这样被风一吹,几乎要被吹透。

    嬴政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姬荧向后退了两步道:“我的伤就快好了,陛下回吧!”

    嬴政只好松手,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径直进屋:“扶苏说你能与鹿鸣共鸣,你很像她的母亲!朕只是想确认一下——”

    因为有些冷,似是要下雨,姬荧想去把大敞的门关上,脚下一滑,却被一股力量扶住。

    “小心点——”嬴政一手托着她的身体,她头上的发簪落在他手中,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开来,他把发簪递到她面前,愣住了,没想到这些年她还好好保存着这支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它对你很重要?”嬴政问。

    姬荧夺过发簪,插在刚刚挽好的发髻上:“或许对于过去的我来说,它十分重要——”

    “的确——”嬴政微笑着将她腾空抱起。

    “陛下请放我下来罢——”姬荧有些挣扎。

    “别乱动,小心摔着你!”他语气是不易有的柔和,姬荧只好在他怀里不动。

    他把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问:“好些了没有?”

    “嗯——”姬荧点点头,“谢谢陛下的关心——”

    “朕走了——”嬴政起身。

    “不——不要走——”连姬荧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可她心里分明就是这样想的。

    嬴政听到这话回头一看,衣袖正被人扯住,他笑了一下,问道:“你是想朕留下来陪你?”

    姬荧倏地松开手:“不——不是——”

    “你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愿?”嬴政复坐回到榻上,看着她的眼睛手,正按在她右肩的印记上,皮肤上一股灼热感传到了他的手上。

    姬荧一阵头晕目眩,尽力控制住思绪,按住嬴政的手道:“陛下不要看!”

    “朕偏要看!”嬴政拨开她的手,将她的衣服褪到肩头,果然是那个印记,而且比从前更要狰狞可怕。

    姬荧闭上眼睛:“那是我的过去——那被遗忘的过去,每每见到你们便会发作,牵得心疼!”

    嬴政为她敛好衣服,拥住她激动道:“你回来了,明月!朕就知道是你,你一定会回来的!”

    “陛下还是——放开我——我不是——”姬荧避开他的目光,还是有些恐惧,嬴政对她的这种好也让她无法心安。

    嬴政按着她的肩,让她平静下来:“这不仅是你的过去,也是朕的过去——朕唯一不舍得丢弃的东西!”

    他的脸凑过来,轻轻贴上她的唇,但还是怕她抗拒,不敢吻得太深。

    她的身体被他牢牢锁住,躲也躲不开,或许这世间没有女人会拒绝或者说敢拒绝始皇帝的临幸。她不再躲闪,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又搂紧了他的脖子。这样的气息,这样的吻,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讲是那样的熟悉。姬荧闭上眼睛,脑中闪现的画面,竟然全都是与他相处的画面,爱与恨,痴与怨。她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中不可自拔,却还是在欲望几乎失控的时候,及时推开了他:“不——陛下——不——”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姬荧的表情极尽痛苦,手按着太阳穴,想努力想起什么却想不起来。

    “你告诉朕你是谁?你脖子上的伤是哪来的?你是樊明月对不对?”嬴政捏着她的肩膀,他太着急想把她找回来了。

    “我——我不记得了——樊明月?我想不起来!”姬荧摇着头。

    “罢了——朕不逼你——”嬴政松开手,展了展她皱起的眉头,盖好被子,吻落在她额头上,“这段日子,要好好休息!闲下来代朕去看看扶苏!”

    “嗯——”姬荧点点头,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风还是那样的冷,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嬴政回头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姬荧。

    放心——无论你忘记了什么,丢失了什么,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回忆,朕都会帮你一件一件的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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