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秦者胡

    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史记·秦始皇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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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与大臣们议完事便来到韶华殿,见明月已起床更衣梳妆好,但在她脸上已能显示出明显的苍老与倦容。二人隔着珠帘,竟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嬴政先掀开珠帘,这些年,他等得好苦,他是多想她回来的时候能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说一声,我回来了。他问:“怎不多休息一会?”

    “睡不着,便起了!”明月颔首,捋了捋头发。

    “你真的不打算与朕相认了吗?”嬴政又重复问了一遍,手抚欲抚上她的脸庞,他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明月躲开了她的手:“如今的一切,已与当年不同。你已是始皇帝陛下,樊明月再也回不来了——你追寻你之所求,我守护我之所爱。只要我们能相互陪伴,再不伤害彼此,一起走到最后,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说到这,她的肩膀上火烧一样的刺痛。

    “罢了。”嬴政转过身,扶起了明月,把她拥入怀里,“回来了便好,我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一阵猛烈的咳嗽,扶苏见状赶忙来扶。

    “你的病?”明月变了冷冷的态度,与扶苏一并扶住他。

    嬴政摆摆手:“老毛病了,你知道的。”

    “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父皇的病愈发严重了,谁劝都不管用。”扶苏在一旁插嘴。

    “好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嬴政吩咐道。

    姬荧抚了抚嬴政的胸口:“我不在,扶苏便是我,为了你的儿子和你的江山,你也该爱惜自己。”

    “陛下,该服药了!”侍者呈上的是徐巿留下的丹药。

    “阿政,你不能再吃这个药,它会害了你!”明月拿过这个药,“你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徐福他——如今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拼命干活,一面吃这个害人的丹药维持身体,教身边的人怎么办,教秦国怎么办?”

    “把丹药给朕!”嬴政命令道,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发虚,“近些年朕常常感到乏力,只有服药后才觉得舒坦一点,若是没有这丹药,你也回不到朕的身边!”

    嬴政抢下丹药,塞了一粒在嘴里,瞬间舒服了不少。他把明月她拥在怀里道:“刚醒来就说这么多话,你不累吗?我可不想再一次失去你!”

    “生死,都是命数罢了,我早已不在乎。”明月在他怀里流着泪道,“如果我还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还是会去做的!”

    身体好一些后,明月便时常在宫中散步,途径芳菲宫时发现这里竟如此安静,这分明不是芈芳苓的性格。扶苏说,她离开后不久,胡亥便夭折了,苓美人也因此变得疯癫。

    推开门,院子里的花竟还开着,像是有常有人侍候,便问:“这里还有人伺候吗?”

    扶苏摇摇头:“应是有几个下人,但苓美人从前待人苛刻,此时失宠,他们必也不尽心。我见她可怜便常派人送些吃的用的,可这花不知是谁栽的。”

    屋子里昏昏暗暗,又很重的灰尘味儿,一个女人发丝散乱,抱着一个枕头坐在床榻上。她应是把这枕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吧。

    见有人来,她便冲了过来,仔细认了一下,突然大叫:“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回来?你是个妖女,用妖法害了我的孩子!公子不要相信她!”

    明月见她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当初是自己害得她失去孩子,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扶苏,我们走吧!”

    扶苏给她拿了些点心,她便开心地笑起来,还喂给那“孩子”。

    “夫人,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明月回头一看,芈芳苓在她脚下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只有他了!”

    “对不起!”明月轻声道,把衣裙从她手中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去。可谁知,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看着。

    明月的恢复让嬴政心情十分愉悦,待她身体再好一些,便能带她出去走走,去上林苑,去郑国渠,去看看他们一同走过的那些地方,以及他苦心设计的新宫殿。

    秦始皇三十二年,嬴政又带明月到了碣石,正巧跟随蜃楼出海的几名方士归来,不但没带回所谓的“不死仙药”,却带回了“亡秦者胡”的谶语。嬴政对此虽表面上不在意,却加紧了蒙恬北击匈奴的步伐。胡亥已死,此时所能亡秦的胡,怕是只有北方的匈奴了。又过了一年,他又派兵攻打南越并设置郡县。

    阿房宫的工地上热火朝天,此时刚刚打好地基。负责监造的官员正与嬴政介绍着接下来的施工计划,明月看着那些民夫,有些失落,只好躲到一边。嬴政屏退了官员,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他要仿照六国宫殿式样重新修建一座宫殿,到时他们可一并搬过来住。明月却说筑在千万人血肉之上的宫殿,她住着也不会踏实。

    晚上,明月去探望嬴政时,发现他咳得愈发厉害了,只好轻轻拥住他。

    他拍拍她的手问:“怎么,不生气了?”

    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我是生气,但我更心疼你!现今虽然说战乱结束,天下一统,但依然人心惶惶,这也是用武力征服天下所带来的后果。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历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威慑恐吓终不是长久之计,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民心。这几百年的战乱,人口大幅减少,资源也被耗尽,百姓苦不堪言,天下要恢复生机,至少还要十年。帝国初立,若此时不但不休兵休战,免徭减赋,还急着大兴土木,百姓承受不起的。六国百姓本就不适应秦国的律法和制度,只能更加怀念故国,他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没有战乱,而是能够安稳而有尊严的活着,不必再作他人驱使的奴隶。那些残余势力正是利用帝国统治薄弱之处,积聚人心,到时揭竿而起,赢得天下百姓的支持。我知道你想在有生之年做更多的事,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才做了很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但总是这样,百姓撑不住,你也撑不住!国家的强大本就是为了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了解他们的想法和需求,对现有政策进行调整,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这几百年的战乱让天下都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为人所忌恨终究不是好事,我想让百姓们不是因为惧怕而不敢反,而是因敬你而不想反,我想让他们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为了他们好,为了子孙后代好。松一松手,让大家都松口气,百姓也会感激你的!”

    嬴政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膀问道:“真的么?”

    她抬头真诚地看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

    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啦,我已下令,停掉阿房宫的工程,让那些民夫回家种田生孩子,还减免服徭役之人的赋税,那些刑徒则迁往上郡,正好蒙恬那便的战事和工程都缺人呢。如此可好?”

    明月揉了揉脑门,难以置信地问:“陛下当真?”

    “当然!”嬴政刮刮她的鼻子,“我骗你作什么!这回放心了吧?”

    明月又钻到他的怀里:“阿政,谢谢你!我大家谢谢你——”

    转眼间阿隰已入宫近五年了,这些年她拥有了如父母兄弟般的亲人,感觉非常满足。但除此之外,她还认识了一个十分投缘的小侍卫。那小侍卫是个孤儿,长相与中原人不同,一双眼睛竟有两种颜色,阿隰跟他说自己也是来宫中寻找父母的,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稔起来,她甚至觉得,她很早以前便见过他。她也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见过一个异色瞳的人。

    “侍卫哥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呀?”阿隰甜甜一笑。

    那小侍卫愣了一下:“是——是吗?”

    后来,小侍卫把她带到了芳菲宫,说里面关了一个疯癫的妃子,可能是她的母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妃子对她十分警惕,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叫做樊明月的名字。即便如此,阿隰还是经常与他一同来芳菲宫照顾这疯癫的妃子,院子里枯萎的花朵也重新开放。

    这次她又与陛下和夫人一同巡游碣石,可心里却一直念着那个人,夫人总想让她离开咸阳,可现在她也有了牵挂的人,怕是再也离不开了。回宫之后,她便立即去了芳菲宫,可刚一进偏殿,她便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有人从背后紧紧拥住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这亲密的举动让她卸下所有的防备,其实他们早已知晓对方的心意,只不过都没有说出来罢了。“侍卫哥哥,我知道是你!”

    “阿隰,你喜欢我吗?”他贴着她的脸问。

    阿隰有些不好意思:“当然!”

    “那——我想跟你做一件事!”他说着她的身子摆正。

    阿隰脸倏地红了:“什么事?”

    “有情的男女都会做的事!”他在她耳畔轻声说着,把她抱到榻上,吻住她的唇,如今终于没人能把她从他手中抢走了。“荷华,乖——如今,你终于是我的了!”

    阿隰觉得自己有些上不来气,身体又被紧紧压着,衣服在被人解开。她想要推开他,真气却被另一股内力压制着。就在他几乎要得逞的时候,却被另一股更强的气息挡了回来。

    “可恶!”他愤愤道,于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针,扎入了她的脖颈,她无力在挣扎,直接晕了过去。鲜血从针孔中汩汩流出,他立即咬住她的脖子,不断吮吸着那血,身上的不适竟也有所缓解。“虽然跟你母亲比是差远了,但也足够缓解咒印的力量了。”

    阿隰醒来后,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身上也隐隐作痛,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所信任的人利用她的信任和喜爱,欺负了她。外面下着雨,她不想回药房,也不想惊动嬴政,只好去韶华阁求助。云阙把她迎进来的时候她已淋得湿透,精疲力竭。明月看她如此狼狈的样子,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有人欺负她,可以让陛下为她做主。她语无伦次也说不清楚。让云阙先带她去沐浴,顺便检查一下她身上是否受了伤。

    云阙回报,有人欲侵犯圣女,幸亏夫人提前在圣女身上施加了防护术法,才没能让那人得逞。明月有些难以置信,以她的地位和功力,一般人怎能动得了她。云阙分析,应是跟陛下的真气可以压制夫人是一个道理,侵犯她的那个人,正好能克制她的内力,而且在她的脖子上,有发现一个针孔,针孔旁有残留的血迹。

    阿隰坐在榻上,安静地让明月为她擦干了头发上的水,又一把抱住她,问:“今晚我可以在韶华阁住吗?”

    明月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

    “他与别人不同,眼睛是不一样的颜色。他说,我的母亲是苓美人,可我知道,他在骗我,我以为他是因为爱我才骗我的。”阿隰趴在她的怀里说着说着便要哭了,“师父说,我的母亲是戴红色吊坠的人。夫人是我母亲吗?我好想她,我想问问她,当初为何要抛弃我。”

    明月一惊,在这宫中有异色瞳的人,只有胡女和胡亥,而这两人在多年前都已身死。听阿隰叙述那人的样貌年龄,难道是胡亥没死?“这么多年,徐巿都教了你什么?”

    “师父说,阴阳之力本是天地之间自然轮转的生命之力,可自东皇太一执掌阴阳家后,很多禁术重新开始被修炼,如今阴阳家的功法都过于阴毒狠辣,大司命的骷髅血手印,少司命的万叶飞花流,都是要命的招式,本就违背了阴阳家的初衷。”阿隰轻声说,“师父不想让我和他们一样,不想让我成为阴阳家的傀儡,才让我修习这疗愈之术,让我能去救更多的人。”

    “你若愿意,我倒是可以再教你一些招数,至少在外面不会被别人欺负!”明月捋了捋她的头发。

    阿隰高兴地坐起身:“真的可以吗?”

    “当然!”明月摸摸她的头,“可你要答应我,学成之后就离开咸阳,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太危险了!”

    “其实,师父也曾传信,让我早日脱身!”阿隰低下头,“只是,陛下那么宠我,给我公主的待遇。我虽顶着圣女的名号,却无法治愈陛下的病,在这个时候却又要离开他,真的于心不忍。我真的很喜欢陛下,他是我心中最高大的人。有时候真的好羡慕扶苏公子,能有陛下和夫人这么好的父母,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明月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并不是我们不想认你,而是让你自由成长是在保护你。

    “你放心,陛下身边还有我,你忘了我曾修过长生之术,我会把我的寿命给他的!”明月拍拍她的肩。

    “那你岂不是?”阿隰皱皱眉。

    “我活够了,不在乎那几年!”明月淡淡地说,“有没有想过要去哪?”

    “还没想好。其实在宫中这些年,我也知道自己修习的术法有限,很多事情力不能及,所以我才想再出去历练一番,也许回来就能治好陛下和你的病了呢。”

    明月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和陛下就已经很高兴了,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待阿隰睡熟,出去查探的云阙也已回来。她说在芳菲宫的偏殿找到了罗网的迷香和银针,圣女应就是从那里回来的。云阙还是有些担忧,便问夫人是如何打算的,是否需要告诉陛下。明月握了握拳,只说这个仇我记下了。

    那小侍卫狼狈逃回了中车府令府,却被赵高抓了个正着:“怎么,又去与圣女私会了?”又伸手抹了抹他嘴角的血迹:“这是圣女的血?你也太冲动了些,去领罚吧,为免口舌,今后不要再进宫了!”

    “我不在乎!”小侍卫收起了对赵高的胆怯,“圣女就是当年的荷华公主,是她的女儿。我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今天,我就是毁了她最珍视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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