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弗雷拦住了司岚。

    “司岚，我们想想办法，断开你跟那个塔的连接。阿萨们光是一日的愿望就能写满一大张兽皮，鸡毛蒜皮的小事占据大多数，你都听进耳朵里的话。——会被吵到睡不好觉的。”弗雷说得急切，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些许祈求。

    但司岚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将弗雷带走了，他很着急的想要再劝劝司岚，但是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直到回到村落，弗雷焦急的说着“司岚本身就不是神明，如果什么愿望都去实现的话，一定会累死的。”

    “可是，你也知道司岚的执着，你劝不动他的。等会我去跟他单独说，而且我们可以让愿望减少。”我对着弗雷说了一些方法和故事，让他去传播。

    毕竟他是祭司长，对于村民们来说还是很有权威性的。

    弗雷半信半疑的答应了。

    我离开了弗雷转回了伽依路塔，进入塔身，我伸出手贴上塔身，分出了一丝灵魂力量与塔身相融，我没有惊动塔内的那股羽蛇之力。

    这样，海之民的愿望祈祷会先传到我这里。

    我的灵魂力量蓬勃充盈，而且我对于灵魂、信仰这两种东西最为熟悉，如何筛选愿望，我比司岚更加熟悉。

    离开了伽依路塔，我在森林里找到了司岚。

    他转身看向我，觉得我也是来劝他的。

    “司岚，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你并非神明，既然不是神明，就没必要回应所有阿萨的愿望。”

    “嗯，我不是神。但我拥有的力量决定了我能够做到很多事情。回应大家的愿望，并不需要神明的头衔。”

    我再次摇头“我希望你能做自己。”

    司岚微微一怔，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似乎从诞生起，他就和其他阿萨不同，他拥有一些其他阿萨没有的能量，而他觉得可以帮到他人，就会帮助。

    头一次有人跟他说，想要他做自己。

    只是，司岚苦笑了一下“这伽依路塔，以及海神像，都是为我而造。我既然有足够的的力量去实现大家的愿望。那我就没有不去回应的理由。我只是想，以我之力，尽我之能。恐怕这边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这死脑筋，我有点生气了。

    “司岚，你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

    司岚思索了半天好像理解了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他在我面前一向比较有求知欲。

    “你有没有想过，这时候你为他们竭尽全力，当他们形成了依赖，而你不在的时候，再次碰到了困难，他们应该如何度过。你要做到的是教导他们如何在没有神明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心愿。”

    司岚眼睛微微张大，就像是被启发了新的一条思路。

    或许，她一直是这样做的，就如同他用法术让花维持一天的开放，而她制作永不凋零的花朵，他为一个个受伤的村民找寻药草，而她教导他们什么伤势需要怎样处理，需要怎么样的药草。

    司岚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对着他点了点头。

    司岚不知道自己的知识是从哪里来，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很多的事情，而她似乎懂得更多，第二天，司岚开始和我合作编写一些书籍。

    关于草药的分辨，伤势的分辨，什么伤势如何应对，什么草药在哪一块区域。

    司岚用文字描述，我用画笔画出。可谓是图文并茂，不一定识字的村民也肯定看得懂。司岚看着我的画，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画的很好看。”

    我不客气的接受了他的夸奖。

    灵界的第一纪元还是太古早了，一些基建肯定是不适合现在的，目前村民的愿望还处在最基础的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食物、水分、睡眠、安全的环境、人身健康。

    所以，一些鱼类、菌类的有毒、无毒分辨图鉴，一些木床、简洁家具的制造图鉴、配合之前准备好的药草、伤势图鉴，我又将一些预防天灾的方法和应急救援的一些方法写下。

    这些东西，我和司岚准备了几天。

    弗雷在村庄内按照我所说的做好宣传，讲故事，一些寄希望于神明的人类，什么都不去做，最后神明离开了，人类灭亡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这种故事并不少。

    就是有些村民认为海神大人这么温柔一定不会离开他们，但是架不住祭司长的宣传，他们既然建塔供奉神明，也应该为神明减轻负担，杂七杂八的小愿望可以自己解决就不要麻烦神明。

    在等到我和司岚撰写好的几本书籍交给他后，他就每户选了一个聪明的阿萨学习，这样每家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就可以自己解决。

    虽然一开始大家还是习惯性有麻烦就祈愿神明来帮忙，但是，我将那些愿望屏蔽了，绝对传不到司岚那边，而且能根据来源，让弗雷去那户加大宣传力度。

    最后他们只好试探性的自己解决问题，然后发现一些小问题的确能自己解决。

    本身阿萨们就很有动手能力，连建塔、做雕像这种都能做到，一些小事情自然也能解决。

    而为了防止阿萨们觉得为海神建塔、做海神像，海神却抛弃他们不管，一些阿萨们处理不了的重病，我就会传给司岚，他来解决。

    这样，到他那边的愿望不算多也不算少，但都是救命之恩，海神的威名还是源源不断的传播了出去，而弗雷也松了口气，这样司岚应该累不死了。

    最起码，阿萨们不像一开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许愿了。

    等到司岚和我都忙一段落后，我们又在夜晚坐在了海边。

    如今，他只用处理一些大的天灾、重病，所以精神状态良好，也不忙，而且之前编写那些东西提起了他的兴趣，在那几本基础书籍做好后，如今他又构思能尽量完善一些，再搞一点科普书籍。

    不过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尽量抛开那些事务。我们眺望着伽依路塔。

    伽依路塔本是死物，但承载了阿萨们的信仰和祈愿，就仿佛有了灵性。那些信仰和祈愿像是提供力量的泉眼，司岚能感觉到，他每次帮助村民们实现愿望，就会有新的泉水涌入体内。

    伽依路塔让他变得更强，现在，他完全能够满足任何祈求者的愿望，所有愿望。有时候，他会晃神以为自己真的是万能的神明，但是看着每次来找他，把他当做一如既往的普通阿萨的狐灵小姐后，他就将这种心思拂去。

    “你一直在看塔，要进去看看吗？”我看着司岚，牵住他的手，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好像也从朋友变成了恋人未满的状态，最起码，他不在抗拒牵手这种略显暧昧的动作。

    塔内的神像越来越华丽，而且多了一双翅膀。

    “神像越来越威风了。只是，也越来越不像司岚了。”

    司岚隐隐有些不安，当他和塔融合，逐渐接近阿萨们心中的神明时，原本的自己会不会不复存在？

    “温柔地对待灵界的，是司岚，不是神。”

    司岚任凭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心总是很暖，好像将本身的温度都传递给了他。

    突然，伽依路塔内产生了剧烈的震动！一道道刺眼的光轮宛如坠落的太阳，从塔顶降落。

    “抱歉，力量失控了。看起来，这座塔让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这个声音很轻佻，但内里又蕴藏着让人害怕的压迫力，更可怕的是，司岚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与自己连接的伽依路塔。

    司岚立刻使用伽依路塔的力量将这个声音排除出去，他有种直觉，这个声音会伤害他保护的世界，只是他发现自己排除不了。

    这股力量只是通过伽依路塔接触灵界，并未真正降临。只是，当那个声音的主人真正降临之时，就是灵界历经劫难之日。

    而且，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抗衡，在这一刻，司岚突然有些感慨，为什么自己不是真正的神明。

    “跟我合作。”那个声音仿佛能洞察他的所想，再次在他心中响起。

    “你帮助我降临到这个世界，我可以助你无所不能。”司岚果断的切开了与伽依路塔的连接，他不想与这个声音对话，不知为何，这个声音能洞察和牵引他的情绪。

    这太危险了，而且那股天外的力量想通过伽依路塔降临灵界，就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与塔连接的他，现在对于灵界和阿萨们，最危险的反倒是他自己。

    我们离开了伽依路塔，司岚下定了决心，他让弗雷传递消息，海神要归入海底，不在出现，让大家不要再祭拜海神，更不要修葺伽依路塔，让塔被遗忘，最好悄悄推倒塔。

    弗雷听得十分茫然，但还是答应了司岚的要求。

    我们再度走到伽依路塔前，司岚看着我，“你很神秘，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点了点头，“如果我说我来自之后的纪元呢，司岚你相信吗？”

    司岚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灵界还能继续存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有种预感，我们还会相逢。到那时候，你可以跟我讲讲故事。”

    “只是想着要独自呆在海底，好像还挺冷的。”司岚轻叹了一口气。

    我抱住了司岚，“我陪你一起。”

    司岚果不其然的拒绝了我，“你应该自由无拘，海底很冷，不适合你。”

    不过，他可以独自进海底，我也可以进去，我又不是什么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最后司岚无奈的看着非要在海底，而且赶都赶不走的狐灵小姐，不得不用羽蛇的躯体圈住了她，将她覆盖在羽翼之下，这样会更加温暖一点。

    而且，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不知不觉他也跟着身体温暖起来了。

    海神沉入海底，弗雷按照司岚的叮嘱宣扬着，阿萨们要靠着自己的力量生存，最好将塔毁灭，只是这次村民们都不相信弗雷，他们反倒更加修缮伽依路塔。

    直到那种声音再次响起，“他”让阿萨们信奉真正的神灵。

    这一切已经违背了司岚的初衷，他看了我一眼，“司岚，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飓风卷起巨浪，模糊了天与海的界限。在闪电和雷鸣中，巨大的羽蛇腾空而起，从下而上向伽依路塔撞去，石塔寸寸碎裂。

    羽蛇发出了一声悲鸣。

    他和伽依路塔相连，差不多是塔灵，而他主动毁去了塔，自身也遭受了重创。

    司岚摧毁了伽依路塔，为了阻止那个外来的“神明”借助塔连接灵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岚亲手毁灭了自己的纪元。

    我伸出手，帮他治愈重创的伤势，羽蛇闭上了眼睛，没有看见我身后浮现的诸多画灵。

    我在海底陪着司岚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世界在缓慢重生，新的生命被孕育。全新的纪元开始了。司岚的伤势也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