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

    “怎么样了?”禾沅坐在床榻边上,对着医官问道。

    医馆心知卫凝的身份贵重,何况又与主母沾亲带故的,一时间冷汗直流。

    “小姐并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现在还昏着是气血上涌一时没控制得住。至于脖子上的伤…可能会短暂影响到说话。”

    禾沅起身翻看了下卫凝的伤,问道:“家里每月拨那么多灵石给你们研究丹药,现在连这点伤都治不了?”

    医官擦了擦汗:“惶恐,若是妖魔所伤反而有特效丹药,但小姐被凡人所伤,的确只能用寻常丹药医治。”

    禾沅往门外谢与光的方向一瞥。

    谢与光原本也想继续装傻,但想到在场的几个人个个都不好糊弄,于是只好乖乖站着等挨训。

    “枫儿,你说怎么办吧。”禾沅搭了搭手指,看着洛枫。

    洛枫本来坐在花架旁的木椅上,撑着头漫无目的地赏花。听到母亲的话,他才略微抬头“母亲以为呢?”

    “出言讥讽沉水阁少主,少主心宽忍让却被得寸进尺,这就是她的罪过。”禾沅冷冷开口。

    似乎尤嫌场面不够冷,卫凝的丫头又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少主担心伤害到谢姑娘,刻意没用法术,谁想得到姑娘竟然这么恶毒,半点都不肯退让。”

    医官本还在疑惑,照理说卫凝这种身份实力的怎么会受这么低级的伤害,这下才明白,原来是让着这位啊。

    “你在场,什么都听到了。那你告诉我,当时她们两人吵了些什么?”洛枫收起了方才的云淡风轻,语气正经了起来。

    洛枫不是普通靠着家族才支棱起来的公子,尤其是洛家大少失踪之后,落在他头上的担子就更大了,槐江有什么事,他向来是亲力亲为,身上带着股特有的野气,修为更是同辈翘楚。所以语气一旦硬起来很能唬得住的人。

    那丫头本来是来添油加醋的,谁想得到竟然还要被深挖来龙去脉,一下子支支吾吾有些不知怎么接话。她暗自思考:”按小姐的脾气,八成也不想让人知道真相,激起了脾气冲动想上前打人还没打过。”

    于是她笼统地说道:“谢姑娘就是嫌小姐事多,不想让她换自己衣裳,小姐伤心回了句嘴,谢姑娘就动手了。”

    洛枫闻言,将头往后靠了靠,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子。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等着他开口。

    小半分钟后,洛枫才偏头看向谢与光:“对吗?”

    谢与光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情感,甚至觉得这不算个问句,她懒得深究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缓缓开口:“对啊。”

    也许是错觉,在谢与光的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了洛枫嘴角的一丝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禾沅坐在上方,深吸了一口气:“我年纪大了,你自己娶的妻子,自己解决。”说罢,她疲累的闭上眼,叮嘱了一句医官,带着身后的几个丫头走了出去。

    谢与光察觉到洛枫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她身上,他也丝毫不在意是不是被她发现了,光明正大的看她。

    谢与光很想侧转点身子不让他看了,但转念想自己并没什么好避讳的,就继续一动不动站着。

    卫凝的丫头缩跪在床角,一时有点不明白人怎么全走了,现场气氛有些尴尬,她忽然有点羡慕起还晕着的小姐了。

    “洛少主…”心理压力巨大的丫头瑟缩开口。

    洛枫霍然起身,垂在身侧的玉和桌角磕蹭发出利落响声。

    洛枫走过谢与光身边,低头看着眼前少女。浓密的睫毛被日光投在脸上,给她白皙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灰色的阴影。眼神却低垂沉静,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洛枫在心内换了口气,对着屋外的人说道。

    “镇塔禁闭五日”

    谢与光做了个委屈表情,两道柳叶眉微微折起,正对着眯眼看她的卫凝。

    卫凝躺在床上心下大喜,她果然好命,唯一一次被人打换来的是这么好的结果,看来前几天侍女们和她说的塞翁失马还真是对的。

    禾沅听了这个消息,惊异张嘴:“五天?我还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原本以为有多爱那个丫头,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是啊,像她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两说,看来枫少爷这回是听了您的话,也是真生气了。”小鸦附和主人道。

    禾沅若有所思地闭眼,死倒死不了,脱层皮而已。不过洛枫听她的话?呵,都是为了身份装的罢了,这怪胎她从来没看懂过。

    正主谢与光不知道自己被人怎样议论,只想着这样险的办法竟然被她用对了,还真是运气好。

    不知道是因为她现在还顶着洛枫夫人的名头,还是因为洛家刑司执法宽宥,谢与光在被带往镇塔的路上,执法人对她的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恭敬。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屹立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镇塔长年森寒,早在百年前,就是洛家家法的高频率选择地,但那时候也只是森凉,最多就是磨磨家族犯了错的子弟心性,和西鸢峰的小黑屋没什么区别。

    但在出了事之后,里头变得寒凉无比。送进去的就只有背叛家族的叛徒了,开了门直接丢进去锁门,封印所限被压的人就只能在冰冷黑暗中死去,算是很歹毒的刑罚了。

    谢与光越走近,越感觉到镇塔的凉意,即便是在盛夏的时节,依旧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凉。

    “谢姑娘。”一个身穿黑袍的执法人走在她身侧,出声道。

    谢与光停了下来,只见黑袍从身上某个角落抖出来一块手掌大小的圆环,飞快的塞进了谢与光衣袖里。

    “少主放心不下,托我带给您的”黑袍人的脸隐在兜帽里,气质阴郁。

    谢与光眨巴眨巴眼,其实这种感觉还不错,不管怎么造都有人要保她命。

    只不过,她实在不想再当这种被人关起来,不知道哪天就要稀里糊涂被杀的家禽了。

    “阿枫真好。”谢与光故作呢喃。

    蒙余把头埋得更深,心想着少主还真是不容易,为了堵母亲嘴只能罚妻子,偏偏又舍不得才叫他来送宝献美人,什么喜欢果然是可怕的东西,他英明神武的上司以前哪有过这种别扭的行为!

    谢与光一步步挪进了塔内,随着门扇合拢的声音,她被封进了这方小天地。

    “左行七步,叩响右侧石壁。”谢与光边默念,一边行动着。

    “前行三步,叩响地面。”“右行五步,双足并拢。”

    嘀嗒。黑暗的镇塔里传来一声类似水滴落下的声音。

    谢与光继续向左迈了三个小碎步,取出了藏在石壁里的一个包袱。

    说是包袱,其实不过是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几张草纸。谢与光却十分珍惜的捧在手上,摩挲着有些塌软的纸张,在暗色中发出一声谓叹。

    果然,多看书还是有用的,如果不是她扒着看完了一人高的奇闻录,否则鬼也想不到这种地方会藏着所谓秘籍,看这书的样子,估计洛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东西。

    片刻后,谢与光感觉到一股久违的跃动感在经脉里蔓延,密密麻麻的躁动爬上她的肌肤,像是千万种生灵在她身上舞动着,谢与光竭力控制住呼吸,逐渐将那种刺挠压下。

    又过了一会,她开始觉得自己身体也变回了原本熟悉的轻盈,久别重逢的灵气在她血脉里涌动。

    良久,谢与光呼出了口气。

    “现在还不到时候。”谢与光无声的张了张嘴,对着虚空说了句话。

    在她的运作下,激动跳跃的灵力平静了下来,又直到消失。

    洛枫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拇指搂着书页翻动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傍晚的夕阳投下橙色的光圈,泼在书页上。

    “给夫人送饭去过吗?”洛枫淡淡开口。

    小诗疑惑皱眉,禁闭也要送饭吗,是她不懂规矩还是…少主太在意夫人了?

    对!一定是后者。小诗对自己发现了事实真相很自得,厨房那丫头还说少主是不在乎夫人了才罚她,切,果然只有她知道少主明明很在意夫人的。

    “送!现在就去送!”小诗赶紧开口。接着麻溜的行礼后退。

    洛枫看着跑得飞快的小诗,又将目光落至方才正在看着的字眼上。

    “槐江边城出现瘟疫。”

    他看着书页沉默了良久,最终看向了天际即将落下的余晖。在绯色日光的照应下,洛枫的瞳孔里流露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疲惫。

    他是不是太无聊了。知道卫空霍对谢与光的不屑,甚至还发现了其中不知为何所隐藏着的淡淡恨意,却故意和卫空霍反着做,按理来说,在保住命的前提下最大范围折磨谢与光,才是卫空霍希望看到的吧。

    “姑娘!”小诗在镇塔外,找到了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对着里面的人喊道。

    谢与光万分无聊的躺在地上,将那块玉环放在胸口,倒是一点寒意也没有,就是这里头真是无聊极了。

    小诗的一声姑娘,无异平地惊雷,炸得谢与光从地上坐起,望向声音来源。

    “小姐,我给你送饭来了!”小诗继续喊道。

    谢与光有些落泪的冲动,被关在这里两天,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突然听到个人声竟然有点感动。

    她向来很能忍受饥饿,两天的时间对她实在算不了什么,但还是跑到窗边,两手接过递进来的大饼啃着。

    “你站远点,我们可以喊着说话,这里太冷了。”谢与光对小诗说道。

    “姑娘别担心!我特意翻了冬天的袄子带过来,现在穿着一点也不冷。”说罢,她又将一块厚厚的毯子堆在窗前,见放不进去,只好塞了两块护膝进来。

    其实这种厚衣物在镇塔外头尚可抵挡几分寒意,但放在镇塔里头半点用也没有的。但小诗一片心意,谢与光当然开心接受。

    “好吃吗小姐?原本我想带食盒过来的,但厨房和我说那东西太大了塞不进,就只让我拿这个。不过我叫她们往里头夹了好多东西!”小诗继续说道。

    谢与光重重点头,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开口:“你这样给我送东西,会不会被责骂?”

    小诗嘿嘿一笑:“才不会呢,我今天来就是少主授意的。难道姑娘没有猜到吗,我就说少主在意姑娘啊,唉,但姑娘记不清了,就总是不相信这些。”

    小丫头咬咬嘴,继续说道:“其实姑娘的心我也能理解,什么都不记得的话,确实很难完全相信别人说的话吧,不过姑娘可以等嘛!总有一天您会看清少主的心的。”

    谢与光靠在石壁上,手上的饼早就冰凉。

    洛枫授意的?只有她知道洛枫是想要用她的身体做什么,也知道洛枫究竟对谁才是真正钟情。

    她现在接受的这些,最终都是为了给那个人提供一副好壳子罢了,什么真心,全然都是利用而已。

    但她不在乎,或者说是她不能在乎。既然都算计她,那她也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把自己送出这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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